“什么?一成半?”
耿大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脸的横肉因为怒气而显得更加狰狞,身后几个喽罗也跟着冲上来。
南宫澈坐在位子上,不动声色,然而俊秀的双目闪过一丝凛然之气。
耿大标背上一寒,收敛了些,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自己也坐回到座位上,嘴里仍然不服,“一成半?劝南宫少爷还是打听打听行情。老子是不肯干的,谁爱干谁干!”
“耿寨主还是三思之后再答复不迟。”南宫澈脸上似乎微微笑着,声音却是冷冷的,“你要知道,连漕帮都要卖我们几分薄面,耿寨主可以退隐江湖,未必红砂寨的弟兄们也都不吃饭了?”
耿大标闻言哑了声。
本来他以为,南宫澈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豪门公子哥,好对付的很。现在看来,眼前这个俊美风流的年轻人却完全不似传说中那般。
他耿大标也江湖行走多年了,能置身一帮手持刀剑棍棒的匪众之中却仍泰然自若的人,还没见着几个。而现在,这白衣男子左不过二十来岁年纪,面上云淡风轻,不疾不徐,眼神却凌厉的很,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容忤逆的震慑气场,连他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些畏惧。
就他刚才说的这几句话,听着简单,却句句打中耿大标的要害。先前,他拿捏着漕帮与南宫家有过节,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却也奈何不得。然而现在漕帮只取南宫家一成利,如若不是他手中还掐着几条陆路运输要道,也是在没什么资本坐在这里同南宫澈谈的。
更何况,南宫世家在江南商会中的势力也不小,如若他们真要想煽动商户们不走他这几条陆路运输,也不是不可能的。南宫澈那个老婆,不是还煽动过商户自己组织过漕运么。
想到这里,耿大标戒备的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南宫公子,我耿大标是个粗人,说话不讲究,你也别往心里去。不过陆路运输不比漕运,车马人力缁耗大,一成半……我们千里迢迢来到扬州,也不好回去跟兄弟们交代呀。”
“耿寨主,据我所知,你们这次来扬州,住的是扬州最好的客栈,吃的是扬州最好的酒楼,就连玩乐时候找的,也是扬州烟花之地最上乘的姑娘,”南宫澈不紧不慢地睃了耿大标一眼,“又何来不好跟弟兄们交代一说?”
“这……”耿大标再一次语噎。
南宫澈早就把他们的行踪打听的一清二楚,让他一时间无从辩驳。
“怎么样,耿寨主?”南宫澈追问道。
耿大标还在迟疑着,这个口子一开,怕是商户们接二连三的效仿,那他们就亏大了。
“两成,两成怎么样?这是我能给的最低的价了。”他语气里有些讨好。
“一成半。”南宫澈眯了眼,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耿大标见状,再谈下去恐怕也是徒劳无功了。他恼羞成怒地站起来,“好。算你狠。就一成半。我们走!”
一干人气急败坏地走到门口,耿大标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优雅地把玩着酒盅的锦衣男子,恶狠狠道,“南宫少爷,这次就算你赢了。不过,你们最好祈祷漕运永远别出什么岔子,否则,别说是一成半,就是三成,我红砂寨也未必接你的生意!”
南宫澈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面上露出淡淡的,孩子气的笑容:未必耿寨主就这么天真,以为这种程度的威胁就能吓到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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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烤的柳枝都蔫了了似的。天热的紧,人稍稍一动弹,身上就黏糊糊的。
青禾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榭上,手托了腮,倚在栏杆上盯着池中几尾小红鲤发呆。
自从上次冷远枫从红砂寨回来,她就再也没提表白的事。两人每次见了面都是不冷不热的,倒真像是主仆一般了。
倒是他,出了一趟门,带回个容貌俏丽、英姿飒爽的姑娘,说是什么红寨主的女儿。带着见了爹爹以后,爹爹竟允她住在府上了。青禾想到那个叫红鸾的女子,撇了撇小嘴:难不成冷大哥喜欢这种巾帼的类型……
“青禾。”
绫罗远远地看见小姑坐在亭子里发呆,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她这是刚刚从步青那里回来。
自从步青这小子掌管起漕帮的大局,就答应她,南宫家的漕运费用只抽一成,而且不论数量种类,只要是南宫家的货,能走漕运的绝不压仓。
有了这个筹码,她本来打算同红砂寨耿大标进行谈判的,结果南宫澈已然先她一步,最终谈成陆路运输也只抽一成半。
一成半……怕是得让那个什么耿大标肉疼好几天吧。
虽然早就知道南宫澈本事不小,但这一次,绫罗还是暗自惊叹:这家伙……也真有两把刷子。
不管怎么说,她算是完了一件不小的心事,也对得起公公一直以来对她的信任了。所以这几天,她的心情出奇的轻松。
刚才步青其实是约她去龙翔馒头店,品尝店里开发的新品种小汤包。难为他这么多年一直记得自己对包子的情有独钟。因此尽管是大热的天,也扫不了她的好兴致。
除了……某男总是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审视的目光,总体而言,她觉得在南宫家的日子还是比较如鱼得水的。
所以,当看见小姑孤零零的坐着发呆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一下博爱的情怀。
“嫂嫂。”青禾应了一声,有些没精打采的。
绫罗当然猜得出,能让南宫家这个集千宠百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愁眉不展的,除了冷远枫那个大冰山,怕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了。饶是她对八卦之类的一向不怎么来电,也忍不住对冷远枫的态度感到奇怪。
她早就注意到了,每每青禾在场的时候,冷远枫就会对红鸾姑娘表现出过多的关怀。开始她也以为,可能冷远枫比较中意江湖豪杰这种类型的女子吧。可是那红鸾姑娘,也是个爽快利落的,先前绫罗向她打听红砂寨的有关情况时,她分明已经表现出对冷远枫的好感。如果冷远枫真的喜欢的是她,她应该也不至于要惆怅的对着绫罗倾诉了。
“怎么了,在这担心人家红鸾姑娘赖在府上不走了呀?”绫罗见青禾不语,笑着走上去打趣道。
“嫂嫂……”青禾被一语道破心事,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灿若朝霞的眉目间满是清灵聪慧。自己的心事向来不曾对任何人讲过,她都能看的出来,该是有着多么精巧剔透的一颗心了。
这会子,她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虽然是玩笑的话,却没有一丝嘲讽的意思,青禾的戒备也就松了下来。
“我其实……”
“有些东西,是你的便是你的,谁都夺不走。”绫罗止住她的话头,望着池水幽幽道,“不是你的,纵使牵肠挂肚,也不过徒添些伤感罢了。”
这话说得有些消极了,绫罗也不知道她是说给青禾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未几,看见青禾一双清亮的眸子怔怔地盯了她,又觉得说这话不妥,换了副笑容,拉住她的手,“走吧,咱们也出去逛逛。”
“……这么大热的天儿?”青禾瞅了瞅天上的日头,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是呀。”绫罗笑着点头,拉着还在迟疑的青禾往门口走去。
对付受伤、空虚的小心灵,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逛逛街、购购物、吃吃东西啦。女人么,指望男人是不靠谱的,自己要对自己好一点才是。
“少夫人,三小姐,你们这是要……”福清望着刚刚进门又要出去的绫罗,有些意外。虽说少夫人才能谋略不输男子,需要经常出门处理些事情,所以老爷特意允了她进出府门不需通报,可是……
“福管家,帮我们备车。”绫罗也知道,自己今天进出有些频繁了,不管她暂时不想解释太多。她要让青禾知道,女人是可以有自己的世界和自己的快乐的。
“是。”福清不再多问,垂手下去准备了。
“少夫人,三小姐。”
绫罗和青禾正等待着,刘乾走过来,躬身问了个安,道,“少夫人今儿个兴致好啊。”
“嗯。刘掌柜有礼了。”
对于这个刘大掌柜的,绫罗的心里本能的有一丝抗拒,也许是因为查得他蝇营狗苟的一些勾当。想必这些,公公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到底他是跟了南宫家那么多年,没有太大的事,也不好把他怎么样吧。那么礼数还是要讲的,于是她也就打了个哈哈。
正巧福清备好车,来请她们二位了。
两人对刘掌柜微微倾身行个礼,上车了。
“少夫人,三小姐走好。”刘乾也回个礼,然而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绫罗欢快的背影,心里起了一阵怀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农历七月初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