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先武打开信封,便离开昏暗的舞厅,到小卖部的吊灯底下阅读起来,样子很贪婪,恨不得一目十行把信全看完。信上写道:
亲爱的,我为你的康复感到由衷的高兴,你又见到了光明。从此将展开你新的人生,同时,我又不能不想到当我们第一次真正见面之后,你是否还会这么愉快呢?事实的进程将会是否定的,这不怪你,是我的歌声欺骗了你!当你睁开眼睛我的实际形象同你理想中的音乐形象将会大相径庭,将会使我在你的面前无地自容……与其我们在痛苦和悔恨中分手,还不如保留着一点甜蜜的回忆,及早回避即将出现的尴尬结局,虽然在感情上会残留着思念的遗憾。
梦中人
毛先武看完信就发狂似的呼喊起来:“尤建美,建美,你在哪里啊?”他返回舞厅,绕着舞池寻找,又在座位间穿梭寻找,像过筛子一样挨个人去看,有的还要仔细端详。
坐在角落中的尤建美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泪流满面,拉起尤四亚匆匆溜走,在裤裆街上有一座酒店灯火辉煌,还在开门纳客,尤建美今天忽然感到需要喝酒,她要一醉解千愁,她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忍痛割爱,她喝干一瓶甜葡萄酒之后,就感到一种辛辣味在胸腹间上下翻腾,心里好像酒液一样起伏跌宕,脑子里却呈现出一片混沌,痛苦的回忆顿然隐退。不再感到有揪心剜肉的疼痛了,毛先武白皙的面孔和英俊的身影变得暗淡模糊了,尤建美觉得很像服了止痛片和安眠药一样,不再烦躁不安了。她得到了甜头,又举手向吧台要瓶酒,尤四亚看不过去了,就夺下她手中的酒瓶,送回去,结了账扶着她趔趔趄趄走回微型小楼。经过一场大醉之后,人的感情世界仿佛经过了一场革命一样,会产生焕然一新的思维方式。两天之后,尤建美就像大梦初醒一样对尤四亚说:“我想回野狼沟了,不能再待在小镇了,地方太小了,早晚有一天还会碰见毛先武,我不愿意让他再诱发起我痛苦的回忆。
“你这种想法也太消极了,就为了回避毛先武就回去当猴子,靠吃桃子混日子?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咱们回头连草都没有,吃了半辈子桃子,牙都酸倒了多少次,我恨它,更恨尤创新,咱村一共有几个像样的男人,聪明能干的叫她给迷住了,长得漂亮的和她结婚了,这个母夜叉多霸道。”
尤建美一听就发现尤四亚的话中有话,不禁思索起来:村里的美男子只有尤寻租,别的男人同美字根本挂不上边;聪明能干的男人在村里被公认的只有尤建公了。难道尤四亚真的爱上了我的哥哥尤建公了?这话勾起了她一系列的回忆:小时候尤建公兄妹常同尤四亚一块去采野菜、摘蘑菇、打核桃,长大以后,尤建公当场长让尤四亚当了生产技术员,送给她很多《罐头生产工艺》资料,并且还常在一起研究技术问题。为什么哥哥不珍惜这些宝贵的感情,而去爱上一个根本不爱他的人,甚至在尤创新同尤寻租正式结婚之后,还去乞求人家剩余的感情,用冒险做投资来换取人家的垂青。尤建美越想越生气,仿佛自己也跟着蒙受了奇耻大辱,她憎恨哥哥的糊涂有时都超过了憎恨尤创新的贪婪。她暗自下定决心明天要找哥哥好好谈谈,她不想事先告诉尤四亚,因为尤建美理解姑娘的心,尤四亚是暗示她对哥哥聪明才能的爱慕,如果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彼此都会很尴尬。
次日尤建美来到北沟狼洞出口工地上,见到哥哥在比比划划指挥生产,就气冲冲地说:“哥,我在前边僻静地方等你,有重要事,快点过来啊!”
当尤建公把筑路的施工方案交代给几个领班人员以后,便匆匆来到洞口,对妹妹说道:“我看你待在镇里还不如回到野狼沟,尤创新她们的罐头厂效益很好,很需要人手。”
尤建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事你别急,我是要回沟里,不过,我得把你的终身大事办了才能离开小镇,四亚在等着你呢!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哥,我告诉你个准确消息,尤四亚非常爱你,她一直在爱着你,一点都没变。这是千真万确的可靠消息。你就别三心二意了!赶紧来个就坡骑驴,这个礼拜天你们就成亲,房子都是现成的,四亚已经把李工的微型小楼租下了,就把楼下当新房,我给你买两床新被和席梦思,家具都包在我身上,婚宴就在宾馆酒店里,四亚单位吴老板她们凑上两桌,另外两桌留给你们单位。”
尤建公的大脑袋像货郎鼓似的直摇,皱起眉头抗议道:“我还没表态同意呢,你就布置起新房来了,你可千万别瞎操心!我早就知道尤四亚对咱们不错,可我一直把她同你一样看待,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只限于兄妹的感情。”
尤建美急不可待地发言道:“胡说,她才不是呢,她爱你是想当你的媳妇,她恨你总和尤创新鬼混在一起,她也恨尤创新把你给抢去了,这个恨就是对你的爱,你可别糊涂!”
尤建公又急又气地说道:“我跟尤创新是跟定了,到死都不能变,我爱她,她也爱我。”
“她什么时候向你表示过爱你,你说!”
“在我跟她一块下狼洞那阵,才有机会互相交心。”
“你又上当了!哥。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她找她爹,她当然感激你,连她丈夫都不敢去冒这个险,她怎么能不报答你呢!你可别吃了甜头就忘乎所以,她是尤寻租的老婆,你没去替她卖命之前,她对你连半个爱字都谈不到。”
尤建公说:“她跟我说过,尤寻租仅仅是她法律上的丈夫,既没有感情,又不生活在一起,离婚仅仅是个办手续的问题了,我们现在情投意合,根本分不开了!”
“这可不行,你太对不起四亚了,放着个送上门的大姑娘不要,专门去捡人家玩够了的破烂货,季雨大婶告诉我,尤创新都怀过孕,打狼那天流产了,再说,她的相貌根本赶不上四亚,你到底图的什么?是贪图她家的财产?”
尤建公急了,大声抗议道:“我什么都不图,就图她这个人,除了她之外,我谁都不爱。”
妹妹也急了,正经八百地声明道:“咱爹妈走得早,就剩咱兄妹俩,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我有权代表爹和妈来郑重其事向你宣布:你必须服从家里的决定,同四亚结婚,绝对不许到处捡破烂,不要再讨论了!定盘子了。”
尤建美没容哥哥表态就气冲冲地走了,沿路买了些红纸和喜字,以及装饰新房用的物品,见了四亚就说:“婚礼定在礼拜天,省得夜长梦多,这屋做新房,我到宾馆住,怎么样?四亚,快不快?”
尤四亚半信半疑地说:“你哥能放下那个母夜叉黑豹吗?”
尤建美斩钉截铁地说:“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你就当我嫂子了!”
星期天上午,微型小楼的门口张灯结彩,屋里的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铺上双人席梦思,床罩被褥都焕然一新,尤四亚身穿红缎新衣,尤建美身穿绿缎新衣。她忙完了新房,又去宾馆找人负责燃放鞭炮,在财务科交了四桌酒席款又给尤寻租二百元钱让他装饰一下马车好让新郎坐上去接新娘。一切布置妥当之后,便开始给哥哥打手机了:“哥,你现在就到宾馆宴会厅,我把一切都按计划办妥,就差你的人马了,我告诉你,我是代表咱爹和娘来给你成亲的,你要不听我的指挥,我就拿尤创新开刀,我要和她拼个鱼死网破。”
尤建美站在宴会厅门口,心急如火,一直等到太阳西斜也没见到哥哥的人影,大刘引导着吴老板早已坐在酒席桌前了,尤寻租赶着披红挂绿的马车早已停在宴会厅门口的石阶前了,准备燃放鞭炮的司仪小哥和准备端盘子端碗的服务小姐都等得不耐烦了,他们的肚子早饥肠辘辘了。尤建美的手机已经耗尽了电源,只好再借别人的手机来催促新郎,最后不得不在声嘶力竭的谩骂声中再次更换手机……
在宴会厅门口,当尤建美和客人都翘首以待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自远处马路上飞跑而来,到了尤建美面前她才看清,原来是毛先武的父亲毛开君,只见他气喘吁吁地央求道:“建美姑娘,我求求你了,快去看看先武吧!他想你想得天天哭,两只眼睛又旧病复发了,我都快急疯了!很多地方都找不见你,今天真是万幸,在这碰上你了。”尤建美被毛开君拽走了。
婚宴准备的几桌酒菜都放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