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敏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片迷茫,脑子里空空的,十分难受,喉咙干涩,眼余瞄到一茶壶,于是挪动身子迷迷糊糊地过去了,拿起杯子饮了一大口。用手揉了揉眼睛,惊恐地看着这双白皙的小手,那么小,张敏惶恐不安,想叫又叫不出来,正在这时进来一个端药的妇女,见到张敏站在桌子旁,忙把药碗放在桌上,忙走了两步抱住张敏,语含惊喜与激动地低吟:“狐狸大仙显灵了,芳姐儿总算醒了,快躺床上去,小心又起个病事儿。”
张敏此时脑子已经转醒,记起在自己的年代——二十一世纪时,由于自己先天心脏不好,只活到二十岁,自己的母亲是个巫女,不忍心自己就这样死去,就利用自己的一生巫力为自己续命,耳旁恍惚还留着母亲的呼喊:“敏儿,好好活下去,开开心心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好好的。”
张敏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妇女,一身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土布蓝花袍子,头发挽在脑后,插着一根银簪子,好似在做梦,却又那么真实。自己到了古代吗?!真真不可思议。随着妇人的扶持躺回了床上。嘴闭的紧紧的,怕自己会叫喊出来。
这时,门口走进一壮年汉子,将手中的农活物事放到墙边,紧张地问道:“姐儿醒了没?”
“醒了,醒了,狐狸大仙保佑,总算是醒着了。”接着又一叹“睡了两天,这着凉也太厉害了。”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烧也退了。”拭了拭泪“地里的活,都做完了?”
那汉子站在盆架子旁,哗哗地洗脸“差不多,隔晌我带刘鹗家的再去。对了,等会儿他舅要来,说在镇上买了些珍贵药材,给姐儿补补,姐儿身子虚了些。”
那妇人轻轻捋着张敏的头,喜悦道"明儿个我带姐儿去镇上胡大姐那,谢谢她,多亏她昨儿给的符,才带上姐儿今就醒了。”妇人把盖在张敏身上的被子掖了掖,道“等会儿,我给你们爷几个烙几张鸡蛋饼子,打一碗葱沫子油汤,今天换换口味。姐儿,今天醒来,也补补。”
“爹,娘,我舅来了。”门外响起一男孩的声音,接着一青衫长须男子与一半大小子进来了,此时张敏已完全清醒过来,喝着妇人拿来的药,真苦。那十来岁的半大小子看到我睁眼,惊喜地窜到炕边,道“妹妹,可算是醒了。”眼睛亮亮地看着张敏,从中散发着的喜悦,张敏不由得感到心暖,心道,我是他妹妹,看样子,他才十二三岁,那我才多大,低头再看看手,好小,五六岁的样子。抬头看着送到脸前的笑脸,不由得自己也笑了,用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暖暖地,这家子人作自己的亲人也不错。
男孩脸上的笑更开了,用自己的双手捂上了放在他脸上的我的小手,道“妹妹的手,凉凉的,好舒服。”
旁上,青衫长须男子也来到炕边上,细细地看了我一眼,扭头冲壮年汉子道“瞧着芳姐儿的脸色是很好的,这场病算是去了大半了,余下的就要仔细地补补失去的元气了,我这里有一株完整的长白山的百年老参,给芳姐儿添添元气,还有锦食斋的一些点心吃食。”妇人,哦,不,是母亲,上前接过食盒与纸包,道“哥哥,来就是了,如何还拿这些子个东西。”
壮汉父亲在旁帮腔着说道了一回,舅舅笑道“不给你们,给谁,你们可是我唯一的妹夫与妹妹,休要多言,尽管收起。”
妇人嬉笑颜开道“当家的,你陪哥哥好好坐会,我去炒俩小菜来与你们下酒。”转身去了厨房。
那边两男子边喝茶边聊着年下的庄稼,这边张敏现在的小哥哥冲张敏作着鬼脸,逗乐着,这时又进来一十五六岁的少年,怀里抱着一包裹,朝我的方向一瞅,顿时惊喜道“妹妹醒了,这可好了。”过来,把包裹往炕上一扔,抱起了张敏,张敏都二十的人了,还被抱在一小孩怀里,真的不好意思,但又怕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就任由他抱着了。
到了中午,门外的阳光热辣辣地照进了屋里,母亲将三盘小菜放到了堂屋里的高桌上,为现在的父亲与舅舅烫了酒,两人边碰杯边喝将起来。妇人领着两哥哥和张敏在厨房的长桌上吃着鸡蛋烙饼与喝着香香的葱末汤,很久不见鸡蛋的两哥哥大口地咽着饼子,摇头甩耳地吃着,发出很大的声音,张敏有些皱眉,真粗俗,心底有些不喜。
妇人将张敏搂在怀里喂我吃东西,在后世养成的细嚼慢咽的习惯是改不了的,张敏在妇人有些奇怪的眼里,慢慢的吃着,小口的喝着汤,但是我没有在意,自己现在的身子就一小孩,又是大病初醒,有些异样也在情理之中。
妇人,刘氏没有太在意的喂着张敏,看女儿吃饱了,才将张敏余下的饼子放到自己嘴里吃将起来,不知怎么的,张敏的心蓦地一抽,不知怎么了,但自己并不讨厌就是了。
第二日,芳姐儿(张敏现在的称呼,以后专用这个称呼了)躺在被窝子里,暖暖地,从木头窗子外投入的柔柔的光线预示着新一天的来临,院子里传来拉车下地的车辙声,厨房里刘氏忙碌的声音,睡不着了,自己摸索着穿好衣服,觉着也并不难,嘻嘻笑了下。出了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新鲜而带着些微寒气的空气,身体一下轻松许多。有些个饿了,走进厨房。昨儿个,由于心里慌乱并没能好好打量四周,只见大大的灶台上坐着一口大黑锅,盖着木制的平版锅盖,从锅盖四周往外冒着热气。中间地上两尺高的矮桌上放着几个粗瓷碗,盛着些食物,用细密的篾制食陇笼着,隐隐看得出是些玉米棒子与饼子,还有一些汤食。旁边还有着一些小矮凳子。墙边上还有一个褐色的柜子,上边有很多个格子,放了很多坛坛罐罐。
刘氏见到芳姐儿进了厨房,忙过来拉住了芳姐儿,正了正芳姐儿的衣襟,笑道“姐儿,今身子还舒坦?”
看着刘氏关切的脸,芳姐儿笑着点了点头,刘氏看姐儿的精神头挺足,于是拉了芳姐儿坐到桌旁,从柜子上搬来一个黑色的小罐子,用粗瓷碗接了一碗白色的液体,芳姐儿心道,看着像牛奶,古代早上也喝牛奶的?心下疑惑不已。刘氏将牛奶放到芳姐儿嘴边,笑道“姐儿是个有福的人,病好刚巧赶上咱家的母牛下崽子,有新鲜的母乳喝,这可是好东西。来,喝了。”
芳姐儿就着刘氏的手,慢慢得喝完了这碗牛奶,感觉挺好喝的原汁原味,很纯正,比后世的香甜些。刘氏用手绢擦了擦芳姐儿的嘴角。
哥两个起来后看到妹妹在牛栏边上好奇地看小牛,高兴的跑过来与芳姐儿一起看,递给芳姐儿一截子玉米棒子,边吃边看小牛吮奶,然后将啃完的玉米棒子扔给了母牛,被母牛卷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真好玩,牛还吃玉米棒子的,后世没有养过任何家畜的芳姐儿,高兴的看着。
哥两个见芳姐儿高兴,他们更是高兴地抱起芳姐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刘氏看到哥两个的危险行为,吼到“你们不去学堂,却来逗你们的妹子,回头让你爹给你们两棒子。”
哥两个笑嘻嘻地跑掉了,芳姐儿看着两人的背影,高兴得眯了眼睛。后世的自己是独生子,并没有其它兄妹,刚刚的玩乐,让芳姐心里觉的很温馨。
由于刚立春,庄稼里的活计最近很忙,午饭父亲刘强与自家的长工都是在地里吃的,刘氏就带了芳姐儿到离这个村子最近的小镇上找狐狸大仙还神,感谢狐狸大仙的庇护。跟着母亲刘氏到了那个全屋贴满符子的黄色,飘满青烟的房子里后,刘氏虔诚地感谢了那位据说拥有法力,且闻名方圆百里的胡大仙后,送出了一块银裸子作为答谢。作为后世的芳姐儿,张敏是个无神论者,在旁只是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如果自己反对刘氏的行为,很可能会伤害到刘氏虔诚儿善良的心吧。随她吧。离开胡大仙屋子的时候,芳姐儿看到了别的访客,虔诚且善良,芳姐儿转回头,撇了撇嘴角。
离开小镇,回自家刘家村前,刘氏割了两斤猪肉和排骨,用新鲜的菜叶包上放在刘氏手挽着的菜篮子里。
晚饭时分,刘氏在厨房忙着,哥两个老大刘武,老二刘文陪着芳姐儿在炕上玩耍,逗得芳姐儿直乐,哥两个更来劲了。
刘氏端着饭菜踏进了厅堂,喊道“你们爹到大门口了,武哥儿去迎迎,文哥儿带姐儿洗洗手,要吃饭了。”
父亲刘强进来后洗了洗手脸,待坐好后开始吃饭。桌上只有一摞粗粮饼子,一大瓷盆子细细的油菜汤子,还有一盆干椒炒白菜条子。
芳姐儿看着眼前一桌子的粗粮,实在没有胃口。刘强见自家的姐儿吃不下的委顿样,对刘氏道“你去烙一张白面饼子给姐儿吧,咱姐儿还虚着呢,这牙口肯定咬不下饼子。”
刘氏不一会就烙来了一张白面薄饼裹了一些碎碎的肉末放在芳姐儿手里,有给芳姐儿盛了一小碗稀稀的肉汤。直叫哥两个眼馋,文哥儿的口水声,芳姐儿都听见了。想想也是,古代的农村除了逢年过节有机会沾沾荤腥,真的是很少机会吃肉,不馋才怪。
刘强见哥俩儿眼馋的劲,开口“姐儿刚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吃些好的也应该,怎的还眼馋?”
武哥儿不服地扬扬头道“谁眼馋了,妹子还小本就该吃好的。”
文哥儿在旁直点头,并夹了一筷子白菜放到芳姐儿嘴边,芳姐儿愣愣的开嘴吃了,并觉得还是很好吃的。刚才的对话让芳姐儿感动,心道,这家人将最好吃的给自己吃,最好玩的给自己玩,真心的呵护,有他们作自己的亲人其实也挺不错的。看着他们吃饭时快速的样子,听着哗哗喝汤的声音也不反感了。
晚上,在睡房里,刘氏对刘强说道“当家的,你有没有发觉芳姐儿变得不爱说话了,人也斯文了。”
父亲“这不是好事嘛,闺女家就该斯文些好。”
刘氏笑着道“也是,许是这两天病刚好,提不起劲来,许是这样变斯文些也是好事。”
此时,隔壁间的芳姐儿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经过一年半多的相处张敏逐渐向着芳姐儿过渡,也逐渐融入了当时的宋朝年月,至于当代的皇帝是谁,在农村是不会有人关心的,农村人关心的是年月好不好,庄稼能不能丰收。芳姐儿想了解也没有人知道啊。但是乡间的生活是平稳且欢愉地,作为刘家村拥有最多土地的富户,芳姐儿的生活还是不错地。每日跟在母亲刘氏的身后,上街买菜,逛亲走邻,幸亏芳姐儿年岁也小,进进出出的,也不会有人说闲话,更不会有走在街上被调戏的危险。
芳姐儿对着家里唯一的一面铜镜,细细地打量自己的面孔,清清秀秀地人儿,眉毛细细,眼儿有神,小小的嘴,尖尖的下巴,头上绑着红色头绳的两个小髻,还是不错地。根据基因遗传学,从母亲刘氏身上可看出,自己将来会是一枚清秀小小美人,心底暗暗嘲笑自己的臭美。
对自己的相貌,自己是满意的,起码不用担心容貌太美,被古人抢去作妾的问题。这个年代十五六岁就嫁人的传统,逼迫自己开始思量以后夫婿的条件——
不能太有钱,一般有钱就行了;
不能是帅哥,否则自己将来的情敌会有很多,很累人;
最好有一技之长,否则如何养活自家,来自后世的自己可没有什么职业歧视,商人、工匠都可以考虑;
最重要的一点品行要老实,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岁月,老实一些是好事。
想着这些的时候,芳姐儿的小脸,表情变化多端起来,忽而高兴,忽而邹眉头。在桌旁修补着衣服的刘氏看着直想笑。
经过一场大病后,一开始的时候,自己的芳姐儿变得话少了些,随后的日子又逐渐变得开朗了起来,十分地恋家,不太喜欢出门(刘氏是不知道,每当芳姐儿出门时都会想起《红楼梦》里从小就被拐卖了的丫鬟英莲,古时被拐子拐了是很难再找回的。),想到这里就笑,心想还是女儿贴心。
现在已是秋季,天气凉凉地,晚风阵阵袭来,乡间的野林子随着秋风摆动,尖尖开始发黄了,地里的庄稼也到了收获的时节,乡下人开始忙碌起来,城里、镇子里也开始有人下乡来收粮食,是乡间难得的时节,地里庄稼的香味儿随着凉风从远处送进了院子里,很是宜人。
此时已到了晚饭时分,刘氏起身去了厨房,自家男人刘强与长工推着三张堆满麦秆的车子进了院子,在厨房安排下长工的饭食,随后刘强与下学归来的哥两个在厅堂用饭,刘氏与芳姐儿也坐下了。
饭后,同村的长工们都回了自个家,只余下芳姐儿一家在厅堂说着话儿,刘氏与父亲正在商量着地里的活计分配,武哥儿与文哥儿在旁教芳姐儿练毛笔字儿。
后世的简体字,芳姐儿倒是熟悉的,但用毛笔写些个古代的繁体字却是不会的,于是就与正上村里学堂的哥两个学起了写字,写了一年多,大多时候是拿着自制的简陋毛笔的石板上画,很少舍得用真正的宣纸儿,但是,至今,芳姐儿的字还是不错的了,哥两个都说,快赶上学堂里的师傅了。对此说法,芳姐儿还是自信地。
“簌簌、簌簌”院子里传来了异响,武哥儿当先跑了出去。“谁在那里,出来。”武哥儿当先拿了镰刀跑到装满麦秆的车旁,冲着一辆车喊道。
随着车与麦秆的剧烈晃动,从麦秆里爬出一个人来,滚落在地上,仰天躺着,一身黑衫,左肩上有着血迹,右手捂在伤口上,国字脸,下巴上一把胡子,许是刚才摔得重了,人已经晕了过去,身旁还有一个菜篮子大小的篓子。
父亲思索了一会,决定救人。
把人扶到空房里,父亲使了武哥儿去请村里的刘冒叔,刘家村唯一的兽医兼职医人的郎中,平时村子里谁有个感冒着凉,伤风破皮地,都找他。一会儿的功夫,刘冒叔刘随武哥儿赶了过来。
刘冒叔,长着一张粗狂的脸,圆睁的大眼,很是摄人,听说曾在朝廷的军队里服过兵役。
刘冒叔利索地剪开大胡子的衣服,清洗伤口,然后上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
趁刘冒叔忙碌的时候,芳姐儿细细地打量了那个昏迷的男子,约莫五十,黑白相间的大胡子垂到胸前,黑白的头发与眉毛,国字脸,眼睛紧闭着,眉头紧紧地簇着,给人很是坚毅的感觉。
第二日晌午,那人才醒过来。芳姐儿从母亲嘴里得知,那人姓吴,名明松。京师近郊人士。而刘家村处于山东境内。吴明松是个厨子,在路上遇到了抢劫财物的匪人,自己反抗之时被匪徒砍伤。
后几日,吴大伯的伤见好,为报恩,与父亲商议留在刘家作个厨子,平时也可帮帮四周乡邻的红白事,挣些散碎银子花销。
于是,吴大伯在芳姐儿家住了下来。
芳姐儿却不知,吴大伯的出现,使其一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且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