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松
北纬30°,一个神奇的纬度。
许多年来,科学家在这个纬度发现了不计其数的神奇诱人的自然和历史现象。如果让我来举例的话,有飞碟神秘出没并吞噬过无数船只、飞机的百慕大三角,有世界上的大河密西西比河和长江及尼罗河,亦是它们的入海口。神奇的大山有黄山、庐山、张家界、九寨沟和喜马拉雅山。当然,鄱阳湖和洞庭湖也在它周围。在这个纬度上,有最神秘的埃及金字塔,有拉萨布达拉宫。仔细看看中国的地图,还可以发现在这个纬度上下有恐龙化石颇多的自贡,有神奇的三峡。而与百慕大三角魔鬼区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鄱阳湖老君庙沉船区,洞庭湖水怪,洪湖的水怪,松滋市的“吵闹鬼”(即隐形人)、神农架的野人及千奇百怪的动物和秘境。而中国的四大佛教圣地北纬30°就占了三个,普陀山、九华山、峨眉山。在北纬30°文化圈(29°和31°之间),世界最重要的宗教如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道教与儒家等都发源于此。
对书上记载的北纬30°地域的许多不解之谜产生好奇是由来已久的,但从没有想到这个纬度与我有什么相干,有一天突然想到这个纬度说不定与我的故乡公安有关呢,不查则已,一查竟然查清了我出生的那个小镇正好穿过北纬30°,不知道怎么解释,我认为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儿神奇。
首先说说公安县和北纬30°的故乡小镇,与这个纬度的众多神秘莫测的现象相似的,还是许多令人难以解释的鬼神现象。我的那个小镇老少妇孺都信鬼信神,相信占卜算卦测凶吉。这种泛神论的潜意识已经通过遗传进入到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在我小时候,听到最多的是有关鬼神的故事,有鼻子有眼,而在我的青少年时代,身边所见所闻也有大量的鬼魂显现和附身的恐怖经历与传说。现仅举几例:我小学一同学死去的前夜,其母听见有“鬼”在乱葬岗惨惨地唤其子的名字;我家隔壁一中年男人夜游症落水,第二天在水塘捞到他救活后,他说是跟某人到这水塘来的。而某人恰是在此水塘淹死的;镇上有一家人看见过屋梁上有寸许小人唱歌跳舞;某孤老头每每半夜嚎叫,人问其故,他说有鬼每夜捆他;有一农民傍晚锄地,见一熟人来与他对火吃烟,后探问此熟人情况,才知道此熟人几天前就死了;我的一个老师看到一老妇在她房间梳头,再喊人来看,又不见了;我童年时在某半夜见一漂亮少妇骑在我身上,此人早死了……
我看这样的事情很难用“迷信”二字就概括了,尤其是在北纬30°的我的故乡小镇,他们不太相信“无神论”,对于这个小镇上的巫风,我提请科学家们注意,因为在这个纬度还有比这更难解的谜。我们公安县地处楚国腹地,史书如《吕氏春秋·异宝》记载说“荆人畏鬼”,《汉书·地理志》上也说“楚地信巫鬼”。可见这是一种传承已久的文化现象。但是现在当我们把这种历史同北纬30°的神秘现象联系起来,可能就具有了“全球意识”,就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了——因为本来这就是一个玄奥漫漫的扑朔迷离的纬度。
如果我还说出一些奇闻怪事以验证北纬30°的神奇,你就会认为的确此纬度名不虚传。我不说传闻,说古县志上白纸黑字记载过的:公安有竹四季出笋,谓之孝竹;嘉庆年间,县城观音阁后墙有云头鬼脚,若人若马,轰动全城;咸丰十一年夏,羊角风起,所旋之处,人的辫子皆失去;嘉靖年间,保裕冈有龙解体,鳞爪毕现;康熙六十一年正月十八夜,公安过阴兵,遍野荧荧,若有人马之声……在这个纬度上,的确有许多诱人而又骇人的不解之谜,我家乡的人们统统将它们称为神和鬼。而且我发现,我家乡的人们普遍有一种深深的宿命色彩。他们天性乖戾、敏感,听天由命,耽于幻想。我们那个不足千人的小镇,竟出过不少作家、书法家、科学家和大军官,他们分布在北京、台湾、美国、香港、武汉等地,每当聚会一起谈起故乡神秘而有些衰败的小镇,都感慨万端。
在我未发觉我的故乡处于北纬30°之前我写过《公安有虎》、《铜钱与乡愁》等怀念故乡的小文,现在看来,它们同样是一种说明这个纬度神奇的佐证。后来我有意无意地写了一系列的神秘小说。如果有机会,我将要写一部长篇,写这个纬度上故乡小镇千奇百怪的人们和种种历史及传闻。
我热爱神秘,我耽于幻想,因为我是北纬30°出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