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创新瞪圆了不大的小眼睛,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又不甘示弱地辩驳道:“你说得不对,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问题,你偷换概念了!大城市不会遭受狼群袭击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问题,而小小的野狼沟这个穷地方,只有建设得更完善更美丽才能不遭受狼群的袭击,这一点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问题,至少,那些交了钱买了房子却不敢搬来住的人是不明白的。”
尤建公感慨万千地说:“你这个人真有趣,我这么讽刺你,你还那么认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尤创新不明白他的意思,依旧沿着自己的思路走下去:“其实,你应该鼓励我,表扬我才对,不应该过多指责别人的劳动。”
尤建公摇头笑道:“我要再鼓励你,你就更爱去冒险了,这次活着回来,应该看做是一种侥幸,同狼群打交道,和从虎口里拔牙一样,再别开这样的玩笑了。”
现在尤创新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挖苦是故意给她泼冷水降温,目的是保护她。尤建公和尤创新来到狼洞左侧新开的山洞。它把翠湖和狼洞给沟通了,可以不走狼洞原来的出入口而乘船从湖中进洞,这个三米宽的出口只能容许不超过十人的小船通行。有些旅游客人专门在排队坐船游览,只要坐到小游艇中,一个小时足以把狼洞和翠湖周围风景饱览无余。
许多游客在问导游小姐:“为什么野狼沟的水是浅蓝色,同海水、河水都不一样?”
导游小姐说:“这是大自然形成的,一个地方一个样,如果各地风景都一样,谁还去花钱旅游啊?”
尤创新大声纠正道:“我告诉你,因为野狼沟是石灰岩,水中含钙多,高钙的水都呈现浅蓝色,同海洋蓝和天空蓝都不一样。”
尤建公悄声对尤创新说:“人家导游小姐不是不知道,蓝色是高钙水的特点,是故意不告诉游客,一旦失去神秘感就谁也不来旅游了。”
尤创新笑着斥责道:“你这个人倒学会骗人了,满脑袋商业经,总想蒙人骗钱。”
尤建公不以为然地笑道:“保留神秘感是十分必要的,不光旅游事业需要,电影事业,文学艺术,甚至连吃饭和结婚也都需要神秘感,一旦都没有神秘感,谁都不肯进行投资花钱了。”
尤创新终于发现了一个彩灯照射的石像,便问道:“这是尤九雕的作品吧!”
尤建公说:“前边那座也是,每个石像虽然都是女人,可是造型却各有特点,别看尤九雕是闭门造车,连个女人都没摸过,却像真的一样。”
尤创新笑道:“这也许就是你的神秘感在起作用了,如果九雕身边真有个女人,他就没有对女人的神秘感,也许就创造不出这么多女人像了!这就叫越是觉得神秘越想去探索。”
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来到一座最大的石像面前,左边射来红光,右边射来绿光,头上照的是蓝光,三色相交显得五颜六色珠光宝气,令人眼花缭乱。尤建公说:“我认为这是尤本宅最成功的一个照明设计,它的光学效果是唤起人的幻想,引起人的想象。”
尤创新笑道:“也就是你说的神秘感了!”
到了北沟村出口处是尤铁山的石像,没用彩灯,而是白炽灯加上洞口折射进来的阳光,使尤铁山的石像显得庄严和崇高。
尤创新站在父亲的石像面前,心里又高兴又涌起无限酸楚,就在这个地方她和尤建公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就在这个地方父亲用他最后的力量托起他俩,尤建公才能得以跑出狼洞,想到这些情景不禁潸然泪下。
尤建公说:“这里还缺少一个画龙点睛的题字:“狼洞的发现者,尤铁山。”
尤创新说:“应该写上:野狼沟共同富裕道路的开拓者——尤铁山。”
尤建公对被围观的解说员和导游小姐说:“拿笔来,让尤创新题字。”
尤创新摇头说:“我的字简直拿不出手,最好用宋体和仿宋体来写,手写的字都不好辨识,文字这东西本来是表达信息内容的,让手写的个性特点妨碍了内容,就太不划算了。”
尤建公把这两句话写到纸上,然后吩咐解说员:“马上找人写成仿宋体,贴上。”
尤创新走出大门,早先这里是一片荒山坡,现在形成一条街,向东一看有二三百米长的一条街,街的北侧全是卖小货的摊点,有的用木板制成售货亭,有的支把太阳伞在底下摆出日用百货和食品,还有的人就露天地摆上桌椅卖面条混沌。街的南侧空着走车和行人。向东街的尽头与公路相接,公路是南北走向,北向是上山经过盘山公路到县城,南向是经过北沟村的野狼沟驻小镇办事处再到小镇的裤裆街。由于野狼沟是全县最著名的风景区,旅游客人络绎不绝,东向一条街也就跟着兴隆起来,卖小货的商贩就忙得团团转,从天亮开始就来占地方,一直卖到路灯点亮还舍不得收场。
尤创新站在狼洞大门口还可以远远地望见北沟村《野狼沟驻小镇办事处》这个大牌子,她还看到二傻赶着马车从她身边走过,似乎还听到他向车上客人介绍“这是工厂的经理××”。
当她看到三混混开着电瓶车来到跟前时,便笑着打招呼:“哟!你升级了,鸟枪换炮了。”
三混混说:“车尼升得更快,都开汽车上青岛送货了!”
尤创新不禁感叹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尤建公从身后拽了一把,说:“别光看大街,你看看我们的家吧!”
顺着尤建公的指向,尤创新回头一看,大门口有六个立体大字:野狼沟旅游区。南侧是个售票亭,北侧是三个二层楼的网点。第一个网点是科尔斯特公司办公室,第二个网点是科尔斯特酒店,第三个网点是科尔斯特宾馆。
尤建公领尤创新进了科尔斯特办公室,指着一张没人占据的简易写字台说:“这是我的办公桌。”然后又从楼梯上到二层楼,第一个屋是卫生间,进入第二个屋建公又说:“到了,这是我给你安的家,可以躺下休息了!”
尤创新环顾一下四周,两张单人床分布在窗户两侧,北面是长沙发,东边长桌上放台电视机,“这个家,叫旅馆也行!”
“你也忙活完了,我也忙活完了,咱俩也该到新家里团聚团聚了!”
尤创新叹道:“离婚比结婚难办,我都不敢想它了!就想团聚?”
“现在都流行未婚先同居,结婚再分居,哈哈哈!咱们还那么守纪律,总不敢团聚?”尤建公躺到一张床上就边说边笑起来。
尤创新坐在长沙发上说:“我还有个想法要同你商量,你下步打算干什么呢?”
尤建公说:“我下一步的计划是同你睡觉,并且要好好睡睡觉,舒舒服服地、轻轻松松地睡几天觉,然后再计划干别的,难道你不需要睡觉吗?难道你还想回到狼群里去吗?”
尤创新绷起长瓜子脸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我想在狼群那里多设几个居住点,来昼夜观察狼群的生活规律,这几个居住点需要你来发挥建筑师的作用,要作成封闭的,狼进不去,还要带上小型风力发电机,能用电冰箱存贮食物,能用电炉做饭,不光是我们野外考察用,更多的是让那些有兴趣到野兽中生活的旅游者用,包括老年人,既要安全又要方便,怎么样,你能设计出来吗?”
尤建公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咱俩睡完觉就设计出来了,来,先躺下再说……”
尤创新十分认真地说:“别闹,我总考虑那些退休的老年人,成天待在大城市里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把待在城里的时间腾出来,到山区里甚至到深山里观赏自然风光,既有意思,又能延年益寿,何乐而不为呢?我想大力宣传这种想法和做法,让我们野狼沟成为一个试点,发展成一个适宜老人生活的典型地区,号召全国的老年人都来看看,住住试试,好就留下,不好就走,来去自由,你得帮助我一块干才行!”
尤建公说:“我前些天已经登出广告寻求科尔斯特旅游开发公司的合作伙伴,也许有人会对旅游的开发工作有兴趣,不过这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合作!伙伴和朋友一样,不怕多,多个朋友多一条路,生活上我更需要伙伴,人不能自花授粉,来吧,合作吧,快!”他站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向尤创新扑过去。尤创新的长瓜子脸上现出忧心忡忡的阴云,半推半就地望着眉目不清缩脖端腔的尤建公,苦笑道:“咱俩这是非法同居,你是第三者插足,我是婚外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在宗教法庭上要判绞刑啊!”
尤建公不以为然地笑道:“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不怕,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坐牢也好,杀头也好,为你而死,我也死得其所了,哈哈哈!”
两人在床上几度云雨之后,尤建公发现尤创新的长瓜子脸上那双小眼睛流出了伤心的眼泪,他怎么问她也不说话了,尤建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说话,我也明白了,你不开心是因为我不能为你提供美的享受,我太丑陋了,没有性感。”
尤创新穿好衣服揩去眼角上的泪花,长瓜子脸上又浮现出她惯常的冷峻,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不愿意过那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生活,我要找尤寻租再谈一次,一定要正式离婚。”
晚上,尤寻租有饭局没回家,次日中午尤创新再次登门,遇到尤寻租正在家里吃饭,尤创新开门见山,旧话重提。虽然公婆百般劝解,尤创新主意已定就义无反顾了。尤寻租受过吴月红老板的指点,成竹在胸,就不慌不忙地说道:“离婚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十个条件也行,你说吧!”
“把你的马腿股份给我一半!”
“马腿股?那三十二条马腿股?”
“对!我只要十六条马腿股就行,不用三十二条,婚姻法主张在离婚时夫妻财产各得一半。”
“那三十二条马腿股是我妈的,我一条也没有!”
“那就别离了,咱就等着吧!”
“你要等什么?尤寻租,你害得我还不够苦吗?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姑娘不是姑娘,寡妇不是寡妇,简直是守活寡!”尤创新气得要哭了,她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
“等什么?等到条件具备时再答复。”尤寻租棱角分明的瘦脸依旧不红不白,长脖子上的小脑袋摇晃得很有节奏,又补充了一句,怕对方不明白,“这三十二条马腿股早晚有一天是要给你的,你妈原先是植物人,现在能动弹了,还有心脏病,嗯,还怕等不到那一天吗?”
“你眼里只有钱、钱、钱,当初你破门而入先行强奸,也是冲着钱,你还有点良心没有?”
张文野见尤创新的长瓜子脸勃然变色,不知是心疼媳妇,还是怕矛盾激化,便冲儿子骂道:“寻租你这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无理取闹,狮子大开口,多叫人伤心。”
尤寻租抗议道:“妈,你不是总讲等价交换吗?我跟她结婚好几年了,不光葬送了青春,连我的孩子她都给颠死了,这不是都应赔偿吗!这不也是等价交换吗?”
“小产那天晚上是狼来了,打狼受的伤,能怪你媳妇吗?这孩子竟说些不着边的话。”
“她是为了她妈,才和我的孩子不共戴天,人家饲养员夜里喂马都看见了,她天天晚上到院子里练武打胎,使劲跳,使劲跌,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女人,缺少人性,没有母爱,虎毒还不食子呢?”
村长尤保民一直在抽烟不搭腔,他觉得离婚有离婚的好处,不离有不离的好处,只希望和平解决,别吵架就行,免得给人家笑话,当他发现尤创新有点吵累了,嗓音也嘶哑了,就起身把她劝走。尤创新回到家,向母亲和继父哭诉了一番,母亲一听离婚条件是十六条马腿股为代价,气得只说了一句话:“咱们上当了!”就一头栽到炕上休克了。
尤创新抱着母亲边哭边喊,她却一直闭目不醒。尤创新悲愤交集,放下母亲,就找镰刀,“我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信他会比狼还厉害。”她怒发披散,咬牙切齿地吼道。
臭五先生连忙上前拦住,劝道:“心脏病需要安静,一会儿自个就好了,别操之过急,凡事得三思而后行。”
尤创新只好顺从地又坐到母亲身边,给她按摩和推拿。心中怒火逐渐平息下来,两眼凝视着窗外。这个被野狼撞破了的格子窗,早已由臭五先生修复,又换上新玻璃,悠悠往事像电影似的一幕幕从她眼前复现,尤创新颓然叹息道:“我和尤寻租结婚真是掉进了狼群,与狼共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