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是我的内务今天很标准,这该怎么执行命令。
“排长,收拾什么东西?”我不得不追问。
“什么什么东西,所有东西!”他似乎不太高兴。
“是!”可是还是不对。收拾所有东西?是确定所有东西么?我自认为自己还不够做特种兵的实力,即使是侦察兵,也至少应该有个特勤连或者侦察排的干部来人接吧。而且即使是来要人,以我的综合素质和工作能力,连队肯定也不会放人,因为下连后就直接被安排去其他单位的,基本上都是那些拖后腿的,说白了也就是被连队“过继”出去了。连队如果肯把我放走,那就说明不是团里的单位在调度,至少得是师部。
等等!师部?我这是要去师部了么!
“排长,我这是,去哪儿?”我几乎是在得出结论的第一时间就平复掉激动,试探的问他。
“我怎么知道,爱去哪儿去哪儿。”从他回答时候语气的突然缓和中我断定了我的推断!他的声音的确颤抖了一下,是的,八九不离十了!团长在我们连队吃年夜饭的时候,桌子上坐着的唯一一个副连职干部就是我的新兵连排长,胡主任当初来连队视察的时候也是他陪同接待,我记得事后他还曾取笑过我们班一个新兵回答胡主任问话时候结巴的囧态。如果是团里的领导,还不至于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心理影响。
我没有回话,班长已经开始默默的卷我的铺盖了,这个意思很明确,我要离开连队,而且,是离开龙团了。
“下午你不用出操,在班里等着就行,连值会叫你。爱滚哪儿滚哪儿吧。”实话说,我跟新兵连排长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情,只不过我表现还算优秀,只不过他刚好是我排长。也可能是下连后的编制一开始就安排好了的原因吧,我注定会被班长挑走跟去三排,他注定只能是我的新兵连排长,所以好几次,我看得出他在“照顾”我,但都是点到为止。这一次,我听到了他的叹息,很隐蔽,所以才真实。我想给他敬个礼,可是他已经匆匆离去。(在此,想对新兵连排长道声谢,承蒙您的关照了。当然如果您能碰巧看得到这篇小说的话。)
排长去送新兵连排长回了来,把我叫到学习室,语重心长的说:“要好好表现啊,将来混出名堂了,也是咱们九连三排的光荣!一直听你新兵连排长说你多好多好,我这都还没接触呢就走了......”他语重心长了好久,我都一一“是”、“是”的应着,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想想那个时候,即使是现在写下这段经历时,我的内心也仍然是不能平静。压抑了太久的黑夜终于迎来黎明的温暖,可以渗透到心的最里层。
可能是欲笑又止时,表现的很不自然吧,又或者是终究上下有别不能放开,排长道了声祝福也终究离开了。我仍然不敢把内心的喜悦表现出来,生怕这是一个梦,笑出声来就会醒。无论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机缘,这个结果对我而言都似乎太梦幻了。文艺兵的标签,在这短暂的两年军旅,竟然会真的贴在我这个没有任何关系背景的新兵蛋子身上,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这本来就充满未知的人生际遇,正是我渴望已久的。不出意外的话,我今天就可以去军乐队了!
班长班副并班里一众人等都在帮我收拾行囊。因为是调到其他单位,背囊等很多物资都不能带走,所以打背包的时候,班长他们讨论了好几次。但是其实,这对于他们并不是什么需要讨论的事情。每打一次,我都能看到班长的眼里闪烁的光,若隐若现。班长带我去找文书开包库,一路上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新兵连的时候,他是由李港保障的。下连第一天他习惯性的说出:“李港把我毛巾收下来”却没人回话的时候,愣神了一会。作为班里唯一一个他带过的兵,现在我要走了,我不敢想象当他习惯性的叫我的名字的时候,那两个同年兵战友却不像我一样自觉的答声到的话,谁来掩饰他的落寞。从一开始被他很器重,到后来互相不对付,再到后来惺惺相惜,又岂是一句话能说得清。
“班长,那啥,你的毛巾是挂在七号晾衣杆北边第三个晾衣架上的。”我试图打破这安静。
“恩,我能找到,放心吧。”他仍然不愿意说话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或许什么都不说反而更好一些。
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班长出了门,大概是去大学习室看电视了吧。我去和王朝他们一一告别,聊了很久,仿佛我这一去便是江湖深广、有缘难见一般。然而对于我将要去“天堂”一般的所在,他们表达了由衷的祝福,因为这也是他们的梦寐以求,一种不需要每天玩命训练的生活方式。的确,刚下连的新兵,总是幻想着下连后就可以过轻松的日子,可惜我们是武警,机动师的武警。“练练练、练为战”的口号,在新一轮领导班子上来后改成“能打胜仗”的微妙变化,被一层层夸大下来,就变成了“不往死里搞,战时死翘翘”的训练模式。没错,我们这支部队,就是那“和平年代也有激荡的风铃”的实战部队之一。顶着“搞死搞残搞到位,争取搞到卫生队”的训练强度,我很能明白他们的心情,军乐队,也同样是我渴望着归属的天堂,而现在,我终于要升仙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几个女兵,几个男兵,一起踢毽子,伴着不远处的琴声。只那一瞬间,却很有画面感。大概是我梦中的残影吧,梦中的军乐队。
到了集合时间,他们都整装列队去了,我害怕真就再难见到他们,索性跟着一起下去,班长同意了。我穿着常服在连值大厅看着他们的井然有序,路过的认识不认识的都跟我打着招呼“小子,要去跟女兵玩了!别乱搞啊!”他们笑着,好像是声东击西的怂恿我一定要乱搞一样。我不置可否,报以微笑。集合的时候,那帮士官们都在调侃班长:“某人,别哭出来了啊!”我才看到,班长的眼眶,是的确微红了的。别了,我的连队。
目送过他们,剩我跟连值,连值告诉我,来人的话会通知我。我百无聊赖的上楼回班,翻出久违的手机,戴上耳机听起歌来。播放器里的循环列表依旧那么熟悉,每一首歌似乎都还能找到学生时代的缩影,我趁机笔记了几个没来得及存留的号码,留作无聊两年的打情骂俏用。
指导员突然进了来,想起刚下连时,他曾以个人的名义邀请我为他今年的婚礼献艺,我答应了,可是现在看来,这承诺能否兑现,真是不好说了。抱歉了指导员。
“亓一然。”他唤着我的名字。
“到!”我依旧干脆的回答,现在我还是他的兵,也永远是他的兵,我不会遗失对他的尊敬。
“嗯,小伙子不错,要去师部了。”他说话还是那么慢条斯理又找不到点子,训话如此、点评如此,连每周三的政治教育课也是如此,短短七天,我已经从略有耳闻转为“感同身受”了。他一直看着我微笑,问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永远找不到点子,表达不清来意。看得出,他应该是闲着没事干来找人聊天而已。
不知道等了多久,可能是指导员的确不谙聊天之道吧,这段等待的时间尤其漫长。三十二三了,仍然是个正连职,且刚够具备成家的资本,大批存在的这种军官的经历,也是让我更加坚定不以军职为天职的催化剂。做不了将军的话,还当什么兵,考什么军官。
来接的人终于到了,是那个元宵彩排时问我名字的军官,他就是负责人?这么一说还真是,新兵文艺汇演的时候,也在后台见过他。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问我。
“是的,连长。”对于一杠三星的军官,不知道职位的前提下,我都是叫连长,反正不知者无罪,新兵有情可原。
“不能叫连长,要叫队长。”跟着队长一起的是个士官,看起来兵龄不小,等下,我的天,是个三期的士官!班里那个二期感觉都快能无法无天了,这老兵是个三期!我们团里一共才有几个三期的!反正我是没见过几个!虽然以我新兵的见闻,可能大惊小怪了,但当时的确是震撼到我了。这可是要以大头兵的身份贡献给部队十二年的觉悟啊!
“是。”我干脆不多话了。车子刚把他二人放下就开走了,看样子是还有什么公务,叫他二人先在此等候,指导员过来迎客,陪队长聊天。
“你们这营房也太丑了!”队长指着团大院里的军营点评着,指导员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想想也是,虽然指导员升不上去是因为没什么锋芒,但至少他还知道内敛。说实话,我对队长的第一印象,是有些不太愿意亲近的,怪道团里副主任当时跟几个军官窃窃私语时说起过队长是“师部为数不多的三十四岁以上的正连职”,这性情,可见一斑了。
看得出,他二人聊的并不投机,完全是一个侃侃而谈,一个笑而不语,一个指手画脚,一个旁若无人,一个口若悬河,一个欲言又止。我在旁看着,默不作声,一直是标准的军姿。
可能队长终于察觉出聊天的无趣,转而跟我说:“亓一然,不用这么拘谨,放松点站,没关系的。”我从现在起,就是他的兵了吧,可是现在我还没踏出连队的营区呢!换做我是指导员的话,应该也不乐意吧。但是这句话多么熟悉,我记得新兵文艺汇演时,跑来跟我聊天的乐队老兵们也总是这句“放松点坐,没关系的。”这就是乐队的人文了吧!这才是属于文艺兵的土壤!这才是可以孕育艺术的地方!我知道,我要去的不仅是可以拜托艰苦训练的地方,之所以也被我称作天堂的最重要原因,是我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一个汇集了全师最优秀文艺特长兵的地方!
“放松点,别紧张”,这就是文艺创作的温床!
车子还是来了,队长跟指导员客套的道了别,指导员视而不见,叮嘱了我一句:“亓一然,要好好干啊!优良作风不能忘!”那一刻我真心感觉,指导员能做指导员,还是有他两把刷子的。
路上那个三期士官要置办些东西耽误些时间,但是终究还是到乐队了。车子刚停到门口,队长下了来:“队值,叫下刘平。”刘平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般窜出来“到!队长什么指示?”
“这个亓一然放在你们班了,带他去安置一下。”队长甩下这句话就潇洒的进自己的办公室了。
“是!”刘平就招呼几个老兵开始帮我搬东西,然后安排一个老兵带我进班:“你先来休息一会,累坏了吧。”累?这个老兵在跟我开玩笑?我这从中午到现在连个俯卧撑都没做,坐车兜了一圈,怎么可能跟累有丝毫关系?
到了班里,有个二期士官像是刚运动回来,说是运动而不是搞体能,是因为我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湖人队的球衣,没错,是湖人队的球衣,不是体能作训服!“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别动!好好坐下休息一会儿!班副,把他的所有东西能今天拆洗的今天拆洗好,被子里面加上帆布,能做到吧?”他支使着刘平。
“好的。”刘平回答着,开始拆我的被褥。我还没缓过神来,一个军官闯进来,是个一毛二(校尉的军衔我们都用几毛几简称,例如少尉一杠一星就叫一毛一,大校两杠四星称为两毛四,到了将军则改称麦几,少将一麦一星即麦一,上将即麦三)。“哪个是亓一然?”
“排长,我是。”这种时候就不好用一个“是”字干脆的回答了,不然有失对上司的尊敬。可是很明显我又错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排长,而是正连职中尉,也就是中尉的军衔,正连的资历。跟队长是一个级别。可是他穿着作训服没有资历章,我也就没法认准。话说他这么火急火燎的找我是为哪般?我这屁股还没坐热呢!不会又让我回去了吧?
“你就是是吧?你们胡主任让我照顾照顾你,行了没事了,去玩吧!”照顾照顾,是几个意思?而且,玩去吧又是什么情况?军乐队,还真是个天堂啊!
“我是你班副,有什么想洗的该洗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我一并帮你洗了!”刘平很温柔的跟我说,好像我就是他亲弟弟一般。
“这个怎么可以。”你不让我给你洗衣服我就谢天谢地了!
“嗨,咱这儿有洗衣机,还有烘干机,都是全自动的,我一并帮你解决了,又不费什么力。”我的天,这还是部队么......
(敬请期待第八节、军乐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