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想过引发地震的原因?”令月问。
裕王想了想,迟疑地说:“莫不是因朝廷修改了五族等级制,上天大怒,所以降此灾?”
令月轻轻一笑,用带着一点点尖酸的口气说道:“你竟是个五族等级制的捍卫者。”令月这里也不用敬语,直接称裕王为“你”,只听她又说道:“天有何怒?天怒其何?众生平等,虽说有人在世为王,有人在世为奴,但这两个人的灵魂可是没有贵贱之分的,所谓的五族等级制全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天可没有给你们划尊分卑。”
“那,天怒其何?”裕王问。
令月一笑,道:“与此无关,这次地震不是天上降灾。引发地震的是八卦山,上次玉樨罹难,大家进八卦山去寻鹿衔草时,将八卦山的精魂吵醒了,那山可不是安分的茬。”
皇太子听见令月直呼自己的名讳,竟脑袋一蒙,愣住了,有好一会才回过了神来,问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我害了天下苍生?”
“推动时代轮轴的可不是你。八卦山事件关系到好几千年前的一桩风liu孽案,这早就该了结了,如今也不过是借你之手来推动事情的发展罢了。”令月这么说不知是在宽慰皇太子,还是在告诉他说别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
“如今该怎么做,才能将地震止住?”裕王问到。
“地上有五根神柱,是当年开天辟地时留下的,寻得这五根神柱,按五星形将它们立在八卦山周围,地震自然就能止住。”
“去哪找这五根神柱?”皇太子问。
“其中四根分别在四大死亡区,即黑森林、毒龙岛、火潭、鬼沼泽,另外一根在地心。这五根神柱分别由五物看守,只要制伏了这五样东西,就能得到神柱。”
皇太子取出地图,将地图铺在案上,用朱红圈出四大死亡区的位置,看了看,说:“我们就近先去火潭山,再往平都取黑森林、鬼沼泽的两根神柱,然后……”
“不行。”令月果断地否定皇太子的提议,自己又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依我看,还是先去毒龙岛。”
裕王朝皇太子点头示意,皇太子于是干巴巴地说:“好吧,依你的办。”
大家当下出发往淮都去,准备由淮都出东海上毒龙岛。
令月也不回她的白玉匣儿里,将那白玉匣儿变作了一根簪子,戴在头上,随大家一路骑马往洛都。杨曦和也跟了过来。大将军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想那四大死亡区乃是极危险的地方,进得去,出不来的,因此本不同意曦和随行,但曦和受不了皇太子离开自己的视线,执意要跟过来,大将军又想有顾菟令月这位尚不知来自何方的神仙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最后就同意了曦和的请求,大将军又千交代万交代皇太子要好好照顾他的未婚妻,皇太子只能殷勤地应了下来。皇太子还带着垄采萍一起来了,采萍现在变得可重要了,皇太子是一刻也不能离开她,去哪都得带着她。令月最初看见采萍时,感到相当意外,皇太子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赶了几天路,眼见着再有半日就进淮都城,令月想到最后一次陪沐夫人去淮都省亲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今重回故地,却物是人非,不禁生出了许多感慨。这时候,天竟阴阴绵绵地下起了雨来,其他人尚还可,曦和与采萍两人是女儿家,身子单薄,可耐不住这天气。如今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投哪里去避雨?皇太子勒马遥观,此地还真是荒无人烟。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了只野兔子来,它那样子虽精神,见了人却不恐惧,只在那左顾右盼的。原来这顾菟令月本是兔精修炼成仙的,所以有她在,这野兔子并不惧人。
皇太子随口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裕王因皇太子带着这两个女人出来“游山玩水”,早对他很不满了,听见这话,遂用马鞭指着曦和及采萍,冷嘲了他一句:“哪个是新?哪个是故?”
令月连忙说道:“你们俩别斗嘴了,跟着那野兔子走。”她的话一说完,那只野兔子立刻就撒开腿跑了,大家兜马追上去。
一程一程,那野兔子引着他们到了一破庙,令月下了马,那野兔子一下子就蹭进她怀里去,令月摸着它的头说:“好孩子,多亏你了。“说着放开它,那野兔子便跑开了。
大家连忙躲进庙里去避雨,那破庙里原窝着十来个乞丐,下边的人正要将他们赶出庙去,裕王连忙制止道:“原是我们惊扰了人家,快别为难他们。”
那些乞丐蜷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这次带的随护是从羽林军里抽出来的,约有三百人。手下的人除了青龙白虎玄武,其余的都守在破庙外。这里插一句,知道玄武还活着,令月很庆幸。玄武原本英俊的容貌全毁了,他的脸上、手上布满了疤痕,有的是被火烧伤,有的是被利器所伤,虽然这些疤狰狞吓人,却也使他显得更加刚毅。曦和对待玄武的态度倒还好,竟是采萍对他又害怕又嫌恶,这让令月十分不快。
士兵们簇簇拥拥挤在屋檐下,那弹丸之地如何容得下三百人?大家竟也没发生冲突,一小部分人躲在屋檐下,其他人则立在雨中,隔一段时间,交换一下,一切井然有序,裕王治军有方,真是一支优良的部队。
青龙等人拾了些木枝要生火,只是那木枝都被雨水打湿了,怎么也燃不起来,令月上前去吹了口气,将那些湿木头吹干了,这才生起了火,令月又去给那些乞丐生堆火,这时他们其中的一个约有十岁的小女孩上前来,扯着令月的裙角,怯生生地喊:“小月姑姑。”她的母亲赶紧上前来,捂住她的嘴,小声说:“别乱叫,你小月姑姑已经不在了。”原来令月虽恢复了容貌,但小孩子的心是极干净的,所以她的眼睛能认出令月就是素月。虽然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脸上不甚干净,但令月认得出她是沐家大表哥的女儿,再看看其他人,可不都是沐家的人吗!舅父、舅母、表哥、表嫂……沐家这十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全窝在这破庙里度日。沐家自被抄后,一家人就无家可归了,世态炎凉,以前与沐家交好的人立刻全避开了,不愿救济也不敢救济他们,他们一家人就只能沦落街头,你想那沐家以前在淮都城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落魄得如过街老鼠一般,沐员外哪还有脸呆在淮都城里?便领着一家老小窝到这破庙来了。
令月见了他们这副光景,好不忍心,气得浑身乱战,吼了声:“欺人太甚。”这一声吼“哗”的让那火烧得更旺了。
大家都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全莫名其妙地盯着令月看。令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皇太子,又看了一看垄采萍,冷笑了一声,你对江素月念念不忘是吧?因为爱她,所以把她以前的婢女留在自己身边,因为爱她,所以让她的母族落魄到如此凄惨境地?
其实令月误会皇太子了,只要大将军还在一天,皇太子他既不能管桢家的人,也不能管沐家的人,起码这样他们还能保住性命,皇太子若是对他们开一点恩,表现一点关照,只怕他们就活不了了,而垄采萍只是一个土族人,大将军倒不会在意。
令月此时心里充满了愤懑,她努力使自己镇静了下来,从地上拾了好些石头,丢进了火里去,过了一会儿,又伸手去取石头,用一破钵盛了,她那手却一点事也没有,再看那满满一钵的东西,哪还是石头,被火一烧,全变作了祖母绿、猫儿眼等宝石,令月将破钵往沐员外那一推,道:“省吃俭用,这些东西也够一家一辈子的用度了,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才好。”沐家人是极有经商的头脑的,令月怕他们用这些宝石当资本,又重操旧业,若惊动了大将军,反不妙,所以交代说要他们安安静静度日,沐员外深知其意,点了点头,一家子围着令月谢恩。令月简直快崩溃了,沐家的人尚且落魄到这样子,被流放西岛的养父母还不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令月又想起了被活活烧死的父母,全身的血都要倒着流了。
令月跑了出去,朝着天大喊了一声:“停了吧。”那声音十分有力,足以穿透云层。
雨淅淅沥沥,一时就停了。
大家整装出发,黄昏前就进了淮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