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江月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听到骨头“咯吱,咯吱”作响,以前在斋燕门的时候,每天必定六点早起训练体能,倘若无任务在身,便是在枪击训练场耗上一天。来到异世界,除了提防被双生妖孽欺负,没有任务,没有当家督促,她倒是清闲许多。
吃过早饭,唤来两位丫鬟,提出想见叶曦岚的想法,丫鬟们虽然诧异,但也不敢怠慢。不到半个时辰,叶曦岚便走到江月面前。他见江月今日神色有别于往日的黯淡忧虑,虽还算不上面若桃花,但总算有几分生气。迎头便道:“小月,你今天气色不错。”
低眉浅笑,江月直视眼前的墨绿长袍,徐徐吐出盘旋脑中的语句,“今天天气挺好的,我在房里也几天了,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话罢,叶曦岚虽面带微笑,但眼中掠过的疑惑已落入江月心中。
“昏昏沉沉地过日子,倒是让我想通一些事情了。我之前一直以为,叶曦霆娶我只是想戏弄我。但试想他一莱城城主,若非真对我有意思,有怎会拿嫁娶开玩笑呢?我江月再厉害,也还没有干扰一方城主做出决断的能力。”
“再说,女子谁不愿嫁个好郎君?城主夫人,太子妃,我很清楚这些身份意味着什么。后半生的锦衣玉食,权倾后宫。在外漂泊多年,我无非也是图个安生立命之所,他现在能让我不再为生计担忧,不再风餐露宿,我怎能不愿意。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前两天一直没办法相信,恐怕日后也没那么快能适应如此安逸的生活。”
这一番说辞说的真切动人,直白诚恳的眼神交流让江月都忍不住相信被自己谎言。从表面看来,叶曦岚似乎将江月的心声都录入脑中,但江月明白,要让这妖孽完全信任自己的言论,绝非容易,必须继续煽情落泪才有转机。
“小月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哥么?”叶曦岚紧盯江月的双眼,绝不放过她眼色的任何恍惚。
“呵呵,说愿意太难为情了,我只能说我现在很开心。”这话倒不假,江月一想到很快就能脱离苦海,咧嘴一笑,两朵红花在脸颊绽放,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粉色唇形弯出一道新月,白牙闪闪。
见状,叶曦岚并无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月,女人脸上的喜悦是他未曾见过的,记忆中的江月除了皱眉,就是怒吼。她没有化妆,头上也没有饰品装扮,但脸上的笑容却艳丽得让他有些恍神。江月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故作害羞状的眨了眨眼睛,侧脸敛眉调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曦岚转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温热的茶水划过喉咙,江月一回头,就看见他颈部缓缓地颤动。
“现在你愿意陪我去走走吗?”江月重申问题,叶曦岚含笑点头。
许久不见太阳,猛然被阳光直射,江月的眼睛立刻洋溢着泪光。原本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可在一旁的叶曦岚眼里,则是另一种心情:她这是强颜欢笑么?还是感叹命运多舛?忍住欲上前为她拭泪的冲动,不经意地拉近两人的同行距离。
“小月,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虽然知道她来自异世界,但即便拥有妖法,仍然看不见她的过去。
“我很普通,孤儿一名,跟着养父走街串巷,以卖武艺讨生活。”真假参半最保险,江月无心回话,专心认路。
“喔,那小月以前吃了不少苦吧?”明知道她言语不真,却仍忍不住对她萌起一丝怜悯。
“活在世上,有谁不苦?你虽然贵为逍遥王,衣食无忧,但是却被四面高墙围困自我,毫无逍遥可言。我虽然食不果腹,但也过得自由痛快。”话一出口,江月突然意识自己失言,蓝星昨夜提醒她要讨好叶曦岚,自己现在却逞一时口快,肯定把这位少爷给惹急了。
可叶曦岚不怒反笑,一脸赞赏地望着江月,“小月,我真羡慕你。不,我羡慕大哥,能有你这么有趣的夫人。”咦,被人呛声竟然不发火?难不成叶曦岚有被虐倾向?江月扯了扯嘴角,心中却不断警示自己:小心点儿,别再捅娄子了。
“小岚,我想去你住的清心居看看。上次匆忙,只知道清心居是一个好地方,却没能细细玩赏,可以吗?”核心问题一抛出,江月心中大石高高悬起。
“当然可以。清心居昨日刚植入几株天年草,我正想带你去看看。”
“天年草?”江月不解地侧目提问。
“嗯,天年草是月照国的花品,虽被称作草,实际上是一种花。只因为天年草开一次花需等五到十年,花期又短,故曾被人误以为是杂草一株。后来虽知道天年草是花,却也因其名声在外而不再更名,清心居的这几株已在别院养十年了。”
“喔,这么神奇。那它现在开花了吗?”这花该不是昙花的变种吧?江月暗想。
“现在还没有,不过推算花期,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希望能赶上你和大哥的大婚之喜。”叶曦岚满面春风,话语却略显平淡黯然。
“小岚,你娶妻了吗?”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既然叶曦霆都有像凌依依这类的绝代佳人相伴,他叶曦岚应该也有个一妻半妾了吧。
“啊,到了。”叶曦岚装作没听见江月的发问,他是天妖,虽也有生理诉求,但却从不沾染人类女子的气息,毫不夸张地说,与江月的往来碰触,已经是他难得的阅人经验。
抬头瞥见“清风居”,换作以前,江月肯定看不懂牌匾上的符号。可在叶曦岚解决她语言障碍的同时,渊国文字系统也已植入江月脑中。异于汉字字形,“清风”二字却依旧飘逸雅致。无意再追究叶曦岚娶妻与否,步入清风居,江月的双眸迅速地将四周环境扫视一番,并无发现接头人的踪影。
“小月,你在找什么吗?”不需侧头注视,叶曦岚隐约感觉江月的不自在。
“没有,我只是有些认不得清风居,可能因为上次来的时候是晚上,看不大清楚。”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江月装作迷糊马大哈。
跟随叶曦岚,江月在清风居院中竹亭驻足。
“小月,你看,这就是天年草。”顺着叶曦岚手指的方向,江月让目光停留在亭边几株绿色植物,很普通,比不开花的君子兰还要冷清。不是叶曦岚指点,她还以为是花农偷懒,忘记给院子除草。
“果然长得像草,这也怪不得外人没看出来,呵呵。”江月如实反应。
“我倒是挺喜欢它,虽然不起眼,但其实不简单。用平凡的外表,遮挡绝色光华。”
“那是因为绝色会招惹许多麻烦。”比方说蓝星,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而无法列席斋燕门杀手,毕竟长得太突出会招致杀身之祸。
“小月是在说自己吗?”
话罢,叶曦岚眯了眯眼,双眸失焦地望着天年草,这个神态让一旁赏花的江月诧异,因为这个表情让她想到了另一张一摸一样的脸。
“不,我说的是……”
“你们都在啊。”江月把未尽的话语吞入腹中,因为她看到由远至近的一袭红衣。叶曦霆本是来清心居找叶曦岚谈论圣典的准备事宜,可没想到竟碰上二人共赏秋色。嘴角升起一抹怪笑,双眸定格在江月欲言又止的神情。
“在聊什么呢?”
“没,只是带小月来看看天年草。”虽然叶曦霆是对着江月发问,但回答他的却是叶曦岚。此时江月无心揣测兄弟俩的暗战,叶曦霆身后的一位侍女引起她注意。虽是一身丫鬟打扮,走路姿态却有别于府内侍女,步履落点轻盈却稳健,后背挺直,看不出寻常女子的柔软曲线。尤其令江月挑眉的是,该女子似乎有意往她所在的方向靠近,难道她就是蓝星委派的接头人?但她这种行径未免太明显吧?!难不成连蓝星也开始粗心大意了?
为了掩护这位“天兵”,江月挪了挪身子,微微向叶曦霆的位置靠近,试图遮挡兄弟俩的目光。叶曦霆正忙着观察江月,今天的她似乎心情不错,最起码愿意出房门走走,虽然他并不太喜欢江月一直粘着小岚。
“小月月,难道你没什么要跟我说吗?”心中生闷气,但脸上依旧是平静淡然。江月虚应一声,双眼不时飘向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天兵”。正准备示意让这位丫鬟“天兵”不要暴露自己,哪知这位“天兵”突然扑向竹亭,看不清手上握着一个什么东西,朝江月递去。我的妈呀!蓝星搞什么鬼啊,怎么派一个脑残来接应她?!欲上前阻止“天兵”丫鬟继续雷人,刚倾侧身体向前,哪知道“天兵”竟直直地扑向江月。一瞬间,江月看清楚她手里藏着的物件,一把被阳光照得银灿灿的匕首。
一声闷响,匕首没入右胸,猩红血渍染红衣襟。在被疼痛耗尽意识之前,江月以错愕的神情望着“天兵”丫鬟,老天,这女人不是疯了吧?没事儿干嘛捅她一刀啊。仰面倒地,身后的叶曦霆则以同样错愕的神情望着江月。这算是什么意思?她为他挡下一刀?!她竟为他挡下一刀?!她怎么会为他挡下一刀?!她为什么要为他挡下一刀?!
太多疑问来不及寻找答案,袖间飞出一抹光亮,“天兵”丫鬟双膝一颤,跪地不起。叶曦霆打横抱起晕死状的江月,怀中微弱的鼻息令他心中一窒,她不能死,他还有许多问题没问清楚。她不能死,他给她的补偿还没兑现,他叶曦霆还要依靠江月的力量回归天妖族。
“江月,挺住。”顾不上收拾烂摊子,叶曦霆抱着江月欲出清心居,紧跟其后的叶曦岚立刻拽住他的袖子,说:“哥,让她在这里吧,霄汉轩太远了。”
可叶曦霆并没有因此停住脚步,侧了侧头,道一声:“小岚,你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此话一出,叶曦岚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愧疚、无助、尴尬、不安化作一抹惨淡,吩咐赵虎仔细审问女刺客,旋即灰溜溜地追随叶曦霆离去。
霄汉轩,叶曦霆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地注视双眼紧闭着的江月,插入右胸的匕首随浅弱的呼吸上下颤动。虽然叶曦岚已经用妖法缓解伤痛,但倘若不立刻拔刀,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哥,不用担心,小月跟我们不同,她的心脏在左侧。”叶曦岚甚少看见兄长如此严肃焦虑的神情,打算以实情抚慰他的激动。
“哼,说的轻巧,你来拔刀啊。”目光依旧锁定江月紧蹙的眉头,心中又是一阵闷痛。
“哥,刚才是你抢着帮她拔刀的。”叶曦岚无奈地回话。
“我现在不拔了,你过来。”话刚出口,叶曦霆立即退离床边,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悠闲地走到窗前。叶曦岚见状,一声长叹,从兄长手上接过帕子,走向床沿。
“你确定由我来拔?别忘了,小月可是为你受伤的。”叶曦岚边说边把左手伸向江月胸前,刻意在她突起的柔软前停止动作。果然,身后人一身大叫,叶曦岚险些没被人用声音震晕。
“吼,你在干什么?!看你磨磨蹭蹭的,还是我来吧。”负气地抢过叶曦岚手中的帕子,猛一下坐在床边,却不小心压在江月的手上,硬是把晕死中的江月“压醒了”。
“痛……好痛。”江月双眸涣散,无意识地发出痛苦呻吟。
“哥,你能不能快一点啊?你没看到她快被折磨死了吗?”叶曦岚好心提醒兄长注意时间,却被回瞪一记卫生眼。
“江月,忍着,一,二,三……。”
“唦”的一声,叶曦霆的前额满布冷汗,透着香甜气味的鲜血瞬间喷出,遇刺半时辰后,匕首彻底离开江月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