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屑一样的大雪在天空中飘了三天,山沟里的村民一见到鹅毛大雪就说:“又要封山了!”当浅灰色的阴云被隆冬的北风撕裂以后,慢慢又露出蓝天和白云,漂浮的白云形成卷状的好像一条条的白色丝带无序地分布在蔚蓝色的天空中,耀眼的阳光落到白色的山坡上,又反射到人的眼帘中,使人感到又新鲜、又刺激、又难受,想睁又不能睁,不睁又不甘心,转眼之间天穹的美景就可能被蒸发出来的水汽给漫成雾霭,遮挡了白色的山巅在蔚蓝的晴空中描画出来的优美曲线。远方的群山穿上洁白的雪装,显得很纯真、很严肃,颇有神圣难犯的样子,岩石的棱角和突起的树木统统被大雪模糊了,很像个雍容华贵的牧羊人穿上一身翻毛白羊皮大衣,他挥鞭驱赶的对象不再是羊群和马群了,而是穿梭在小镇和野狼沟之间的上班族,有人骑摩托车,有人乘马车,还有长蛇一样的电瓶车,它们在雪后的山野里犹如一双无形铅笔在白色图纸上描画出错落有致的点点黑迹。科尔斯特公司的直升机在西山上和山后草原上放置的塑料小屋,几乎被白色的积雪完全吞没。只有它四面八方的小窗户总显得黑洞洞的,像野兽的大眼睛一样在向四周瞭望,房顶上的小型风力发电机在迎风旋转,似乎在向外宣布,这里有生命的信息,它会使室内温度不会降到冰点。
尤创新在西山顶上的白色小塑料屋里已经度过了三天,就是靠这个屋顶的风力发电机供暖和照明,她叫醒了睡在对面床上的尤建公说:“快起来吧!看看大自然的雪景,才晴天,如果发电机坏了,我们真可能被冻死。”
同屋的尤建公伸了个懒腰说:“冻不死!没有电源,我们身上还有化学能源发热,眼看就到年底了,你们家这十六条马腿股就要更名了!成了尤寻租的财产,我晚上常听到你叹气,大概你做梦都为这事惋惜吧?”
“我惋惜的不完全是钱和股权,而是担心咱沟里水果加工厂的前途,尤寻租成董事长,尤四亚又是经理,他们无所畏惧,真会胡作非为了,一想起来,我总感到对不起故去的父亲,还有病中的母亲。”
“你要是还想当最大的股东,也好办,把我的四条马腿股转到你的名下,反正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那就得由你来当董事长了!”
尤创新听了之后并不开心,依旧忧心忡忡地说:“那我就得又跟他争得不可开交了,我离婚以后,连他的名字都不愿听,更不想见到他,离得越远越好!”
“你可以把你们家那十六条马腿股归到我的名下,我不怕同尤寻租见面,就怕你妈康复以后,骂我也是个贪钱图利的小人,嘿嘿!”
尤创新那双小眼睛一直凝视着窗外的雪景,若有所思地在倾听丈夫的意见,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的眼神还是那样冷峻地说:“我也不愿意你把精力浪费在同他们的争执中,顶好有个第三者插进来,既能让工厂走上正道,又不分散咱俩的精力,咱俩可以成天去野外探险,成天过着同大自然作斗争的生活,那多浪漫,多有意思!”长瓜子脸上现出了少见的粲然一笑。
尤建公听了之后,闭目沉思起来,摇晃着大头,短而粗的脖子,使他的形象更像一尊阿弥陀佛了,灵感终于降临了,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忽然一亮,变得有神了。充溢着活力,慢条斯理地说:“我倒有个办法,咱俩的马腿股一共是二十条,把它都卖给吴月红,她肯定愿意当这个董事长,她现在已经侵占了好几个山头,到处占山为王。”
尤创新若有所悟地点头道:“你真是个当军师的材料,不管怎么难办的事儿,一告诉了你,准有你的办法,就是鬼点子多!”
“我现在就是拿不准吴月红,到底想不想跟尤寻租结婚?”
“我看不像。记得在去年冬天,我在酒席上当她面逼尤寻租签字离婚,吴老板却说要认尤寻租当干儿子,显然是警告尤寻租:“我不能同你结婚,不管你们离不离婚,都别想打我的主意。”
尤建公高兴得一拍大腿,叫好道:“妥了!就这么办,这叫各得其所,吴老板是个精明人,由她来领导工厂,决不会让尤四亚和尤寻租胡造,而且,尤寻租只有十七个马腿股,只能甘拜下风了!”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还不知人家吴老板是不是想买咱俩这二十条马腿股呢!”
“不要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有办法,你从现在开始就帮我考虑策划下一步棋,这一千多万派个什么用场。”
尤创新沉思片刻说道:“我看就再买些这样的塑料小房子,放到山上也行,放到河套地带也行,还可以放到草原上观察狼群和羊群,看看狼群是怎样捕捉黄羊,多吸引些城里的老年人来野外生活。别都挤在城市里,空气不新鲜,水源污染……”
尤建公仿佛有成竹在胸似的笑道:“买这些小塑料房子的成本太高,还不如用这一千多万来引进成套设备进行制造呢!目前旅游业发展很快,有许多地方都需要这些积木拼凑式的简易住宅,市场前途很大。”
尤创新有点犯难地说道:“开个制造厂谈何容易,还得买地皮,建厂房,事儿不少!”
尤建公说:“四水的山坡上有个大垃圾场全是罐头厂的废品,这里每年有几十万斤桃子的皮和桃核,可以用它作原料来制造塑料小房,制造成本就很低了,而且垃圾场的地皮也会很便宜……”
尤创新拍手叫好,她像忽然获得了灵感的启迪,说:“这叫发展循环经济,一举两得,不光对我们有利,水果加工厂也卸包袱了!成了双赢,太好了,你有把握吗?”
“不敢说有十分把握,可也差不多,我看过不少资料,这种废桃核利用的化工技术很先进,只是设备需要引进!”
“需要花多少钱呢?”
“一千万是足够了!咱俩的二十条马腿股能卖一千多万。”
尤创新开玩笑似的答应道:“我出钱,你出力,咱们就开始行动吧!”她高兴地跳到对过床上,扑到尤建公床上就亲热起来。
尤建公苦笑道:“大白天,别亲热,看得太清楚了,我有思想负担,兴奋不起来。”
“咱俩结婚都好些日子了,也可以说是老夫老妻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怪!”
“我有自知之明。父母给我造就的这副模样,真有点对不住人,总感到拿不出手去。”他躺在底下,想摆脱开压在他身上的妻子,忽然想出个理由,叫道:“哎呀!你忘了件大事,昨天你捡的那个小熊仔,死了没有,快开箱子看看吧!”
经丈夫一提醒,尤创新从丈夫身上跳下来,急忙从床下拉出个纸箱,打开一看,小熊仔向她张牙舞爪地撒欢,尤建公扔给它一块面包,小熊在伸舌舔食,尤创新放心地说道:“幸亏我把它抱进屋来,要是在外头过夜,早就冻死了。”
尤建公不以为然地说:“动物的适应性很强,有几个在屋里住?你这种慈善,未必是件好事。”
忽然远处传来直升机的马达声,夫妻二人赶紧收拾东西准备登上软梯。
尤建公下飞机后就乘车去拜访史会心,寒暄几句之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尤创新的十六条马腿股要向外转让,这可是个好机会,特地来向领导通报。”他知道史会心的金库都由夫人把着,也不想多说,就告辞道:“您和司马菊好好商量商量再说。”
尤建公的重点是来说服吴月红,经大刘引荐后,吴月红听了简单介绍便笑道:“这马腿股是尤创新祖传家业,是不是怕今年再缩水?”
尤建公开朗地笑道:“它不会再缩水了!您看,野狼沟的地价在不断升值,凡是到工厂入股的村民都把土地使用权交给了工厂,只要成了水果加工厂的头号股东,也就掌握了沟里沟外的土地使用权,这是相当可观的一笔巨额财产,这是机遇!”史会心老板也在考虑这笔生意,尤创新一向敬仰吴老板对企业的经营管理才干,她不想让些生手拿去做实验练手艺,“尤创新的十六股加上我的四个马腿股合起来二十股。仍然是最大股东!不过尤创新和我对企业的经营和管理都缺乏经验,再继续占据董事长的位置怕给水果加工厂的发展带来停足不前的影响;我们考虑了许多人,在我们小镇里只有吴老板才能使野狼沟的水果加工厂重振雄风,开拓出焕然一新的局面。”
吴月红被戴上高帽受到同行业的赞许自然心花怒放,心里思忖:如果这二十条马腿股让史会心买去,他当了董事长以后,断然要阻挡我在野狼沟继续发展房地产生意,如果是尤寻租当了董事长,他确信我不肯同他结婚,也会对我进行报复,甚至还可能同史会心合伙结成联盟来排挤我。放弃这块送到嘴边上的肥肉不吃,势必要落到上边两种不理想的结果,到那时自己的资金投向就会找不到出路了!心中不禁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但她那双杏核眼依旧显出平静的眼神,她是个老练的企业家,怎肯把自己的经济底牌表现到脸面上向外人亮出来呢!她漫不经心地微笑道:“你们俩这二十条马腿股也不是个小数目,既然相中了我,也不妨说说,比转让给别人有多少优惠。”
尤建公不假思索地回道:“咱们按缩水后的价格算,一百万变成八十万,二十条马腿股就是一千六百万,给吴老板优惠一百万,咱就一口价成交,一千五百万,怎么样?吴老板。”
吴月红抿着樱桃小嘴笑道:“你们俩送给我的是个空人情,缩水后的马腿股根本不够八十万。我这人也是重情不重钱,即便是个空人情,也总是个情啊!我领了,咱就成交了。”
当尤建公把吴月红的签字合同展现到妻子面前时,尤创新喜不自胜,不禁眉开眼笑地问道:“你既然那么有把握,干吗还到史老板那里去扎一头?是不是想看看他夫人司马菊这个小美人啊!”
“不!我是去虚晃一招,给吴月红造成个市场竞争的气氛,不然她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至少还会压压价呢!这叫兵不厌诈。”
尤创新恍然大悟道:“噢,你惯用这一招,你的科尔斯特公司也是虚晃一招。”
“不诈她一下,野狼沟的地皮也不会卖得这么快,地价也不会卖得这么高,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