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对于柳娘来说,格外的难熬,那被子裹的再严再紧,这身子还是冰冷一片。当周鸿牵着她,发觉她双手冰冷,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娘子,你身子怎么冷成这样?”
他的体温像毒药一样,诱惑着她,她稍微抽了一下,见他握着紧,便做罢,任由他用手将她捂暖。
他呼出的热气,传到柳娘手上,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她突然觉得,身子有了丝暖气。
“等过了孝期,我就要上京了,你一人在家怎么办?”周鸿看着缩在灶头那里取暖的柳娘,她身子骨这么弱,一个人怎么办呢。
“没事的,你放心去考,家里有我呢!”柳娘朝他笑笑说,她可只是怕冷,可不是什么病秧子,再说了,这两年这家里还不是她撑过来的,靠他这个书生,两人早就饿死了。
“呵呵,”周鸿也想到这家里的情况都是她一人料理,便放下心来,就拿起那袋碎银子掂了掂。
“怎么这么多?”他是读书人,手不能担肩不能提的,那几亩地也是租给他人,再加上卖的那些笔墨纸砚,家中哪会存下这么多钱?
“我卖绣品所得……”
“你又不是大家,这绣品怎么可能卖得高价,娘子,这银两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家人正好做喜事,便给了些赏钱……”语还没说完,周鸿就将那袋子塞到柳娘手里,脸色不悦的说:“娘子,把那钱还给他们吧,我们虽然穷,可也得有骨气,这银子拿不得啊。”
柳娘看着手上的钱袋,神色复杂,她在王家时,虽然不受宠爱,衣食也多有克扣,银钱这类的却是用不着她所担心,而后嫁入陈府,虽然那陈寒江心有所属,对她不冷不热,陈府也规矩禁严,可那时的她,却是堂堂正正的少夫人,身上穿的,口中食的,无一不是精致到极点的物什,何曾为银财担心。
没想到现在居然会为这点小钱而烦恼,见周鸿一脸抗拒的样子,柳娘心里暗叹,知道不说清楚,他是不会收的,便将那根牛骨发钗拔了下来,盘好的头发散了下来。
“你的头发,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银是干干净净的,是我卖了头发得的。”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柳娘眼里的喜意一闪而过,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这类话对于她来说可不怎么管用,过段时间,这头发不就长长了吗。
不过对于周鸿这样的每天把圣贤挂嘴边的书生来说,她这样的做,他肯定会被感动的。
抬头看了周鸿一眼,果然,这样,他就不会抛弃自已了吧。想到这里,柳娘握紧了他的左手,这样欺骗他,是不是太过了,可是,她不想毫无声息的消失。
三年,她常以为很长,长到她忍受不了,没想到只是桃花开了三次而已。
孝期一过,她为他打理着行囊,看着他坐上上京的马车。依在门口,门口被他移植来的桃花,水艳艳的桃花开的正艳,那时他从夫子家里求来的,说是美人与花两相宜。
“娘子,等我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回来!”那声音还在耳边飘,人却早已远去。
耳边没有那人“娘子……”“娘子……”的叫喊,一时间觉得分外冷寂,他在时觉得烦,走了却觉得孤单,人还真是种矛盾的产物。
皎皎明月,悠悠银河,她烧好晚饭,摆上后,才发现,将周鸿的碗筷也拿了出来,看着上座,好像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时,她身着一袭青衫,与他在他母亲面前拜堂,她顶的是他订亲的那个姑娘的身份,姑娘家的名字根本不会在市井之中流传,再交加他群人出马,她的身份毫无破绽。
这次的婚礼与陈家那次天差地别,别说十里红妆,连个礼堂都没有,他与她,这对新人也只是穿了身半新不旧的衣服就算数。可柳娘心里却是异常激动,这一拜就让她脱离那些人,至少是暂时脱离。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便诚心诚意的对待他卧病在床的母亲,不嫌弃这里的穷困。
她进这门是为了冲喜,可惜的是,周鸿的母亲在十天后,还是去了。进门之后,她要伺侯重病的婆婆,根本就没与他同房过,办完婆婆的后事,她才想起要与他同床共枕。
他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可以让她暂时安全的男人,别说两情相悦,连熟悉都没有。
可是,她又怎么能拒绝呢?
不知道他是看出她的不愿,还是读书读呆了,居然以守孝之名让她睡在床上,自个儿抱着被子躺在地上。
她怎么敢让他睡在地上,后来变演变成他睡床,她在他床边铺了层被子。
这些点点滴滴随着他的远去,一点点的浮上心头,掐指算着他的行程,算着他的归期。
不悲再次出现在这个家时,柳娘正晾晒着书籍,暖和的阳光给不悲洒上一层金粉,像是供奉在佛殿中的神像,只可惜,她感觉不到神佛的慈悲,只觉得她身上的阳光一点一点被吞噬干净。
“你来了……”柳娘看着他手上的佛珠,心神不定,连书本被风吹落在地也没看到。
“鸿儿上京赶考,你该和我回去了!”平平淡淡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柳娘心上。
“等下,我收拾一下。”
“……”不悲看了柳娘一眼,就转头看院中那丛桃花,如今正是花期。
见他不阻止,柳娘咬紧下唇,将书放回去,将东西收拾好后。走出房门,黄铜大锁,一合被将这间破屋锁上。
她跟着不悲身后,看着那黄色的僧衣,嘴里一片苦涩,没想到她又要回到那个地方,又要天天以药为伴。
一辆被黑布裹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停在村口,几天之前,她曾在这个路口送走周鸿,送他上京赶考,也答应了会在这里等他回来,等他赚回珠冠,没想到几天之后,她会坐上马车离开。
坐在车里后,不悲拿出木鱼,开始诵经,声声佛号在这小小的车内回响,柳娘则是摸着手腕,腕上那粗糙的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