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娘去哪了?”我小心翼翼的问,任我是个四肢不发达,头脑也简单的掉线女生,此时也明白,他老娘受的苦肯定不是一般二般啊!
他沉默一会,才轻描淡写的说:“没有地方可去,流落到郊外的一个贫民窟。我娘就在那里生下了我。贫民窟就是那种永远臭气熏天永远不见天日永远被人唾弃的地方,你了解吗?而且最好笑的是那个终年不见阳光暗无天日的地方名字竟然叫做光明坊。”
我可以想象那里面的人个个面露菜色,衣衫褴褛不遮体,而地面上臭水淤积,从哪里走过的人,掩鼻而过。虽是如此,我却不敢做出任何的表情,不敢同情、不敢悲伤、不敢激愤,唯恐一个不小心,又弄得那小子兽性大发,只轻轻点头,“我了解。”
“不,你不了解,你只是知道而已。”他淡淡一笑,“娘未婚生子,名声不好,失去到大户人间帮工的资格,又因着要照顾我,她只能求着一点洗衣、刺绣、纺线的工作,可这些事也不是常有,赚的钱怎么也不能糊口,于是我们经常挨饿,姐姐,你知道挨饿的滋味吗?”
挨饿的滋味,没尝过,记得有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为了威胁爹娘,是打算绝食来着,才饿了一顿,就把爹娘吓得要死,天大的事都由着我了。其实,那一顿我也没饿着,潘婷那个丫头不知道藏了多少美味的点心。
我低下头,万分的羞愧,我怎么能没尝过挨饿的滋味呢,太丢脸了。
他看了我一眼,笑笑说:“还好,我们门口有一口井,太饿的时候就会多喝水。”
怪不得他皮肤那么好,原来都是水养的。我不由得感叹。
“其实,那时候的日子,因为有人相依为命,因为知道有人关心你,所以心里并不觉得不算太差。”他语气一直是淡淡的、闲闲的、轻轻的,直到说到这里语气才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波动,但依旧是淡淡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我心里陡然生出一阵寒意,这样的日子都可以让他接受,让他感恩,让他满意,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到底是怎样的呢?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因为一直以来,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澄明那么的透彻,像天山绝顶处的那一小抹晶莹透彻的冰雪,清洗着人性里的私欲。
“不料,后来我病了,没钱看大夫,娘实在没有办法,为了筹钱给我治病,自愿卖身青楼。”他还是淡淡的语气,“可是,妓院的老鸨不肯要娘,说娘太老又太难看了。”
是啊,对一个没有吃没有穿,还要无时无刻不担心着小孩性命的女子来说,无论当初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佳人,最后也会变成一个面露菜色,无精打采的俗人,更何况只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婢女呢!
生活可以残忍到怎样的地步,我不是不知道。
“然,那个老鸨又懒懒的说道,她不要娘,但是要我。”
“啥?”我禁不住叫道,这老鸨还是人吗?就算这小屁孩长的倾国倾城,也不能这样的狠心啊,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本应该在爹娘身边不谙世事,撒娇任性,调皮捣乱,承欢膝下的,就算他只是一个酒后乱xing的产物,“这也太离谱的吧,你还那么小?”
“小一点更好,有恋童癖的人更喜欢小小的童子。”
“你娘没有答应吧?”我忐忑的问,其实我心里已经知晓答案了啊!
“对,娘她没有答应,不过……”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自己答应了。”
“你……”我一时语塞,我应该反驳他、指责他、教训他吗?
“我什么,是想说我不知羞耻吗?是想教训我,竟然为五斗米折腰,人穷志不穷又或者食嗟来之食?”他眯着眼,淡淡说,“我一直认为,写出这样戒条的人,是不曾真正挨过饿吧!在我看来,那些只不过是,那些大老爷们在家吃饱了没事干随便写出来约束穷人的。不过幸好,那时候我没读那么多书。我接受老鸨的条件,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想活下去,就算是那么屈辱、那么艰难、那么痛苦、那么不堪,可我还是想活下去,所以我答应了那个老鸨,只要她治好我,好好地养活我跟娘,我就把自己卖给她。”
我怔怔的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眸子,那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的屈辱与不甘啊!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幸好你那样做了,否则我就见不到你了。”
听到我说的这句话,他眯着的眼睛霍然睁开了,欣喜之色竟不绝如缕,但最终只说了一句让我崩溃的话:“不错,果真是我看中的女人啊!”
我当即汗颜,却也无可奈何地不敢反驳,这小子的心理状况实在不稳定,我还没那么傻,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只好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奇怪,你娘怎么不带你去找你爹刘尚书,你都快卖身了,她还这么在意别人的幸福么?”
“是,我娘就是这样死心眼的人,她觉得爹和夫人是天生的一对,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打扰他们。”他慢慢说着,眼里有不解但还是很尊重的说着,“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是她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觉得自己对不起我爹。”
哇,这个女人,果真极品,怪不得生出来的儿子也这么极品。从他娘想到我自己,真是不是一个档次的,我能为了自己的幸福,不择手段的破坏别人的幸福,而她竟然为了别人的幸福,一直牺牲自己。
“你娘真是太善良了,竟然这样容忍和包容一个对自己做出如斯错事的男人。”我有感而发,善良的封建社会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