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的装点了数盆茎叶纤秀的水仙、芬芳轻吐、馥郁幽长,银炭盆远远摆放在一角,暖意阵阵,流金夺目的眸光扫过,屋内的人只觉得额头渗出汗来。
“想不到奚曌两位肱骨老臣竟都上了妖后的当。”
贾静恩一惊之下,手微微用力险些掰弯了银箸。
尹礼庭见状,匆忙出言解释道:“殿下恕罪,此等大事关乎社稷,若非有真凭实据,臣等岂敢轻信。”
“哦?”凌尧冷冷扫了一眼,幽幽吐出一个字。
“说来听听吧……”
尹礼庭压下心中惶恐,说道:“殿下可还记得,太子殿下的生母左贵妃乃是左应公长女,当年圣上为左应公贺寿,酒过三巡便留宿国公府,左贵妃因此得幸于君前……”
当年有传闻左贵妃在国公府无意间与前来贺寿的皇上相遇,一时惊为天人,不久便召进后宫,封为婕妤,不久诞下三皇子晋封为妃,之后三皇子又位居东宫,已然荣宠备至,却始终没能成为皇后,最后却年纪轻轻郁郁而终。
宫内传言当年左贵妃其实极不受皇上待见,皇上对三皇子青眼有加却对其母视而不见,左贵妃入宫十余年根本没见过皇上几面。
一时间是惊为天人,一时间又冷眼相加,这其中是否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旁人不得而知。
“然而臣等却得知一件事,其实当年皇上从左应公府回来从未提过左贵妃的名字,直到某一日左应公私下上奏皇上,说是其女已身怀有孕,请皇上赐予名分,左贵妃这才能够进宫侍驾……左娘娘当年能令圣上惊为天人,当日便得幸,进宫后却再也不曾得过皇上一丝一毫的青睐,这又是为何?”
凌尧问道:“大人以为是为何?”
尹礼庭一字一句地说道,面上竟透出一丝苦涩。
“只因为之后进宫的并非左应公长女,而是其妾室所生的第三女,二者相貌虽相似,性情却大相庭径,左公长女活泼可人、娇俏讨喜,三女却性情木讷不擅言辞,自然得不到皇上欢心。”
“莫非大人的意思是左公欺君罔上,以庶女为替身换嫡女进宫,而那庶女所怀的其实并非父皇骨血?”
凌尧颔首浅笑,一语戳中要害。
“正是如此,臣等多方查证,当日在左公府上伺候皇上就寝的是左家长女无疑,只是皇上醒来并不记得做过什么,所以才没有召其入宫。臣等寻到左家数名老仆,他们都说左公虽然有心,但那日皇上酒醉不醒也许并未做过什么,就算有也只会是大小姐一人。那日莫说是三小姐,就是皇上贴身侍从也不敢前去打扰。”
尹礼庭越说越激动,突然皱起眉头,似乎在斟酌用词。
“可直至今日左公长女还好端端地活在梁州,做她梁王次子的夫人呢!”
一言即出,满座皆静。
过了良久,凌尧淡淡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只是如此判断是否过于草率。”
“殿下——”贾相情绪激动万分,“事关皇室血脉,臣等岂敢草率!殿下若是不信,臣等可将真凭实据呈上……”
“行了,我知道了。”
凌尧摇了摇手,将他的话生生打断。
“老丞相也不必拿什么证据,其实这些事我早已知晓,尹御史所言却有其事,但是……”
不等凌尧提出质疑,贾静恩急忙言道。
“殿下,这些日以来老臣茶饭不思,日夜思索善后之法,终于让老臣想出一个可行之计,殿下既然相信臣等的话……”他突然再一次跪倒在凌尧面前,深深伏下,庄重道,“臣奏请公主殿下继任大统,执掌金印,臣等愿鼎力支持,助殿下登基!!”
话音一落,厢房内登时如死一般沉寂。
凌尧愕然失色,良久不语,眼中光彩变幻莫测。
多日来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早该想到这几位老臣岂会如此容易被皇后摆布,之所以与皇后合作,通力废黜太子,不过是打了这个主意!
皇后自是不可信任,太子性情软弱,又一贯偏向以文人为主的清流派和太尉张辞为首的中立派,相比之下贾静恩手握重权,是打着文人幌子的实务派,反而更欣赏凌尧干脆利落的作风。
而凌尧本人其实也应当算是半个实务派,无论为公为私,他们都觉得支持凌尧登基为帝利大于弊!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把皇后那番冠冕堂皇的理由放在心上,两方名义上是合作,却各有各的目的!
只是皇位是个绝大的诱惑,方才她竟然有一刹那心动,三哥的确不适合做皇帝,就算现在登基,一旦她放手不管不问,只怕要不了多久奚曌朝野上下就要变成权臣与诸王的天下了!而她以女子之身执掌帅印已经遭人非议,更何况是过问朝政!
除非她能名正言顺地过问……
不对!凌尧心中忽然一惊,暗道这几只老狐狸不至于如此草率,虽然皇位是个天大的诱惑,但若是她不答应,他们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的神情变了数变,终于涩然开口,问道:“若是我不答应,你们又待如何?”
贾尹互望了一眼,随后贾静恩语气艰难,却十分坚决地答道:“其实臣等当初筹划此事时,考虑的人选并非殿下一人。若是殿下不愿登基……”他咬了咬牙,朗声道,“臣等只好得罪公主了!”
“哦?如此说来若是今日我不答应,只怕便走不出这碧涛林了吧。”
这看似询问的语句,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臣等不敢,只是请殿下到臣的府上做几日客。”
凌尧赫然冷笑,那笑声竟然两个百炼成精的老臣心中一凛,顿时心生不详的预感。
“两位大人思虑果然周全,我自愧不如啊……”凌尧拖长了音调,话音突然一转,“幸好我平日虽什么长处,唯独朋友知交遍天下,昨夜两位大人在碧涛林安排下人手的时候,我就已经得知了。”
她笑呵呵地说道:“二位大人莫忘了,碧涛林这个地方可是我选的。”
她的语气虽然不带一丝厉色,却偏偏字字句句都砸在贾尹二人心里,沉重得身子几乎要摇晃起来。
“那位善使滚背刀的似乎还是尹大人小舅子,他应当是在任的禁卫副校官吧?看来禁卫这些日子都很悠闲啊。”
尹礼庭几乎连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十一公主昔日在京无权无势,接掌帅印后又常年在边关作战,二人万万没想到,除了二十万大军,这位看似在京城走投无路的公主手中竟还有其他力量,难怪多日来她在京中东躲西藏却丝毫不见疲态。
二人心中开始动摇了,若她不是在吓唬自己,那这一次无法离开碧涛林的会不会反而变成了他们?
只是皇位是何等的诱惑,贾静恩心中并未绝望,刚想再努力说服她。
“二位大人所说的另外一个人选,应该是十四叔吧?”
贾静恩想说的话顿时都卡在喉咙里。
凌尧轻笑着,打破了僵局:“两位大人还跪着做什么,快快请起吧!我几时说过要对你们做什么。”
她伸手去扶,贾尹心中愈加迷茫了,只得顺势站起来。
“其实我这次请两位大人过来,是想与两位大人合作的。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些事想告诉两位大人,相信两位大人听过之后定会改变主意。”
贾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凌尧肃然而立,目光如点,深深注视二人,冷然道:“我将要告诉两位的事关乎奚曌皇室最大的机密,二位大人要在此发下重誓,绝不能将所听所闻告诉除了此间三人之外的第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