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茹笑见过,郭达祖的猛将席廉的副官,叫刘语。
高高在上的郡主为什么认识这号人物,不是茹笑有多么的亲民,而是刘语这个人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
他是第一个被有“烂好人”之称的席廉将军下令军法处置,杖刑百棍的第一人,也是第一个杖刑百棍还没翘掉的人。
占了这么多第一,想不印象深刻都不行。
茹笑还记得,当时是在郭达祖的丧礼期间。不知刘语犯了什么错,竟然被盛怒的席廉下令杖刑百棍。
这无疑是想要了刘语的小命,就连郭大小夫人都向席廉求情,可惜军法严明,没有收回之说。
百里瑜认为杖刑残酷,所以挡在茹笑身前。却没有蒙上她的耳朵。
杖刑百棍何等残酷,可是刘语一声都没有叫过,原以为百下不到,他就一命呜呼了,谁知道他硬生生地扛了下去。
该是他的倔强惊讶了众人,百里瑜的身子有些倾斜,透出来一点缝隙。
茹笑从这点缝隙看去,就再也不能忘记。
他的眼神冰冷倔强,嘴唇咬下一大块,瞪着这边说:“我没有错!”
那时,以为席廉在这边,所以刘语的眼神瞧着这边。到了现在才知道,那话是说给百里瑜听的。
“郡主,还认得末将吗?”刘语朝着茹笑走来,身上戾气阵阵。隔了这么久,发现刘语比那时更加阴暗,更加暴戾了。
“认得,大名鼎鼎的刘语刘将军。”茹笑道。
刘语有些诧异,想不到郡主竟然还记得他,“真是幸会,郡主还记得区区刘语。”
茹笑浅笑,“本郡主怎么会不记得,当时百棍刘副官可是硬生生抗下了!”她加重了“副官”两字,成功看见刘语身旁的男子抽了下嘴角。
“郡主揶揄我?”刘语道,脸色很不好。
“混账!尔等贼子煽动谋反,小小将军副官在此兴风作浪!”茹笑猛地怒喝,眼神犀利,顿时威严不已,“本郡主奉劝你,收手,免死罪!”
刘语楞下,不再向前,冷笑一声,说道:“我是敬重萧王,看在他的面上才礼让三分。”
“我父王忠贞爱国,没做出半点忤逆之事,岂是你们逆贼敢说的人!难不成还想拉我萧家下水?”茹笑怒道。
刘语一怔,脸色一下铁青,想不到竟在自己军士面前被人这样奚落,随即甩开大麾,转身离去,“来呀,都给我拿下!活捉郡主,其他两人杀了!”
影卫葵抽出佩剑,眼神犀利,“尔等小辈胆敢伤害郡主!”
士兵一声怒吼,朝着三人冲来。
影卫葵背起郡主点地而上,挥开剑,狠力往下刺,剑气散开,杀士兵数人。寇小曲身子轻盈如燕,挥手一洒,手中银针飞去,士兵倒下一片,口吐黑血。
刘语怒喝一声,身后跨出士兵张弓搭箭,羽箭像牛毛般射来。一时躲避不及时,寇小曲的手臂竟被流箭刺伤,鲜血淌出。
士兵比之前的更多,将他们团团围住,纵使影卫葵和寇小曲武功再高强,也不是人海战术的对手,体力和定力在一点一点的消失。茹笑心想,这样下去,自己被抓,影卫葵和小曲必定会被杀害。
趁着影卫葵杀来一条缝隙,茹笑推一把寇小曲,大喊一声,“走!”
寇小曲惊讶,劈开一个士兵,脸色苍白,眼睛盯着茹笑不放。
“走啊,再这么下去,没见着郭绥,先阎王了!”茹笑喊道。影卫葵闪过来,挡在了寇小曲身前,气韵丹田,怒喝一声,一剑挥开,生生地断了士兵的围攻。
寇小曲咬下嘴唇,一个收身,朝着山谷小路奔上,眨眼就不见了。
茹笑瞥一眼,心想,小曲果真逃跑是最快的。
刘语看着跑了一人,怒气冲上心口,提起剑朝着影卫葵刺来。
影卫葵侧身避过,刘语趁机一抓,提起了他背上的茹笑。“放开!”影卫葵有些慌乱,一下招式乱了。一个士兵见机刺来,直直刺向了他的胃部……
“影卫葵!”茹笑大喊,看着士兵拔出刀,鲜血喷洒。她转头咬上刘语肩头,他“哎哟”一声,茹笑跳了下来,朝着影卫葵奔去。
士兵瞧见是她,没有再攻击,站在旁边。
那个士兵很兴奋,挥动着刀,手舞足蹈,“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我杀了很厉害的影子侍卫!”
影卫葵随手一抓,拔出了尸体上的银针,朝着他射出。士兵来不及回头,便毒发身亡了。
茹笑离影卫葵只有几步之遥,可是看上去竟然那么长,似乎她走过去,他就会不见了。她走得很慢,原本以为要几经挣扎才能到他身边,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一人上前。
倒在地上的影卫葵喘着粗气,气息不顺畅,眼睛一直看着茹笑,向着她伸手,“……郡主…”
一段路,茹笑觉得走得不顺畅,到了他的面前,眉头高高地皱起,“…影卫葵,那路不好,坑坑洼洼的,很不顺畅。”
影卫葵露出嘴角,撑着手坐起来,“以后…郡主是皇后了,就把这路修一修。走着就顺畅了。”
茹笑听到这话,倏地敞开眉头,用力的点点头,“本郡主听你的,修路!”
影卫葵笑,捂住胸口喘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茹笑去扶他,他摆摆手,一记咳嗽,吐了一地黑血,沾到了茹笑衣上,“郡主……对不起……”
茹笑瞧着身上的黑血,愣了,抓住影卫葵的胳膊,“你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平常,这点小伤可伤不到你!”
“…上次和大月氏…一不小心中了她的镖,”影卫葵抽出手,捂住嘴,黑血从指缝间淌出。茹笑看着心惊,眼泪一下涌出,“昨晚你吐血,就是因为毒发了?还同小曲瞒着我?”
影卫葵点点头,“是我叫小曲小姐这么做的。这毒没解药,好在小曲小姐每天给我吃保命丹。”
“为了……陪我到这里?”
影卫葵笑一下,掏出令牌给茹笑,“郡主……我算是任务完成了。血信送出,刘语虽然抓了你,但是不会危及你的性命……只是以后……”
“不要!我不要!”茹笑扔出令牌,一把抱上影卫葵,“我……还有很多任务给你……你不能走,还没有结束!”感觉到他的疲软,所以抱得更加紧了,眼泪花花,蒙蔽了世界,怀中的生命正在点滴中消失。她想过伤害,想过战争,想过死亡,却到了真正来临的时候,再也不能假装坚强,再也不能假装大度,她恨,恨大月氏,恨阿隆索,恨褚宁,更恨的是自己,从来只知道享受别人的关爱,才会如此笨拙,任由生命消逝,只要想一点点,只要去想一点点……扭转乾坤并不难…
“……我错了……你别留下我…”她大哭起来,天色昏暗,乌云密布……
影卫葵伸手,抚上茹笑脸颊,嘴角起了一抹笑,“…郡主,别难过……”他捏下她的脸,神情温柔如水,“茹笑郡主都是笑着的。”叹口气,实在坚持不住了,身体靠向了她。
“…影卫葵……”
“郡主,”影卫葵闭上眼,感受到身上温暖如春,是她的拥抱才能让自己不再寒冷,记忆中的女娃始终温暖得像太阳。他是她的影卫,常常跟在她的身后,时时刻刻保护她,久了,真像影子那样,时常忘记却不能舍弃。她生活安逸,他就生活轻快,却没想到世事难料,危机面前,他替她挡下的不仅是刀,还有一番真情,只为报答她,在黑暗中给自己的一点光,那双温柔的手……如果,真有来世,我仍然选择在你身边,只是不做影卫,而是……慢慢地,手滑了下去,“如果,来世……你要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