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甘郦霸着墨章宫,当十分得意气风发才是,谁知道凌尧随着傅太医踏进墨章宫,却是进了偏殿。
凌尧低眉顺眼地躲在众人之后,无声无息地进了偏殿。
凌尧与甘后见面的次数统共加在一起,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再加上她容貌变化颇为明显,倒是不虞甘郦会认出自己。怕只怕那些个宫中的老人,十有七八是看着凌尧长大的,万一被他们认出,处境便会十分被动。
进了寝殿,凌尧才发觉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诺大的墨章宫,一路行来竟没有看见一张熟面孔,与内廷侍卫一般都换上了一批陌生的面孔。见此情景,凌尧不喜反忧,甘郦手段如此迅速,只怕满朝文武已在她的掌握之中。
行至内室凌尧便不被允许靠近,只得远远望着傅太医独自走向皇后的床榻。
隔着银红双绣的复帐,五色流苏轻颤不已,不一会凌尧便看见帐中伸出一只手来。
“傅大人还在恼本宫?”同时响起的女声,声色娇媚,单是听见其声,娇慵妩媚的美人妙曼身形、绝世容颜立时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微臣不敢。”唯独傅太医不吃她那一套,面无表情地答道。
“呵呵……”甘郦在帐中咯咯一笑,便不再言语。
凌尧死死盯着帐中轻轻晃动的身影,冷冽森寒之色愈甚,父皇宾天她秘而不宣,软禁太子,把持皇权,还假传圣旨欲将凌尧骗回皇都,桩桩件件正触动了凌尧的逆鳞。
靖宁看似平静,却早已暗流涌动,事已至此,她与甘郦只有不死不休才能将一切结束。
那****的马车在城中被拦下,凌尧便心知自己入城之事已经瞒不了甘郦多久,循着蛛丝马迹追查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便会暴露。
与太子见面之后,凌尧心下已经有了两个计较,一是如太子所言,调兵入境,虽不能当真攻打京师,却足以威慑甘郦及朝臣,但这却是下下策。以武力威逼难免落下祸根,且不说贾相这些老臣未必吃她这一套,万一威慑效果不佳,难道她真能血洗靖宁?
第二个计较却更令凌尧犯愁,原本指望从太子口中得知贾相与甘后的关系,以及太子被囚的真实原因,从根本上将问题解决。贾相并非冥顽不灵之辈,对于凌尧也始终抱持一分善意,言语间欣赏之色表露无遗,若是知晓其中关节,只要能将贾相说动,他们便可得到一支强大的助力。然而令凌尧哭笑不得的是,就连太子本人也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知己知彼方能战无不胜,连甘郦最大的底牌都无从得知,她又该从何处下手。
神思恍惚间,傅太医竟已经诊脉完毕,示意凌尧随他一起往偏殿厢房而去。
凌尧等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匆匆赶来禀报,凌尧隐隐听见“尹礼庭”三个字。
厢房就在寝殿隔壁,一墙之隔,寝殿的声音厢房中都勉强能听得到一二,房中已准备好纸笔、研好的香墨,只待傅太医动笔写下药方。二人进了厢房后,门便被关上,只留下凌尧与傅太医二人再房中。
没了其他人在侧,凌尧紧绷的神经总算了放松了几分,长舒了一口气,便凝神听着隔壁发出的动响。
凌尧想不到,自己阴差阳错进了墨章宫,竟撞上御史大夫尹礼庭来面见皇后,且不说是否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从中得悉一些端倪,单是尹礼庭入夜进宫这件事,便足以使凌尧侧目。
昨夜贾相协同尹礼庭一起进宫,直至半夜才离开,今日尹礼庭又独自进宫。
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令贾相等不顾宫规礼义,定要等到天黑之后才能讨论。
莫非真的是太子犯下天大的错失,足以令整个奚曌皇室、朝廷,亦或是奚曌全国颜面尽失的丑闻?
不,不是。凌尧立刻否认这一猜测,若当真是丑闻,贾相等必会拼死隐瞒真相,断不会做出软禁太子的举动。
既然如此,究竟发生什么令他们无法容忍的大事?
然而虽然只隔一墙,但隔壁说话声极低,凌尧的耳朵几乎都要贴到墙上,也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只隐约飘来只字片语,听了许久只记住了几个奇怪的词,例如“赤眸”、“已故”、“十四殿下”、“兄妹之类”、“还是不肯点头”之类……
凌尧听得不清不楚,反而更加糊涂了。夕玥皇族多有眸中带赤,历代皇家后嗣包括太子殿下在内,赤眸者并不在少数,这算不上稀罕,为何他们要单单提及此事,而这些又与十四皇叔有何关联?
凌尧眉间皱起一道川字,沉思良久,答案依然渺茫,难道除了从甘郦或贾相他们口中得到答案,便再无他法?
忽闻身侧有人呼唤自己,凌尧茫然回首,却见正是傅太医在唤她。
凌尧上前几步,正欲询问,忽然发现傅太医执笔至此刻已经过了许久,可他面前的白纸却依然雪白一片,只字未动!!
凌尧不由奇道:“这药方令大人如此为难?莫非甘……后身体有何不妥?”
傅太医顿了顿,才慢悠悠答道:“心病终须心药医,药方开得再好,终究不能治本。且不提这个,方才见公主眉头紧锁,似乎有为难之处,便忍不住想帮公主一个忙。”
凌尧闻言,立刻肃容道:“还请大人指点迷津!”音色清冽,却如金石裂浪。
“下官不过是个大夫,只会治病,不会指点。不过若是公主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听上一听,说不准能为公主解惑。”
傅太医果然如甘郦所言,面如僵尸,言谈间竟从未露出过一丝表情,但此时此刻凌尧却看出傅太医脸上竟透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