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京城东面专供吃喝玩乐,京城南门处便是达官贵人的地盘。这里处处是朱门大户,衣衫褴褛,一瘸一拐着走路,怀里还抱着一只癞皮狗的阿流便更加显得格格不入。
来这里之前他回了一趟白石桥,瓜皮还好端端地躺在那里,看见他过来便一咕噜翻了起来,可怜兮兮地冲过来扒拉他的裤脚。瓜皮在遇到他之前一直是只流浪野狗,将桥底当作歇脚处,即便后来跟他混熟了,也万万不肯离开这里,因此他去李老头那里做工,也没有带上瓜皮。他一把捏起瓜皮的后颈,道:“我要去学本事了。你跟不跟我去?”
也不等瓜皮发表意见(人家一狗能有什么意见),他就抱着它往南门走了。
到南门处后,才知道为什么早红尘的住处不难打听,却依旧没有多少人能见到他了。被他问过路的人在指路后无一例外会加上一句:“要见早先生就得自行冲破他的门前九宫,没那么容易。”
走到早红尘的府邸,看起来与旁边的没有太大不同,甚至朴素很多。阿流在门前一站,拍了几下门上的铜环,那朱门便沉沉得开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探出来,慈祥地笑道:“这位小兄弟,来找早先生?”
阿流愣了一下,赶紧将怀中的红尘佩掏出来给他看。老人伸手接过,略显浑浊的眼睛来回端详了几遍,抬头笑道:“没错,是红尘佩。小兄弟可想好了,当真要拜早先生为师,在早先生允许之前,绝不擅自离开?”
阿流狠狠地点了几下头,道:“不学好本事,我绝对不离开!”
老人点了点头,道:“随我来罢。”
他领着阿流,绕过几个角,开启了一扇小门,道:“便是从这里进去。这个门专供拥有红尘佩之人进入早府,不用自行破九宫阵。然而一旦进了这里,再要出去时,却要自行破九宫阵。意即,若你学无所成,便无法离开早府,早先生绝不容易不成器的学生出去,你可明白了?”
阿流心里微微打了个咯噔,心下思量了一会儿,低头看看瓜皮,殷睿,萧楚,李老头,这些人的脸逐一从脑子里滑过,他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坚定地道:“我明白了。”
老人绽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道:“好孩子,进来罢。我是早先生府上的管家,以后叫我林伯就好。”
他说着率先跨过了门,阿流眼神定定地看着那门槛,心中道:以我的聪明才智,加上早先生的教诲,怎会破不了那劳什子九宫阵?安慰了自己几句,将心一横,跨了过去。
林伯见他进来,又笑了笑,率先领路往前走穿过几进屋子,正是清晨,光线还显得有些暗,然而远远的已经能够听到一个少年清朗的读书声。
“目前还留在早府的早先生的学生,加上你,共有四人。每日卯时起身,亥时歇下,是最基本的规矩。”林伯说着顿了一下,道,“你的这条狗,若要自己照看也可以,但务必要看紧,不给旁人添麻烦。”
阿流一一点头答应了,林伯又道:“早先生的学生都是早先生亲自挑选。早先生的眼光不太会出什么差错,学生都是资质极好的。离府虽有先后,也极少有不能离开的。最快的一个,一年时间,早先生便许他去破九宫阵了。”
阿流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那……有没有怎么也无法破九宫阵的人?”
林伯也顿了一下,道:“有,也是有的。然而这些人到最后,都不是早先生不允他们离开,而是自己深觉学无止境,自己还未学到家,甘愿留下。”
阿流想了想,道:“那留下的人,早先生也允他们继续学?”
“多数还是留下继续学,或者为早先生做事的。”林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比如我。”
阿流一惊,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伯,回想了一下早红尘的模样,不由得结结巴巴道:“早先生几岁?”
林伯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这么问,哈哈一笑道:“早先生比我小。早先生收我为学生时,我已经四十多岁啦。早先生说,学不嫌晚,传道授业之人也不见得要比学生年纪大。”他说着顿住了脚步,道:“便是这里了。”
面前是一间书房模样的屋子,林伯轻轻敲了敲门,道:“先生,有位少年持红尘佩而来。”
里面传来早红尘的声音:“请进。”
林伯推了门,阿流在他的示意之下踏进去,早红尘手中执了一卷书册,站起来道:“来啦。”语气不见惊奇,仿佛早知道他一定会来一般。
阿流点了点头,他虽然顽劣,却也知道最基本的规矩,将瓜皮放在一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阿流拜见老师。”
“你叫阿流?”早红尘微笑拈须,“姓呢?”
阿流一怔,道:“从小无父母,没有姓。阿流也是别人随口叫的。”小流氓的流,下流的流……总之不是什么好流。
“如此……”早红尘望了望天色,道,“阿流毕竟不是一个正经名字,日后也不方便。若不嫌弃,你以后便姓流,现在刚天亮,你必然是在夜色里摸到我这里,我再赠你一个宵字,日后,你便叫流宵,如何?”
流宵想了想,又叩首道:“流宵多谢老师。”
早红尘扶起他,道:“你今日刚来,早晨便随着林伯在府里走一走,听林伯讲些在这里的事,沐浴后换身衣服,然后去认识一下你的四位师兄,用过午膳之后,再到这里来。”
流宵点了点头,一把拖起已经吓傻了的瓜皮,正要跟着林伯走,却听书房门口有人笑嘻嘻道:“老师!”这声说完,一个少年便走了进来,锦衣玉带,面目清贵俊秀,带着奇特稀有的熏香味道,正是当日与早红尘一道回京的晏临。
晏临一进来,还没向早红尘问完安,一眼瞥到流宵,失声道:“是你!”
流宵一看他就笑出来,道:“鲍鱼公子你好啊。”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晏临便想起他当日如何得耍着滑头才赢了那块红尘佩,不由得恨得牙痒痒,冷冷道:“包子屑你好。”
早红尘看着这两个学生也不觉莞尔,道:“林伯带着流宵去罢,阿临留下。”
“不成!”晏临道,“既然他来拜了老师,又被我撞见,怎么也得再分个输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