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早已拟好②:
一楼老弱病残③,
二楼有职有权④,
三楼靠近领导⑤,
四楼五楼中年骨干⑥。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其中的第3—6句,原刊《民间文学》1987年第9期,题“讽刺歌谣”,署“宁锐搜集”。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但收录另一篇(无题):“二层三层,厂长书记;四层五层,三亲六戚;工人阶级,顶天立地。”
白乐天编著《中华现代笑话》(大众文艺出版社,2003年8月)所收的《顶天立地》篇,文句近似:“顶天立地,工人阶级;二楼三楼,厂长书记;四楼五楼,科长马屁。”
【注释】
①单位建房分房:本时期尚未实行“住房改革”,各有关企事业单位凡有经济能力的,偶尔自筹资金建造若干住宅(后称“福利房”),分配给本单位的人员。②方案:分房方案,主要涉及房屋的楼层问题。③一楼:底层,往往采光不足,又较潮湿,一般被认为“最不好”的楼层。④二楼,一般被认为“较好”的楼层,往往为各级干部(“有职有权”者)所占。⑤三楼,一般被认为“最好”的楼层,往往为本单位负责人(“领导”者)所占。⑥四楼五楼,一般被认为“不太好”的楼层,因为太高太热。这些楼层往往分给知识分子(中年骨干)。如果楼房六层,那么五楼六楼属“不太好”了。
【点评】
本篇虽然反映了当时的某些知识分子的“冯谖”式的牢骚,但从中折射出的社会问题仍值得重视。
【附注44】
本时期还流传另一篇《分房》(或题“知识分子分房”),意思与本篇接近,但语句大不同:
知识分子分房子,
家家户户顶天立地①,
个个都是“五一六分子”②。
【注释】
①指五楼、六楼与一楼。②此句为戏谑之说,因为“文革”中,发生过全国范围的冤假错案——所谓“五一六集团”,被冤枉者则被称之为“五一六分子”。
106.各得其所*
富了海边的,①
发了摆摊的,②
苦了种田的,③
闲了上班的,④
傻了读书的,⑤
亏了当兵的,⑥
穷了靠边的⑦,
阔⑧了当官的。
*伍文采集整理,原无题。
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流传之初,大致只有四句,如贾平凹著小说《废都》第6页:“智祥大师……听得外面唱说:‘……发了摆摊的,穷了靠边的……’”;后来在流传中有不断补充,而各地的流传本,对各句的排列次序也不同。某网站2005年9月的登载本,题为“无题”,但也不完整。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分为多篇(均无题)辑录,但也有文句差异。
【注释】
①此句意为:东南沿海地区的民众往往因卖地、走私等而暴富。②此句意为:经商者(包括小商贩,摆摊的)大都发财。③此句意为:部分地区的农民的生活依然困苦。④此句意为:部分地区的职工“下岗”了。⑤此句意为:部分地区的知识分子的经济待遇太低,实在不值得花长时间去读书。⑥此句意为:现行的政策,在经济上亏待了依法服兵役的年轻人。⑦穷:未“富”又未“发”,相对贫穷。靠边的:主要指离退休干部,以及广大退休职工(他们都是低工资者,而退休越早,收入越低)。⑧阔:或为“美”、“醉”、“肥”。
【点评】
从八十年代初流传的《几等公民》,到本时期流传的本篇,提出的都是社会转型时期的贫富两极分化问题。这一问题不解决,针砭现实的民间谣谚将不可能断绝,这或许是一条规律。
107.退伍转业军官*
这个校,那个校①,到了地方都无效②;
这个尉,那个尉③,到了地方无所谓④。
*伍文采集整理,原无题。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注释】
①校(xiào):校级(中层)军官,我国现行军衔分为:少校、中校、上校、大校,其中的大校在部队中一般可任师职。②无效:不起作用,指地方在安置时不予重视。③尉:尉级(下层)军官,我国现行军衔分为:少尉、中尉、上尉、大尉,其中的大尉在部队中一般可任营职。④无所谓:不算什么,也指地方在安置时不予重视。
【点评】
本篇所揭示的情况,本时期的确在部分地区存在过。无怪乎,有的民谣要说“亏了当兵的”了。好在这种现象不久就有所克服。
108.不同国家三个人*
三个日本人,组成株式会①,
三个美国人,组织联合会,
三个英国人,建立互助会,
三个德国人,发起研究会,
三个中国人,召开批斗会②。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5—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注释】
①株式会:(日语)株式会社,公司。②批斗会:内讧、窝里斗。
【点评】
本篇的题旨是反对国人的“窝里斗”,由此体现了新的民族反省意识,知耻近乎勇,诚属可贵。
109.中国人与日本人*
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①,
三个中国人则是一条虫②;
一个日本人是一条虫,
三个日本人则是一条龙。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5—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注释】
①龙:生龙活虎,形容活泼能干,有力量。②虫:小昆虫,形容软弱无力。
【点评】
本篇与上篇的题旨其实是接近的。
110.讲与干*
美国人是讲了就干,
日本人是干了再讲,
德国人是干了也不讲,
中国人是讲了也不干。
*伍文采集整理。
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5—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点评】
本篇与前两篇的题旨也是接近的。这反映了当代民间谣谚流传中有明显的派生现象。
111.打官司和打关系*
案子一进门,
两头都托人①,
不是打官司,
而是打关系②。
*伍文采集整理。
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辑录。
【注释】
①两头:原告与被告;托人:找“说情”的人。②关系:由于原告与被告所托之人,一般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甚至是法院(法官)的“关系户”,所以使打官司变成了比谁的“关系”硬。
【点评】
本篇反映的问题一度是比较普遍的,可怕的是某些法官对此表现出了“畏难”情绪。
112.办案*
小案律师办①,
大案领导办②,
领导有令,法律也难办。③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下半期(1986—1989)。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注释】
①小案:一般性的民事、刑事案;律师:专业的律师事务所的注册律师;办:依法参与诉讼。②大案:有重大社会政治影响的民事、刑事案;领导:地方党政负责人。办:插手、干涉司法机关的依法独立审判。③此句意为:由于个别地方党政负责人的插手、干涉,司法机关的正常的工作受到了干扰。
【点评】
按照我国的现行法律,所有民事、刑事案件,注册律师都得依法参与诉讼,地方党政负责人则不得插手、干涉司法机关的依法独立审判。本篇民谣所揭示和提醒的重大问题是:必须坚持“依法治国”,反对“权大于法”。
113.天大地大
天大地大,不如关系网大,
河深海深,不如说情者的嘴巴深,
爹亲娘亲,不如送来的钞票亲。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某网站2005年9月有登载。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点评】
本篇乃是对“文革”前的某一政治歌曲的歌词(“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河深海深,不如毛主席的恩情深”)的活剥,旨在表达对于不良社会风气的不满。
114.行与不行*
说你行①,你就行,不行②也行。
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横批:不服不行③。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中后期(1986—1989)。当代小说家贾平凹所著《废都》第5页有引录(借作品中人物之口说出,但无“横批”)。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无“横批”。
【注释】
①行(音xíng):对人的品德、学识、才能等资格条件的肯定,含义较广,类似于英语中的“OK”。②不行(音xíng):对人的品德、学识、才能等资格条件的否定,含义较广,类似于英语中的“NO”。③不服不行:不得不服气,不能不服气。这里的“不行”作“无可奈何”解。
【点评】
虽然当时中央已提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口号,但在部分地区、单位和部门,在选拔任用人才时,依然存在着由个别领导人说了算的情况(如单凭个人印象、好恶,以亲疏划线,或徇私枉法等),对此,人们还是无可奈何。本篇即是提出了这样的社会问题(实际上涉及党风),发人深省。
115.怕与不怕*
不怕内部通报①,
就怕公开登报②。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下半期(1986—1989)。2005年9月某网的登载本,标题和内容与之相同。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多篇),文句有所不同,其中的一篇为“不怕群众上告,就怕广播登报”。
【注释】
①内部通报:在小范围(干部圈子)里批评,没有社会影响,有的甚至还博得同僚的同情。②公开登报:在媒体(报刊)上著文批评,社会影响大。
【点评】
本篇揭示的一种干部心态,具有普遍性。由此可见“舆论监督”的意义和作用。
116.大盖帽和袖章*
戴大盖帽的①,
除了“八一”帽徽②,
都是要钱③的;
佩袖章的,
除了黑纱布头④,
都是收费⑤的。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下半期(1986—1989),曾入某相声段子。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无题),文字有出入。
【注释】
①大盖帽:一种与各种制服相配套的硬帽檐的帽子,戴此帽的一般为军队、司法和各行政管理(执法)机关的工作人员。②“八一”帽徽:指现役军人。③要钱:征收税款或罚款。④黑纱布头:表示有丧。⑤收费:义同注③。
【点评】
本篇讽刺的是本时期某些行政执法部门的“滥收费”的现象,据说,如此行为被称为“创收”,目的是为了改善本部门工作人员的福利待遇。所幸这种不正常情况很快被纠正。
117.职业差别*
经营十年当富翁①,
技术十年成高工②,
行政十年路路通③,
政工十年万事空④,
工会十年乱哄哄⑤,
纪委十年臭烘烘⑥。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下半期(1986—1989)。各地在流传过程中,文句多少有不同,个别文字也有差异。如某网站2005年9月的登载本和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无题),都仅有四句,文字也略有不同。
【注释】
①经营:在企业任职;当富翁:因为实行高年薪制。十年:或为三年,下同。②技术:技术工作,因为有的干部是理工科大学生出身,能够胜任技术工作。高工:高级工程师的职称。③行政:做行政干部;路路通:有人脉,社会关系广。④政工:从事专职的思想政治工作。万事空:一事无成。⑤工会:从事工会工作,在工会任职;乱哄哄:事务琐碎、杂乱。
⑥纪委:从事纪检工作。臭烘烘:得罪人。
【点评】
在一段较长的时间里,组织上要求党员干部发扬“螺丝钉”精神,服从工作分配。但到了本时期,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不少党员干部理想信念淡薄,开始过多考虑个人利益。本篇所揭示的正是这一问题。其实,这里又可以引出两个相关的值得思考的问题:(一)广大干部热衷在企业任职,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企业负责人腐败的某种必然性和普遍性;(二)由于某一级别的干部出任何职(具体到哪个系统部门,负责何种性质的工作)是由上级部门(具体为某一领导人)决定的,所以,在某些干部中,也就必然会出现眼盯着“肥缺”而“跑官要官”的丑恶现象。
118.各地方人的能力*
没有北京人不敢说的,①
没有山东人不敢吹的,②
没有广东人不敢吃的,③
没有浙江人不敢造的,④
没有福建人不敢走(私)的(货),⑤
没有上海人不敢去的(国)。⑥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八十年代下半期(1986—1989)。
某网站2005年9月的登载本,无题,文字与之有出入(无前两句)。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多篇),文句有出入,如“东北人什么都敢干,广东人什么都敢赚,上海人什么国都敢出,北京人什么事都敢侃”。
【注释】
①说:或为“侃”。此句意为:一般认为,北京人(以出租车司机为代表)敢于就国内外一切重大、敏感、尖锐的问题发表意见。②此句意为:一般认为,山东人(如农村基层干部)善于吹牛。③此句意为:一般认为,广东人(尤其是商家)爱吃各种珍稀野生动物。④此句意为:一般认为,浙江人(尤其是温州商人)曾普遍制造假货。⑤此句意为:一般认为,福建人一度走私猖獗。⑥此句意为:一般认为,上海人(如留学生和劳务输出者)遍布世界各国。
【点评】
本篇对各地人员的行为特点所作的分析归纳,有一定事实依据,从中也一定程度揭示了转型时期的社会风貌。
【附注45】
稍后还流传类似的两篇(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
北京人侃,上海人怨,
东北人看,广东人干。
北方人侃主义,南方人做生意。
119.农业秧歌调*
多了多了少了少①,
少了少了多了多②。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有辑录,无题。
【注释】
①秧歌调曲谱“16165650”的记音。②秧歌调曲谱“56561610”的记音。
【点评】
本篇以秧歌曲调的谐音,形容建国以来我国农业生产的四次大起大落。就表现手法来说,极为别致。
120.中国与社会主义*
过去①是——
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②
现在③是——
只有中国能够救社会主义。④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凌志军著《变化》第11页称:走进了90年代,“拿很多中国人的眼光来看,东欧已经复辟资本主义,一句半是悲壮半是幽默的话在北京流行起来:过去是……现在是……”。
【注释】
①过去:主要指1949—1976年间。②“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此原为“毛主席语录”,意在强调中国必须走社会主义道路,防止资本主义复辟。③现在:指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以来,又特指当时的国际政治背景(原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体制的转换,以及苏联的解体)。④此句意为:由于中国仍坚持社会主义政治体制,表明世界社会主义国家阵营尚未全军覆没。
【点评】
联系到当时的中国政治理论界对于“文革”的否定,并开始承认,对于什么是社会主义,我们实际上还没有搞清楚(邓小平语),以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和“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新的政治命题的提出,可以认为:本篇的政治文化内涵其实极为丰富而复杂,并非仅仅体现“半是悲壮半是幽默”的色彩。
121.海之歌*
负责干部漂洋过海①,
中层干部深圳珠海,②
一般干部五湖四海,③
普通群众上刀山下火海。④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文字有出入。
【注释】
①负责干部:各单位、部门、企事业的主要领导人。漂洋过海:出国“考察”。②此句意为中层干部以“学习参观”的名义去南方特区观光。③此句意为下级干部以各种名义去国内各地公款旅游。④此句意为广大群众在生产劳动第一线苦干。
【点评】
本篇从一个角度揭示了本时期在某些单位、部门、企业中存在的干群矛盾。
122.诗人多*
这年头,
写诗的要比读诗的多。
一块石头往外扔,
砸到三个人,
其中两个是诗人。
*伍文采集整理,或无题。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主要流传在文学界。最初分为两篇,后才合二为一。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未辑录。
【点评】
本时期,所谓的“严肃文学”(相对“通俗文学”而言)的发展不景气。本篇可能是文学圈中人的“自嘲”,且带着哀怨的情调,可惜他们没有去反思自身的原因。
123.包装的星*
唱支歌,就是歌星,
逗个笑,就是笑星,
拍部电影,当然是影星,
踢场球,球不进,照样是球星。
这个星,那个星,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①,
都是娱记包装的星②。
*伍文采集整理。
本篇流传于九十年代上半期(1990—1995)。
蒋荫楠《当代民谚民谣》的辑录本,文句有较大出入:“唱个小曲算歌星,拉笔赞助算导演,乱凑词语算诗人,挂个虚名算主编。”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