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王在极短的时间内回神:“郡主的话说的有道理,假如我能早点领悟,也不至于执著于清园被人占据、而念念不忘要结识此间之人了。如今,孟公子在此,是我原就相识的人,尚没有什么。若是某位我不认识的达官显贵,岂不是要得罪人家?看来我红尘修行仍未完全到家啊!”
羽天绫忽然明了——纯岚真人是道教传人,原来,东临王多年前的拜师举动,归根结底是为了寻道而去的。得了纯岚真人的一句话,他悟出的意思是说:真正的有心之人,无论在何处,都可以察觉道之所在,而不必为了远离红尘俗务刻意去求。这样,难免会落下斧凿的痕迹。
而东临王喜爱清园,虽并非是为了与自身的气质相配,但一心想见占据清园之人,已是在心中存了执念。
心有执念,自然不尽似那天边的浮云,能够自在飘浮。
见沐宛风似乎浑然没有在意自己似乎将马屁拍过了头,羽天绫不由松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开口说话的孟凡之:“王爷谦虚了,诚如郡主所说,王爷从来都是我等望尘莫及的人物。”
沐宛风温和一笑,岔开话题:“想必郡主也是第一次到泠苑来,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找人来唱上一段。”
见其余两人首肯,沐宛风亲自起身,走出屋子,去向自己的手下交代去了。
屋内孟凡之的目光饶有深意地在羽天绫面上转了两转,可惜,羽天绫正端起茶盏喝水,没有看到。
没过多久,沐宛风回转,双手各提了一坛酒,他笑着对孟凡之说道:“孟公子,我们也有多年没有见了,不如趁着今日的巧遇,浮上一大白。”
孟凡之颔首赞同,又问羽天绫道:“郡主有没有意和我们同饮?”
因为当日晚餐早已用过,这个时候,羽天绫腹中的食物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闻言,便不推辞,而是说道:“光酒伤身,有酒有菜就更好了。”
孟凡之笑起来:“既然王爷供了酒,那么小菜,自然该由我来提供。”说着,也起身走向门外。
屋内,沐宛风缓缓将酒坛的泥封拍开,顿时,一股醉人的香气弥散开来。羽天绫赞道:“好酒!不知可请教王爷此酒的名字?”
沐宛风笑道:“此酒是我酿的,并未曾取名字。假如郡主有意,此酒的名字就交给郡主了。”
羽天绫双目微亮:“不知王爷的酒用何种材料酿成?”
沐宛风微微侧首,用一条如同流淌着的小溪般的语调说道:“主要材料是樱花……”
“樱花?”听到这个词汇,羽天绫忍不住打断了沐宛风的话。
沐宛风笑道:“莫非郡主想起了羽王府后花园中的樱花林?确实,中原并不多见那样的樱花林。——不好意思,我的话,令郡主思乡了。“
羽天绫摇了摇头:“无妨,只是,这酒是王爷随身携带的么?”
“我在成都居住已有年余,这两坛是上一季所酿。虽然年份不够久,但是好歹可以入口了。”
羽天绫不由问道:“成都也有这么多的樱花树?”
“原来是没有的,但是我听说约莫四、五年前,赵将军在城外征了一座山头,遍栽樱花树,如今倒也成了些气候。”
羽天绫心中微微一动,却很快将之抛之脑后,对沐宛风笑道:“如此,就换做‘舞樱酿’,不知王爷觉得可否?”
沐宛风沉吟片刻,赞道:“郡主取的这名,意境什么都有了,甚妙。”
羽天绫嫣然一笑,微羞地垂下了头。
两人没有聊多少时间,孟凡之领着手下回转,且带回来两名优伶和两名曲乐师傅。其中,冷碟自然是前番羽天绫熟悉、并且赞不绝口的。只是在如此仓促的时间里,倒也准备了四道并不非常省事的热菜,令羽天绫刮目相看。
连带堇风,四人坐在一张圆桌的半面,斟酒静待曲目开锣。
装酒的酒盅不小,挨着羽天绫就座的堇风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耳畔低声说道:“姐,你少喝点吧,待会儿,我们还要偷偷摸摸地回去……”
在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堇风一直很好地扮演着透明人的角色,仿佛是戏台上的背景幕布,因此,羽天绫也不由自主地总是忽略他的存在,会对羽天绫做这种提醒,尚是第一次。
羽天绫不禁微微感动,回答:“我晓得。这酒不厉害,我也不会多喝。你看戏吧,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不会多见。”
堇风轻轻地“嗯”了一声,继续扮演透明人。
然而,其他人难免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耳语,沐宛风丝毫不以为意,和堇风一样,将视线投往厅中小小的戏台,那里,戏倌们已经准备好了,即将开始表演。只有孟凡之似乎没有当没看见的意思,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问道:“郡主,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羽天绫微微一滞,有些尴尬地笑道:“只能出来两个时辰,却不能早回去、也不能晚回去。”
孟凡之眼中有一线了悟,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深深地盯视了堇风几眼。又问:“那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见?”
羽天绫思忖片刻答道:“这个不好说,不若孟公子提供我一个方便的联络之法,若是我没空,亦可让堇风替我。”
孟凡之想了想,说道:“那就仍旧定在这个地方吧,稍晚,我派人送郡主回去。”
羽天绫心想:你不送我回去,我也不见得认识回去的路啊。然而,她还是感激地说了声:“如此就有劳孟公子了。”
孟凡之又对沐宛风说道:“不知王爷是否介意我长期包下这个地方?”
沐宛风笑道:“清园、浊园本就相似,两者紧挨着。今天听过郡主一番话,我倒觉得浊园更好了。”说着,他望向羽天绫,显然言语真心。
羽天绫不禁还以一笑。
袖珍的戏台,虽然方寸不大,但是该有的道具幕布却一样不少,唯一和大戏台不同的是,这些道具器物无一不是袖珍型的。
只听一声锣鼓响,虽然人物不多,但是一场显然热闹不减的大戏就这样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