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笼岸柳,晚霞红锦绣
池边女子皓腕纤纤,婷婷玉立,风过荷塘,池水潋滟。
依稀记得当年初进此园时的新奇与欢欣,甜蜜的声音犹在耳畔“哥,这塘子就叫潋滟池吧。”
“哥,这园子真美,真想不出它外面便是红云黑雨的霍乱妖界。”
“哥,你再多与我梢些个话本子,不想那些个凡人日子过的也蛮有趣的。”
……
须臾弹指,一晃百年,风过云过,这园中景色却是一如往昔,叹只叹物是,人是,心非是。
疾风过,憾梧桐。
女子身上多了件披风,身旁男子道“起风了,翎儿还是回屋吧。”
女子恭顺应了声是,袅袅挪进屋中。
兄长说,“翎儿性灵清逸,可惜身子一向不好,外界混俗腌杂之气进不得这园子,便在这园中好生调养。”
如今已过百年,她从未踏出过园中一步,每每苦求兄长放她出去,兄长都一脸漠然。
女子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她却不知,在其兄长眼中,她是一朵清丽脱俗的奇葩,自己尚不可亲近,又怎能容得了他人玷观瞧赏。
再美的景也有看厌的一天,再好的书也有看倦的一刻。
望着镜中花开唐苑的美满,女儿忧愁难掩,再是朱颜也终有辞镜之日。
她不甘心将自己的美好韶光就此锁于这座园中,书中那许多美满姻缘,她相信自己也能寻得那一段千古奇缘,书中的佳话。
于是那只陪她在园中望尽月盈月缺的老鲶鱼精,终是抵不住她日日辛酸泪,在一个月色微醺的夜晚,将她带离了妖界。
也是自那之后,老鲶鱼精常常醉后感叹“悔不该啊,悔不该!”
凡尘俗世,红尘滚滚。
杨柳岸边,一袭清丽身影,默默等待着那属于她的宿命。
秋风应侯,茫茫人海中,一人回首,冲她亲切一笑,道“你是只白孔雀?”
叹只叹一切皆是命,不曾想,那人却是天界之主。
她以为她终于寻到了那只属于她的命中注定,一心一意爱的淋漓尽致。那人只一句“跟我走吧。”她便可抛却一切随他上了天宫。
天宫自有天后,她心下却只是感慨与他相识太晚。他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只有一间尚算看得过眼的庭院,她也全不在乎,只要他与她两心相悦便是。
她不知,在天界,妖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她不过是他众多侍妾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而已。
柳摇白昼,梅弄黄昏,也不过数月光景,那位命中注定却是鸣鼓响锣,榜贴四海的迎娶了一位天界神女为妃。
直至此刻,她才幡然醒悟,一切原不过是自己编织的一场黄粱美梦。
如今梦碎神伤,谁也怨不得,说他背信弃义,可他又何曾对自己信誓旦旦过。
怨只怨自己太傻,太天真。
携了那忠心陪伴的老鲶鱼精,却无颜再回妖界,捡了处人间僻静的崖边,只想了此残生。不想天意弄人,下凡后,她方才发觉自己已然怀有身孕。
人间百年过,天界也不过三月,想那天君此刻许是还在和那天妃情意绵绵。
寒暑匆匆,回首又是千年,那薄情之人却从未来此寻过她。
佳人心死,郁郁而终。一缕烟魂直上九霄,只因她心尚有不甘。
她只想问一句“这许多年,你对我可有一丝真心?”
她与他的爱恨痴缠终是要有个了断。
……
一柸黄土,一穴衣冠。
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年拧眉跪于墓前,一旁老者眼圈泛红,连连哀叹。
青烟飘渺,浩浩仙者分列踏来,一人行至墓前,一角金袍晃入少年眼。
只闻得悠悠一声叹“你便是朕的儿子,宗洛?”
……
崖边芳草凄凄,衣冠冢旁一身玄衫的男子俯首伫立,日头从东边飘到了西边,那男子只是这般默默的立着,没有一丝言语,也没有一丝动作。
身旁有一老者垂首躬身,一个劲的摇头感慨“尊上还是莫再这般感怀了,千错万错都是老朽的错,老朽悔不该啊,悔不该!……”
玄衫男子皱了皱眉,道“鲶伯,都过去这些年了,你还是这般唠叨。我不过想好好陪母亲一日,耳朵险些被你磨出茧子。”
老者转了转眼珠,伸手捋了捋红红的鼻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朽的这张嘴一向如此,尊上也知道的,不然又怎么陪小姐解闷。”
玄衫男子叹了口气,“舅父当年罚你在此守墓,想来也把你闷坏了吧,鲶伯毕竟年岁大了,还是找个水塘子好生养养吧。”
“老朽誓不离小姐左右!”老人家难得恢弘一声。
玄衫男子转过身,乐悠悠望着老者,慢吞吞道“哦?鲶伯当真?”
老者眼珠又转了转,咳了两声道“老朽以为,那园中小姐遗物甚多,比这衣冠何止多出百倍,老朽,咳,老朽还是回那潋滟池,在园中默默守着小姐的好。”老人家眼观鼻,鼻观心,静立不动。
玄衫男子轻笑了一声,道“也好。”
老人家如蒙大赦般,眼角眉梢喜不自禁。
玄衫男子摇了摇头,转身向木屋走去,一面走一面吩咐“玉鹤,你去准备些饭食,今晚我们在此住一夜,明日一早一同回去。”
老人家立时来了劲头,嚷道“这山沟沟里有什么好吃的老朽最清楚,尊上和玉鹤使者歇着便是,老朽去准备。”话未落音,圆滚滚的身子一闪便没入了林间。
玉鹤本要领命,见那老者形如疾风,竟不待他张口已没了身影,正尴尬的望着玄衫男子。
玄衫男子淡淡道“随他吧,你我先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