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从他认识陈湘的时候就这么称呼他。那时候陈湘还只是医学院里一个普通的大四学生，是个勤奋读书的好学生，妄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来改变自己和家庭命运的年轻人。只是高昂的学费和生病的母亲成为他前程的桎梏，他以为梦想就这么破灭了。为了改善经济状况，他要努力读书，也正是因为经济状况他不能继续读书，他必须回到他的起点，重复他父母的道路。
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了这种的运气，康健在这个时候出现，给了他一迭钱，而在这是钱他们只是因为陈湘在医院实习时在别人的介绍下才认识的康健，在几次聚餐中聊的比较投机。平时见面不过寒暄几句，不会有太多交流。可能他是在别人那里听到了陈湘的困难，但这么慷慨的帮助在两个泛泛之交的人中发生还是让陈湘倍感意外，不敢接受。
没有任何附加要求。开始康健也是这么想的，他只是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十几年前的自己。他也不清楚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他直奔银行，取了两万块钱，用信封装好。开车到医学院找到陈湘，把钱交给他，并嘱咐他一定要把书念完，经济上有困难就说，作为朋友他会尽可能帮助他，以后赚了钱再还也不迟。
陈湘有点懵，他想拒绝这种帮助。他实在找不出理由让自己接受它。但他没有，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感谢的话。
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康健也有点纳闷，究竟是怎么了？每天面对那么多生生死死，每年有多少学生因为贫困放弃学业，有很多同样的事情在他身边不断上演，为什么会单对陈湘动了恻隐之心，为什么？
是他的贫困？显然不是。是他的勤奋，他的聪明？是他的沉默？……康健给了自己无数理由，但都不能自圆其说，这期间只有陈湘那张光洁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那双纯净的眼睛平静的看着他。
对。康健一下子明白了，就是那份纯净，平和。没有任何杂质，纯净的象一张白纸，简单，透明。康健从未在别人脸上看到过，他们的脸上都被肮脏的涂满了阿谀，谄媚，阴谋，权利，yu望，争夺……
康健需要这份纯净，也许几年或几个月之后它也会被涂上那些肮脏的东西，但至少它现在还是干净的。
陈湘没有让康健失望，几年过去了，他依然拥有那张纯粹干净的脸。
硕士毕业后，他没有象自己曾经希望或者说康健希望的那样继续读博士。他要工作，为自己的爱人做事，他要用自己的行动表达自己的爱。
正如你所料，他的爱人是康健。
没有威逼，利诱，也没有还款压力，一切都出于自愿，发自内心。他爱上了康健，有些不可理解，但这种爱并不是出于对康健资助的感激，正如康健所看到的那样，只种简单的，纯粹的爱，纯粹到他以为他所爱的人做任何事情，任何他的爱人希望他做的事，任何事。
他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他不想忍受面对着他的爱人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他想像所有人宣告他的情感。但这一切他都不能做，他只能看着他的爱人忠贞的守在他妻子身边，作一个伟大的丈夫。
这是种煎熬。他不能确定自己的情感会不会被其他人察觉到，他可以不顾一切，但他的爱人不行。康健有身份，有地位，不会被社会允许有像他这样的“情人”。因此他只能选择逃避，远远的离开熟悉他，熟悉他们的人。躲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只有康健知道的角落，为他做事。只要是康健想要的，他都可以去帮他得到，包括任何人的生命。听起来有点疯狂，但这就是爱。陈湘想要表达的爱，就这么简单。
接到康健电话的时候，康健有点意外，在未经康健允许的情况下他是不能踏入康健家的，也可以说只有康健主动让他去，他才能去。而这种邀请从来没发生在白天，诊所还在营业的时候。
电话里没说让他来干什么，康健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平静，但陈湘太熟悉他了，他在康健的声音里听出来少许的激动和兴奋。这在他们交往的日子里不多见。康健多数时候给人的印象是沉着稳重，在他这个年纪和地位的人很难再为什么事情心潮澎湃。包括陈湘在苦想了几个月后终于忍不住向他表明心迹的时候，康健只是静静的听他诉说了心事，沉默许久。在陈湘以为一切都无可挽回的画上句号时，康健轻轻抓住陈湘的手，很柔，很轻，象对待自己深爱的女子一样。陈湘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激动和热情，但在他脸上也只是微笑。他应该也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事实上，在康健莫名其妙的给了陈湘两万块钱之后，当晚半夜睡觉时他突然惊醒，深冷的夜里，他的眼前浮现的还是陈湘那张干净纯粹的脸，清澈的眼睛静静的望着他，慢慢的又低垂下来。康健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停，恍惚中他明白，自己爱上了这个叫陈湘的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这个年纪的他已经学会了谨慎，适当的掩饰自己的感情。一直到陈湘在他面前说出自己的感受后，他才能在心里确定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可信赖程度，并且这种信赖是否能够得以延续、加深还要视今后的情况而定。毕竟他已经有了一个大学生情人，她还要给他生个孩子，他在心里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急迫的想要找个归宿，他应该更小心点，这不仅关系到他的情感，还有他的前途。
一个人有情人并不是什么大碍，但是如果这个情人是同性的话就很难被周围的人理解，尤其是对他这个还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人来说，声誉更重要。多年来，他一直苦心经营着专一的好男人的形象，不仅仅是为了院长，也为他自己着想。他知道没人会相信他一直守身如玉，但不论外人怎么议论也始终是猜测，正面的舆论还是对他有利。
男人之间的爱情。
以前康健没想过这个问题，更不会料到自己会碰上这样的问题。但他就是爱上陈湘了。
看起来有点突如其来，他认为自己需要冷静的想清楚。
几年过去，他们的关系日益稳固。康健知道陈湘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没有任何原则的束缚，只要是他想要的，陈湘哦都会去做。于是康健让他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开展人体试验工作。于是在杀死记者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应该让陈湘来清理现场。
陈湘站在厨房门口看到的景象是：康健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吸到一半的烟，他的表情平静中透出一些古怪，看起来好像很镇定，又像是在发呆，嘴唇上有一些红色的印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脑袋无力的向后倾斜耷拉着，双臂垂下来，脖子被刺了一个大窟窿，刀叉在胸口，从伤口里面涌出来的血已经把他胸口的衣服浸透，顺着衣服的边缘流到地上不少，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血腥的味道。
这是种熟悉的味道，死人他经常看到，没有感觉到害怕，只不过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地方出现，还是让他有点紧张。任何人在这个时候的第一反应都会是康健杀了这个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湘走过去，又仔细看了看记者，没错，是死了。
从表情上看，没有太多的痛苦，只是有点惊愕。陈湘拉开康健旁边的椅子，坐下，没说话。只是轻轻拉起康健的手，握了握。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记者身边，双手托住他的腋下，把他拖到角落里。然后开始整理厨房。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发问。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他只不过是个想占点便宜的记者，给他点钱就能打发了，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
可是他不敢问。陈湘清楚，一直沉着冷静的康健能作出这样的事来一定有他的原因，不会是为了钱。康健已经面对过无数形形色色的敲诈，他都没介意过，无非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次，或许真的不同，他不敢问，只能默默的帮康健清理现场。
拆散人体是他们最擅长的工作，全部过程流畅而愉快。一度陈湘还有种要吹口哨的冲动。和他的爱人一起肢解着一个罪不至死的人，他不清楚自己的这种快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是康健喜欢的，他都乐于去做。只是最后康健要把记者的头做成标本摆起来，他稍微提了一下反对意见。一是这会给警察带来绝好的证据，二是在内心里他隐隐有种感觉——当然，他想这是种错觉——康健似乎很迷恋这个记者的躯体，在肢解的过程中表现的尤为明显。陈湘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是来自于一个职业医生的直觉还是一个情人的妒忌——尽管康健杀了那个记者。还好，康健同意在春天重建房子后把那头骨也扔进山里，他心里才稍微舒服些。
陈湘明白，他妒忌康健身边的那个曾经的护士，堂而皇之的占着“妻子”的位置，却是个什么都不能给他的瘫子，他明白康健的痛苦。作为爱人，他想给康健他全部的爱，让他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会在心里有个最终的依靠。那就是他，陈湘。他可以为他付出一切，所有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