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笺走出房门是在许多天以后，带着一方青色的面纱，眼神里是看不清的神色。
祝煕砚每每想要走近她，可是总觉得她似乎很轻易地将自己推开，推离她的身边。
午后的阳光很好，云笺在凌云山庄的湖边一个人坐着，看着湖里偶尔有几尾鱼跃出水面或者是几个泡泡从水底冒出来。
“云笺——”温润的男声。
云笺回头，正是祝煕砚。祝煕砚的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微笑地看着她。
“你——”云笺微微蹙起眉头，不经意的，食指动了一下。
祝煕砚挨着云笺身边坐下：“看什么呢？”
“水。”云笺的眼神有些不自在。他的突然出现，就这样轻易地扰乱了她的心绪。
祝煕砚一把将手搭在云笺的肩膀上，云笺先是一怔，继而缩回肩膀，往旁边坐了一点。
祝煕砚干笑几声，把纸包打开了，里面竟是许多乌黑油亮的蜜饯，馥蜜的香味飘散而出，引人馋虫：“这个是我今天早上去山下买的，你要尝尝吗？”
云笺在面纱下抿了抿嘴唇，刚张开嘴巴想说话，他就轻巧地撩起她的面纱，将一粒蜜饯塞进了她的嘴里，甜甜酸酸的味道盈满口腔。
云笺别过头去，他的动作依旧这么亲昵无间，让她感到舒服自然，可是——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他往自己的嘴里也塞了一颗，细细地品尝起来，“我听说南方来的客商是昨天到的，所以今天早上一早就跑去买了，还好买到手了。”
味道是很好吃。可是，他为什么能依旧这样呢？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吗？他怎么能依旧笑得这样灿烂呢？她本以为，经过前两天她的冷落，他该冷却退缩的。
“喜欢吗？”他一把扳过她的肩膀，要和她对视。
云笺敛下眼睑，避开他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我们已经把身份都说明白了，云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他突然认真地看着她。
“问吧。”他让她无法拒绝。
“你讨厌祝煕砚还是讨厌我？你逃婚逃的是祝煕砚还是我？”他斟酌了许久，终于才问出口。他和她之前并未见过面，兴许她只是不想嫁到他们家，所以讨厌祝煕砚，却不是讨厌他——可是，这仅仅只是他的一个假设，他现在要证实这个假设。
讨厌他还是讨厌祝煕砚？她想告诉他，她谁都不讨厌，她不介意和祝煕砚成亲，也不介意和他成亲，她只是——只是需要逃婚所以逃婚。而——
“我不讨厌祝煕砚，也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要逃婚？”
她的嘴角浮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却藏在了面纱下，他看不见。她的眼角亦是微笑的神情，然而倾国倾城，透露着危险的讯息。
“熙砚，你之前说想带着我到处走走，现在这句话还算话吗？”
“当然，如果你想，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带你去。”她的笑容让他觉得陌生。
“我们遵照原计划去苏州，好吗？”她提出的要求，他一定会答应的吧？
“好。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尽早吧。我一直很想去苏州看看。”这一句出自肺腑。她一直很想去苏州。
“这儿的风景真不错。”
沈凌的声音突然突兀地出现。
祝煕砚站了起来，回头看，沈凌正莞尔地朝他们走来。
“沈夫人，你怎么来了？”
“恐怕打扰二位的雅兴了。”沈凌微微欠身道歉，而眼神里却是一抹坚决，“沈凌觉得这边美，所以就往这边来了，只是不小心遇到两位，真是抱歉。”
“哪里哪里，我们也只是在这里晒晒太阳、看看风景而已。”
“对了，既让遇到了，那沈凌就不如现在和二位说了，”沈凌走近湖边，看着远处，“明日我就要启程先去一趟苏州，所以先和二位道个别。”
“哦？沈夫人要去苏州？”
“嗯。因为早前约好了去那里看房子，这几天在贵山庄叨扰了多日，也该尽快去那里应约了，否则让人家白等了。”
“这样啊——”祝煕砚斟酌了一下，“我和云笺也正打算去苏州散散心，不如明天我们就结伴而行吧。”
“二位是去散心，我是赶路，”沈凌温煦地微笑，“一则我怕二位跟着我一起会吃不消，特别是云笺姑娘，二则你们散心本是要慢慢走才显得有趣，一急就没了趣味了。所以我就不劳驾二位作陪了。”
“既是这样，那就算了。”
“好了，二位继续，我就不打扰了。”说着，沈凌便转身走了。
祝煕砚伸手给云笺：“我们到别处走走？”
云笺的眼里蒙了一层阴鸷，避开了祝煕砚。
“熙砚，”云笺看着湖水，“你还会想和我成亲吗？”
“当然，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娘子了。”祝煕砚笑得单纯。他虽然笑着，可是她突然的一句话，让他突然很忐忑。
“为什么？”
祝煕砚收回自己的手，挨着她坐下，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娘子了。”
“为什么要认定是我？”
“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所以我认定了你，而且这一辈子都只会认定你。”
云笺的眼里多了一份嘲弄，不知是对自己的，还是对祝煕砚的。
“是吗？”
“云笺，你怎么了？”
云笺摇头：“祝煕砚，我现在是个毁容了的丑女，你知道吗？”
“不要这样用语言中伤自己，好吗？”祝煕砚伸手去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
他突然袭来的温暖，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用力地去挣脱，可是他去握得更紧了。
“放开我。”
“我不会让你这么消沉下去的，”祝煕砚的眼睛突然显得分外锐利，是云笺所未见过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你可以觉得难过，可是我不允许你伤害自己，知道吗？”
云笺笑得凄绝美丽，笑靥像曼陀罗一样在她的眼里蔓延：“是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毁容吗？”
“够了，云笺。”他的声音又低沉下来。
“不够。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不该出生在皇宫里，我不该拥有那样的美丽，不配我原来的面容，所以，现在上天现在把她收回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不配吗？”
祝煕砚突然一把放开云笺的手，牢牢地抱紧了她，她的身体是那么瘦弱——
云笺突然停下了自己嘲弄的语言，他的气息仍旧像以往一样霸道地侵占了自己——这样的感觉，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安全——
“云笺，我爱你。”
终于，他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他低沉的嗓音像催眠一样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云笺不知不觉的，便湿了眼眶。
自己是怎么了？简单的几个字就能让自己这么脆弱——
深深地吸了口气，云笺让自己带上微笑，然后去推开他，他紧紧地箍着自己，几乎不让自己有呼吸的余地。
“男女有别，你放开我。”
“我们是夫妻，应该亲密无间。”祝煕砚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而眼中是浓浓的怜惜。
“我们没有行过夫妻之礼，就不能算是夫妻，而且现在那也仅仅只是父皇的一厢情愿。”她的声音听起来冷若冰霜。
既然她一再退缩，那么——他就要让她无法退缩。
他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地开口：“娘子，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变得不再是你父皇的一厢情愿呢？”
他突然的转变，让她有些吃惊。这些天来，他一直温柔地陪在她的身边，有时会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陪着她，看着她入睡，跟着她无论走到哪里。而现在——她似乎感受到以往他的霸道和侵略了——
“你觉得父皇会把我下嫁给一个成亲前就对我上下其手的人吗？”
“上下其手？”祝煕砚的嘴唇几乎贴在她的耳上，“我想，这是皇上和我爹都乐意看到的吧。”
“祝煕砚，你相不相信我会大叫出声？”他的热气一直冲着自己的耳朵，让自己有些燥热起来。
“不相信。”祝煕砚自信地回答，“因为——我不会给你喊出声的机会。”
说着，祝煕砚坏笑着咬上她的耳垂，粉嫩的耳垂此刻早已鲜红欲滴。
云笺禁不住嘤咛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祝煕砚，你放开我。”
“你敢叫吗？”他的气息里带出他慵懒的声音，“凌云山庄的表少爷在湖边和他的娘子在亲密，谁会敢干预？”
云笺见势，张开嘴巴，用力朝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祝煕砚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嘴角依旧挂着那一抹微笑：“娘子，你可以咬得稍微轻一点的。”
他的手松了一下，云笺急忙要推开他，可是却被他顺势一把按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玩笑的味道，不像以往总是故意看她尴尬：“云笺，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然后，他俯下身，她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笑容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地放大——
云笺用力闭起了眼睛——
他的气息离自己愈发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