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煕砚风尘仆仆地从客栈外回来的时候,客栈正刚刚开门。
店小二小福打着哈欠:“公子,你回来啦!”
祝煕砚回以微笑,手上还拿着一本账本,进了屋,将账本扔在孙掌柜的柜台上:“核对好了放到我书架上。”
然后就倦怠地往楼上去了,到了走廊的尽头,祝煕砚的眼眸中多了一份温柔,用钥匙打开房门,祝煕砚轻手轻脚地往床的方向走。
云笺正酣睡着,慵懒地闭着的眼皮微微有一些健康的粉红,光洁的脸上除了那一个斑块,一切都那么完美。不经意的,祝煕砚便在床沿坐下了,伸手去轻轻碰触云笺的肌肤——
云笺的眉微微蹙了起来,祝煕砚便收回了手,他喜欢她睡眠的样子。他站了起来,放下了床帐,帮她遮挡透进窗来的光线,她需要好好地休息。
祝煕砚轻微的脚步声离开了,云笺便睁开了眼。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无论是谁,只要靠近自己在百米以内,自己总是能很敏感地觉察到,但是他——直到他碰触到自己,她才醒了过来,只是她没有睁开眼睛。对于他的脚步声和气息,她竟然能这样迟钝——
低低叹了一声,云笺坐了起来,双眉蹙得更紧了。她又取出药丸,吃了下去,然后才渐渐舒展开眉头。
掀开床帐,祝煕砚正端着早餐进了房间,看到云笺有些松了的发髻,祝煕砚放下早餐,进到卧室,把手搭在云笺的肩膀上:“我帮你梳理发髻。”
自然地坐在铜镜前,祝煕砚开始松开云笺的发髻,用一把桃木梳细心地帮她梳理发髻。
他的手温柔厚实地抚摸她的发丝,替她簪上精致的发簪。
“祝公子,我为你送早饭来了!”门外突然闯入一个女声。
两人都不由蹙了蹙眉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一名穿着黄色衣衫的女子突兀地走了进来,径直朝着卧室走了进来。
云笺敛下眉毛,犀利地看向女子。
女子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小退了一步,双眼愣愣地看向云笺的右脸颊。
云笺冷冷地别过脸:“你是谁?”如果没有错,她是昨夜的女子无疑。云笺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
“徐静尔。”徐静尔一副睥睨的姿态看着云笺,“听说你是祝公子的娘子?”
“静尔,你怎么来了?”祝煕砚双眉蹙得很紧,徐静尔是客栈孙掌柜的远亲,早年家乡闹瘟疫,她幸存逃了出来,来投靠孙掌柜,所以就在客栈里帮忙。
“昨夜我去了城南要账,所以和你错过了,今天特地来送早餐,可是——这位就是你的夫人吗?”徐静尔微微蹙起了眉头,孙掌柜可是告诉自己说祝公子的夫人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可是怎么脸上有那么一大块难看的斑——
祝煕砚不悦地提高了音调:“静尔,你还是先出去比较合适。”
徐静尔略有不甘地看了一眼云笺,便温婉地福了福身体,离开了。
“她喜欢你?”云笺说着不由笑出了声。虽然她刚才的行为很无礼,却着实让云笺觉得又好玩又好笑。她明明该对她的不屑表示生气的,可是一看到祝煕砚对她的态度,她又不禁感到好笑,而且昨晚她偷偷来对她下毒,难道也是因为她是祝煕砚的“夫人”的缘故?
祝煕砚无奈地耸耸肩膀:“不清楚。”
“好了,那我们吃早饭去吧。”反而是徐静尔这么一闹,让云笺心头的阴霾散了开,云笺主动地拉着祝煕砚去吃早饭。
没想到徐静尔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祝煕砚倒觉得自己有必要感谢她了。
清香的芙蓉莲子羹便是祝煕砚为云笺特地向厨房要的早饭,云笺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他。从小到大,都是沈凌一手包办她的一切,她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也决定她吃什么——所以,对于沈凌的安排她从来都不知道是温情还是厌恶,然而他的细心安排,却让她着实觉得温暖。
“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带着没戴面纱的我出门,会被人耻笑死的。”云笺淡淡地开口。这也是个事实,方才在祝煕砚面前徐静尔的表现算是客气的了,如果是别人,肯定更不留情了。
“我的好夫人,你对自己也未必太没信心了吧。”祝煕砚不由轻笑出声,她现在脸上多了一个斑块的确是减色不少,可是大部分人恐怕都只会注意她的双眸和其他的五官,只会觉得惋惜,而不会有人觉得她丑吧。
“她刚才在你面前为了维持自己温柔的形象才会那么客气地说,换了别人就没那么客气了。”云笺撇撇嘴。
“那是女人,而且是看过我以后的女人。”祝煕砚不可置否地耸耸肩膀,而且恐怕也就只有徐静尔能打心底里觉得现在的云笺丑了,其他的女人应当都会防范云笺哪一天会去除那一个斑块。
他怎么就能这么自信呢?云笺快速地吃完芙蓉莲子羹,便要祝煕砚带她去庙会。
祝煕砚去取了面纱,亲手帮云笺戴上,才带着她下楼。
“你怕他们耻笑?”云笺嘲讽地看着祝煕砚。
祝煕砚的脸色变得严肃,他停住脚步,直视云笺的双眼:“不是,我一点都不怕他们会笑我。”
“那为什么你要帮我戴上面纱?”云笺挑衅地看着祝煕砚。她是怎么了?为什么她要这样逼他?是想让他说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话吗?还是说,她其实是在害怕他会说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话?
“我害怕,我害怕你会受到伤害。那些人的恶言恶语如果都是说我,那我不在意,可是我怕他们会出言伤害你。”
云笺略略低下头,迈开步子往楼下走,祝煕砚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却在这时,听到了楼下一个大大的嗓门:“……没想到她是长成那个样子的!实在是不堪入目啊!我要是祝公子——”
“那一定是选你而不是选她是吗?”小福很不客气地打断徐静尔的话,这个徐静尔总是这样!整天没完没了地说自己有多好,听得人心烦气躁!
祝煕砚干咳着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着小福使了个眼色:“小福,我们先去店铺里了!”
小福会意地点点头:“嗯,好的,公子早去早回呀!”
祝煕砚和云笺刚刚迈出店门,就听到徐静尔在身体大声的声音:“店铺,哪个店铺啊?小福,快点告诉我!”
云笺不由地,又笑出了声:“看来你和小福用心良苦呀。”
“没办法啊!”祝煕砚笑着叹了口气,“以前刚来的时候不知道,每每她都要跟在我后面,后来时间久了,我就烦了,于是小福每次都帮我打掩护。”
正说着,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声音:“怎么回事!我的手、我的手——”
云笺挑挑眉,她的教训终于来了。
“你下的?”祝煕砚微微蹙起眉头。
“她昨夜到我房间里下毒,”云笺有些不悦地开口,“然后我给了她一个慢性毒药,双手从手臂根开始会失去知觉12个时辰。”
“那你没事吧?”祝煕砚微微有些紧张地开口。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早知道昨天晚上就该要守着她的。
“我怎么会有事?否则也太对不起我师父的名号了。不过苦了她。”云笺笑着开口,“对了,你经常带‘夫人’来这里玩?”云笺调侃着,心里却有些酸酸的。
祝煕砚忍不住给了云笺一个大爆栗:“胡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每次带‘夫人’来这里,她为什么要吃醋跟着你?还不惜来夜间下毒——”
“你是我第一个夫人,也是最后一个!”祝煕砚不满地看着云笺,“她跟着我我也没办法呀。鬼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云笺调皮地吐吐舌头:“是吗?那鬼知道你有过几个‘夫人’。”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呢,”祝煕砚突然附在云笺的耳畔,轻轻吐着气息,“我的夫人?”
云笺的双颊微微窜上一抹红色:“好了好了,去庙会!”
古藤镇的庙会场面的确是很大,围绕着城隍庙足足有三条大街道从街头到街尾全是往来的客商。
逛了一整条街下来,云笺的疑惑也愈加多了起来。看起来祝煕砚在这里是不一般的熟,无论是摊贩还是往来的客商,多多少少认识他一些,与其说他们是逛下来的,不如是说打招呼打下来的。
在中间一家算是雅致的茶楼里坐下,祝煕砚要了一壶铁观音,悉心地给云笺沏上。
“祝煕砚,你到底是什么人?”云笺不由疑惑地问出了口,“你未免和这里的人也太熟了吧。”
祝煕砚品了一口茶,笑而不答,反而指着满街的药材铺聊了起来:“这里一到庙会的日子就到处是药材的芬芳,很是好闻。”
被他这样一说,云笺也才留意到,这里的确到处都是药材的气味,闻起来并不难闻,而且她学习使毒,所以对药材的熟悉并不逊于对毒的熟悉,因为很多时候毒都是用这些药材研制出来的。她几乎能分辨出空气中每一种药材的气味。
“是很好闻,可是,你怎么会和这里的人这么熟悉?”云笺不甘心地继续发问。
“祝公子!”
祝煕砚正想开口,却听到一个声音硬生生插了进来。
一名客商打扮的男子刚从楼下上来,便客套地和祝煕砚打起招呼:“祝公子今天怎么也来了?”
“钱老板,好久不见!”祝煕砚点头致意。
“许久不见祝公子,祝公子身边的佳人是——”钱老板双眼很不客气地打量起云笺来。
祝煕砚略蹙起了眉:“在下内人。钱老板,你这样看恐怕有些不妥吧。”
云笺脸上漾起一抹倾城倾国的微笑,钱老板更是移不开眼地盯着云笺看。
云笺恶作剧地等着看祝煕砚下一步会做什么。
正值另外一名客商上楼来,见到此情此景,忙打圆场:“老钱,你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还不赶紧跟祝公子赔罪?”
钱老板仍是没有移动目光,怔怔地看着云笺。
那客商见状忙用手推了钱老板一把:“老钱,你还不赔礼道歉?!”这钱老板恐怕是不要命了吧,连祝公子的女人都敢这么无礼地看!
云笺不悦地瞥了那新上楼的客商一眼,真是个老好人,不过却阻碍了自己看好戏。
那钱老板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对着祝煕砚连连鞠躬:“哎呀,祝公子,钱某实在是昏了头了!”
祝煕砚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竟然带着一丝嗜血的味道:“这才知道自己昏了头了?”
祝煕砚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这样的神情——
那新上来的客商向着祝煕砚致意了便下楼了。能帮钱老板的就帮到这儿了,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惹谁不好呢,偏偏要惹这个谁都惹不起的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