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转,桂花苑里也不似前几日平静安宁。深秋的夜晚,庭院深深,没有小虫喧嚣,夏末枝头的桂花早已化作花泥。桓月身著牙白色长衫,飘逸的长发肆意披散在双肩,独自倚坐长廊雕栏,月色昏黄,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刚感觉夜凉如水,却发现身上多了一袭黑色长袍,不必回头,桓月任惯性自然向后倒下,一个温暖而舒服的怀抱将他紧紧包裹。
“还没睡?”在萧潇怀里寻找一方最熟悉的位置坐稳,桓月侧头轻问。萧潇微微蹙眉,正欲将他拦腰抱起回房休息,却见怀中人低声叹息。
“我想再留一会儿。”
话音刚落,萧潇停下脚步,只见他从后方拥着桓月坐在木刻雕栏上,让桓月坐在自己双腿上。桓月也很配合地将头侧靠在他的胸膛,双臂自然地垂绕在他的腰间。萧潇双眼微眯,默默地听着怀中人的一呼一吸。
“猜猜我在想什么吗?”桓月仰起头,目光停在萧潇过分单薄的嘴唇。
薄唇微启,“江月,叶曦霆。”
“不愧是我的萧潇。”桓月承认,他的确很不君子的偷听了天妖女王和江月的秘密交谈,也正因如此,此时的他再也无法回避妹妹与叶曦霆之间的纠葛。虽然不确定叶曦霆对江月的态度,身为妖界项链守护者与神界项链守护者的他们,但倘若真是两情相悦,等待他们的是天谴、灾难、毁灭、万劫不复……
从江月的反应来看,她比桓月更清楚现实世界的残酷与无奈。编造理由,提出“假死”计划,她在说服女王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决绝地挥泪斩情丝,深知提前退场或许能为他们赢得最安全的未来。
可她自己的幸福呢?双生子的心灵感应让桓月深刻体会她对叶曦霆的那份悸动,也清楚江月选择回避****时的挣扎与心伤。叶曦霆错过江月,依旧可以坐享后宫佳丽三千,可她呢?神的孩子只有一次动心机会,江月错过叶曦霆,不但代表一段情感的终结,更意味着她将面对孤独的一生。
又一声轻叹,桓月挪了挪身子,将正脸埋在萧潇的胸膛。清风徐来,萧潇一手挥起衣袖替桓月挡风,另一手则温柔地抚上他墨色的长发,瞥见他眉间淡淡愁绪,心中一疼,顺着他的轮廓,怜惜地印上一串细碎轻吻,最后定格在两抹薄唇的意乱情迷。一阵耳鬓厮磨过后,桓月双手攀附在萧潇的颈项,侧着头伏在他胸前,气若游丝地唤着他的名字。
“萧潇。”
“嗯。”萧潇低头望着桓月,眼中泛着迷雾。
“倘若你我也遇上他们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无需道明,萧潇便已清楚桓月所指何事。揽着江月,萧潇换了一个坐姿,让怀中的他更舒服地跨坐在自己身上,体贴地为他拉紧自己的黑色长袍,一手玩味抚mo着他的长发。沉默片刻,轻声吐出答案。
“我听你的。”
“倘若我要你离开呢?”桓月仰着头追问。
没有犹豫,萧潇开口便说:“那我就离开。”
“你舍得?”桓月有些惊讶。
“不舍得。”
“那你……”话未出口,后脑勺猛的被人向前拉近,桓月一张一合的小嘴便再次被堵上,直到他快要窒息时,萧潇才稍稍拉开二人的距离。桓月右手抚上刚被蹂躏的嘴唇,不解地瞪着始作俑者。
“因为那是你的决定。”萧潇低语,听得桓月脸色一僵。
“以你的个性,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如此待我。所以,在做出此番决定前,你必定已想到了事情的最坏结果。我若违背你的初衷,最后只会让你受到更多的伤害。离开你当然会万般不舍,但我更不愿你为我愁容满面,铤而走险。”没料到向来寡言的萧潇竟一口气说出一大段独白,听得桓月心头一震,再度把脑袋埋进他的怀中,两行清泪落在他的胸襟。
“现在能做的事情便是在适当的时间倾力相助,至于结局会怎样,你我都无法干预。”任由桓月把自己的长衫****,萧潇双臂收紧,轻松抱起桓月,起身朝寝室走去。
夜半时分,桃花居。
原本卧躺在床叶曦岚猛然起身,一脸警觉地望着驻足窗前的黑影,左手从睡枕底下拿出防身匕首,右手指尖朝下,稀疏地在床上比划着什么。
“来者何人?”叶曦岚定神细视,朝着黑影厉声呵斥。却见那黑影闻声竟向他走来,跨过窗台,步履徐徐,眼看就要走到床边。一团烈火自叶曦岚右手扑向黑影,黑影一怔,似乎被突入袭来的焰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借着一闪而过的火光,叶曦岚勉强看清黑影是一位与他身形相似的男子,但终究看不清五官长相。强忍头痛,他扶着床架站起,右手再次画下符咒,一簇更为猛烈的火舌直逼黑影。但这一次,黑影不但没有躲避,反倒迎着火舌向他走来。只见黑影男子抬起右手,挥动衣袖,那熊熊燃烧的火球便转投叶曦岚的怀中。叶曦岚旋即向后倒下,细眉微蹙,却也避过了火球的袭击。
正当叶曦岚欲起身给予还击,却听见那黑影男子发出一声悚然且熟悉的低笑。
“大哥,是你吗?”叶曦岚脸色一怔,语带困惑。黑影男子向前走了两步,窗外月光恰好打在他的脸上,与叶曦岚有着一模一样的精致五官,轮廓深浅有致,唇边闪现一抹残忍。
“叶曦霆么?我怎么会是那种懦夫败类。”黑影男子边说边伸手挑起叶曦岚的下颔,口中不时发出“啧啧”的声响。惊觉眼前男子并不是叶曦霆,叶曦岚急欲反手还击,却发现自己四肢顿然乏力,口中默念咒语换来的却是黑影男子的嘲笑。
“别挣扎了,你的小法术对我没作用,啧啧。”
脑海中闪过几个陌生画面,叶曦岚失神地盯着眼前男子,佯装镇定:“你到底是谁?”
黑影男子眯起双眼,黑眸中透着诡异,俯身细看叶曦岚,说:“呵呵,你竟不知道我是谁了,看来他们真把你的记忆清除的一干二净了。”
不等叶曦岚回答,男子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凄厉悠扬。叶曦岚趁此空当,使出全身力量将左手的匕首向前刺去。男子仍旧不躲闪,任由匕首刺入他的胸膛。只听见那匕首“哐当”一声,竟如废铁般粉碎一地。叶曦岚心呼不好,企图朝男子身旁快步逃走,却被男子一手抓住,并以极度暧mei的姿势压制在床。
“嘻嘻,冷兵器么?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幼稚,竟开始使用人类制造的东西。让我好好看看你,嗯,长得还是那么好看。至于力量嘛,”完全无视叶曦岚的奋力反抗,男子一手将他的双手高举过头,另一手抚上他的后背,冰冷指尖滑过雪肌,从未有过的战栗让叶曦岚惊慌不已。男子唇边又扬起冷笑,狠狠地跨压在叶曦岚的身上,强迫两张极为相似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哼,他们竟把你的力量也封印了,真令人沮丧。”稍稍让出一些空隙,男子眼中跳动着复仇的火光,“不过没关系,既然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回到十年前。不用担心,很快我们就能重获生机了。”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叶曦岚近乎癫狂地挣扎着。
“没错,我就是疯子。”
男子不怒反笑,嘴唇挑衅般扫过他的胸膛。一瞬间,密集大量的画面掠过叶曦岚的脑海:血溅斜阳,一张张狰狞五官扭曲的面庞,残肢断臂在烽火中从空中落下,从逆光深处走来一位身披黑色战甲的男子,一路蹒跚却一路狞笑,沿途不时有将领向他挥刀砍去,尚未挨近他便已尸首异处。
胸前的衣襟被黑影男子撕开,叶曦岚猛的回过神,企图蜷缩身体躲避男子进一步的行动,腹部却中了男子右手肘击。
“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叶曦岚咬牙切齿,声音发抖。
男子又发出一声冷笑,“你很快就知道了。”顺着叶曦岚的锁骨一阵啃咬,舌尖轻轻滑过肌理,留下一缕银色的痕迹。叶曦岚心中倍觉恶心万分,身子不自然地左右扭动,高声呼救多时却求救无门。男子听他叫声嘶哑悲戚,渐渐停下了动作,双眼不住地朝他脸上扫视。
“别喊了。”男子说。
可叶曦岚怎可能放过这一丝丝的求生机会呢?呼救声音愈发清亮,忽闻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男子眉头一紧,眼神黯然,终于松开对叶曦岚的束缚,转身急欲离开。叶曦岚连忙捉住男子的衣袖,“你到底是谁?”
男子回头,割断衣袖一角,嘴角悬着危险的奸笑。
“我就是你,叶曦岚。”话音刚落,叶曦岚顿感头晕脑胀,眼前一黑,晕死过去。待他再次苏醒,烛火摇曳,床边跪着一圈内臣。
“我,怎么了?”叶曦岚勉强起身,头部已不大疼痛,但神志似乎尚未恢复。
“回王子,小的听到王子高呼救命,立刻前来救驾,却发现王子只是被噩梦所困,房内并无他人。”为首的内臣据实汇报,叶曦岚眼中闪过怀疑。
“真的没有其他人?”叶曦岚问。
“回王子,没有。”
难道真的只是噩梦一场?叶曦岚虽有疑虑,但眼前内臣亦没理由对他欺瞒。或许只是身体不适,夜晚睡觉出现幻觉了吧。可那在胸前紧绷着的压迫感,以及黑影男子触碰他时的冰冷颤栗,甚至那一幕幕血腥绝望的片段,为何又会如此真实?!
内臣发现叶曦岚脸色不佳,便将大药师漏夜召唤至桃花居。大药师确定他并不大碍,开了几副安神正气的汤药,便匆匆离去。叶曦岚服过汤药,在内臣的伺候下再度酝酿睡意,不经意间,竟在枕边摸到一块沾着血迹的布料。
眼中晃过不可思议,叶曦岚不动声色地将布料揣入怀中,阖上双眼,却是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天妖女王刚起身,便听内臣说叶曦霆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要不是女王事先吩咐内臣“倘若吵醒我睡觉,谁的忙我也不帮”,否则他早就闯进女王卧房了。
让内臣将叶曦霆领进房间,抬头瞥见他面色憔悴,想必昨夜也不曾安睡。
“霆儿,坐下陪母后吃顿早饭吧。”从未想过这孩子也会有这么一天,天妖女王嘴边含笑,此番表情看在叶曦霆眼中却格外刺眼,只见他眉头微蹙,迟迟不肯坐下。
“母后,再不去迷途谷营救,江月就真的消失了。”
女王存心逗弄,盛一碗白粥端至他面前,说:“你跟她若真有缘,不差这一会儿。”
叶曦霆二话不说,不顾白粥仍旧高温烫人,咕噜几声便吞入腹中。放下瓷碗,发现天妖女王正慢条斯理地品尝甜点,一颗普普通通的糖莲子,竟花费了半盏茶的时间“享用”。
“母后。”不知道是第几次催促,叶曦霆依旧劝不动身旁的天妖女王。
天妖女王嘴角一勾,说:“别急,再等等。你弟弟不还没过来么?这件事情还要他帮忙才行。”
话音刚落,内臣便上前告知叶曦岚已在前厅等候,天妖女王也不再为难叶曦霆,挥手让内臣领他过来。只见他一入房门,天妖女王和叶曦霆便急忙上前扶稳面色蜡黄的他。
叶曦霆细眉微挑,“小岚,怎么今天精神比昨天还糟糕呢?”
“岚儿,昨夜休息的不好么?”女王关切地问。
叶曦岚微微摇头,挤出一弯浅笑,忙说:“没事,只是有些认床,睡得不大踏实。”
“你老实说,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女王摆明不相信他的安抚,右手轻握他的左手,掌心传来的正常温度令她神色一缓。
“母后,我真没事了。咱们快些开坛吧,否则江月就真的性命不保了,你看我哥他都快急哭了。”心中虽压着昨夜惊魂的大石头,叶曦岚仍不忘调侃难得处于焦虑状态的叶曦霆。眼看两兄弟这般紧张江月,天妖女王冷哼一声,不情愿地说:“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