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灯盏分列两侧,第一盏灯点亮后,其后的数十盏便自行点燃,灯火明晃晃的竟是纯净的白色,也不知道灯芯下燃的是什么油。
门廊上镶嵌的零星明珠将灯光反复折射后,地下室内顿时犹如白昼一般。
黄蝉身着天青色的紧身长衫,头发全都束在脑后,双手空无一物,也不知道方才那柄匕首被他藏在什么地方,剪裁合宜的衣服衬托出他的窄腰,动作起来充满了活力。五官平凡的脸上镶嵌着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眉宇飞扬,顿时令人感到神采逼人,笑起来隐隐露出两颗虎牙,一室的明珠尽皆失去光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凌尧上下打量了一番,眯起眼睛道:“死虫子,这么久没见你的身高还是一点没见长啊!在过几年我都要赶上你啦!”
黄蝉的脸色一黑,连声大喊道:“胡胡胡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赶上我我去年还长高了……两分。”
“两分啊……”凌尧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半天,好像要确定两分究竟是多长,她越是比划黄蝉的一张脸便越是涨得通红。
有谁知道,当年的十二杀之一的黄蝉,到了如今这一代,最大的烦恼就是,认识的人中除了女人就属他最矮……因为这个缘故他无时无刻都挺直了腰杆,有意无意地远离比自己高的人,以及……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
但还是免不了在有危险任务的时候,被人按着脑袋说道:“小家伙凑什么热闹!”
我已经不小了……黄蝉每每此时都欲哭无泪,然而他的所有反对意见一概被人忽略不计。
再后来他每当发生类似事件时都会无言地望望天花板,此举被后世人称之为“无语问苍天”,再后来黄蝉就彻彻底底沦为一名“情报管理员”了。
其实曾无数次有人想提醒他,并非他不够高,实在是身边的人大都太高了,只是每每见到他那般神情都觉得十分有趣,便不急于告诉他。
凌尧好久没这么开心过,禁不住笑声连连,她与十二杀见面时日不多,交情却甚厚。自小便继承了红月见印记,得到十二杀的真心信服并不易,这其中又有过多少往事刻印在众人的记忆中,数也数不过来。
好容易强忍住笑意,凌尧轻笑着叹了一声,道:“也亏得是你,若是别人这种时候任凭说什么我也笑不出来。”
“可不是。”黄蝉将手背在脑后,满不在乎地说道,“方才你进来时满身戾气我愣是没认出你来,就像是……就像是要去杀人一般!”
凌尧被他的话怔住,顿时一愕,虽说黄蝉身为杀手对杀意格外敏感,但自己来到钟锦阁分明已经放松了许多,竟还是被他一眼察觉。
久历战场的战士与常人间总人几分不协调,沉淀的血腥与杀意犹如一道气场,将自身与其他人隔绝在两个空间里,难道她也是如此,而且还在不自觉间流露出来?
失神仅仅是一瞬,凌尧是神色便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子夜之前,我需要夕玥一氏所有人婚嫁史,以及所有宗室后裔、旁支庶族的名单,可能做到?”
黄蝉傲然笑道:“包在我身上。”
◇◇◇
“英帝废皇后嫡子,赐死舒嫔,改立舒嫔所生皇子为嗣,及四月,皇长女广仁公主于公主府中遇刺声望。”
“先绍帝先后册立三后,均无所出,后少帝即位,其母不详,相传为绍帝与民间庶女所生。”
“少帝皇后为熹国公长女,为绍帝在世时所定,时少帝年仅三岁。”
……
“啪!”
猛然闭上册页,那一声脆响在寂寥长夜中格外刺耳。
“竟有此事!!!”女子的声色如冰雪掷地,冷意森然。
书册之间,不知传来徐徐脚步声,倒像是故意要让她听见。
来者停在凌尧身前三尺处,抬头一见竟是离去了已有一个时辰的古掌柜。
“主子,夜已深了。”
凌尧抬起头,目光凛然似雪。
◇◇◇
七日后,大偃宫中传出惊天消息。
太子被禁足其间依然不知反省己身,反而心生怨怼,串通墨章宫内侍暗中将皇上每日的汤药倒掉一半。
圣上的龙体日渐衰弱,每日需服的药量日渐增多,因此倒掉一半竟一直不曾被人察觉。
只是太医署为圣上所配的药岂能轻易更改分量,因为药量不足,所以圣上的病情日渐沉重……有人说圣上这会不过是靠药在撑着,太子此举不过是让圣上早几天归天,实在是大大的不值。要知道只消再多等上几日,太子便可稳坐龙椅,这么一来不但皇位不保,还落下弑君叛逆的大罪,只怕连性命都难保!
然而知情者只会在暗中冷笑,这不过是皇后党的第一步行动,下一步传出来的就该是皇上的死讯。
靖宁城内风起云涌,无数人在暗中积极谋划着,为敌人、为自己,亦或是为了无数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谁的动作最快谁就有可能先一步占据有利的位置,谋得更多的利益。
就在废太子夕玥凌翊锒铛入狱的第二日,又一个爆炸似的消息传遍了整座靖宁,城中从街头的乞丐到大小官员无不喜气洋洋,竟将太子被废一事给抛在脑后。
公主凌尧率领二十万大军在寒盟关奋勇作战,终于大败祁军,祁国将军文崇率众投降,自此南宜六州即将划进奚曌的版图,祁国的疆域被一刀切去十之有三。
原本与奚曌势均力敌的大国,如今元气大伤,再无与奚曌抗衡之力。
消息传遍全国的同事,奚曌大军的先锋将士都尉谈渊率三千轻骑已经赶回靖宁,只是恰逢圣上病危、太子遭贬这等大事,朝中一时无暇顾及,只好令其在城外暂时安置。
这么一来,朝中上下各人有了各人心思,有的人暗自庆幸,有的人却焦躁不安起来。
譬如此刻,靖宁的长街上便多了一驾狂奔的马车,正急急向某个方向疾驰而去,玄色的车身昭示着车内之人不同寻常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