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兰这两天写《妖华》写的十分沉痛,今天心血来潮,送大家个小番外,大家放松放松。此文耽美,不爱耽美的童鞋掂量掂量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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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鞭炮噼里啪啦震天的响,门前院内人来人往红红火火一派喜气,问这是谁家娶新妇,还是谁家嫁闺女,倒要叫各位失望了,这一通热闹不过是德州府有名的富商张老爷喜得贵子。
话说这位张老爷,年轻时便是德州有名的青年才俊,商界里数得着的精明人物,就是这般人物,愣是娶了个夜叉做了妻,把个张老爷管的服服帖帖。
张老爷而立之年时,膝下仍无子嗣,不过稍稍动了点小心思,那夜叉便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的整个张府鸡犬不宁,张老爷的心思也便就此熄了火。于是,整个德州城,甚至连街坊里溜街串巷的小娃娃们都晓得城里有位惧内的张老爷。
就这样过了五年,张老爷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那夜叉不负众望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张老爷喜的眉开眼笑,大摆宴席,道贺的人一个个揣着瞧热闹的心思接踵而至。
宴席上酒不过三巡,夜叉不顾还在月子里,抱着娃娃出来显摆,时辰赶早不早赶晚不晚,正碰上个不该碰上的主前来找张老爷。
那人拖着个三四岁左右的娃娃,噗通一声在正堂上跪了下来,那娃娃也乖乖巧巧跪了下来,冲着堂上的张老爷张口便是一句奶声奶气的“爹”,张老爷胡子抖了抖,一旁夜叉抱着儿子也呆在了原地,一众前来道贺的主约好了般一起禁了声,伸着脖子等着听下文。
那人抽抽噎噎以一句“张郎,难道你不记得奴家了吗?”开场,一段平平淡淡的旧情事便被她如泣如诉的淌了出来。
原来五年前张老爷动的心思便是这位主,正是当时红袖阁里新来的清倌半帐香,张老爷不愧为德州城的巨贾,一沓子银票就给半帐香赎了身,一夜风liu后,本打算带回家里做个偏房延续香火,结果,结果大家也晓得,被那夜叉闹黄了。张老爷无奈之下给了那半帐香一千两银子,打发她走了。
谁想今日她竟领了个娃娃回来,还说是自己的种,这下张老爷懵了,旁边的夜叉许是刚生完孩子身子还弱,竟没有发挥夜叉的本事,倒像心绞痛发一样厥了过去。怀中的孩子没抱稳,甩了出去,正被那跪着的娃娃接了个正着。
小娃娃抱着个奶娃娃,奶娃娃睁开惺忪的眼,小娃娃忍不住捏了下奶娃娃粉嫩的脸蛋,奶娃娃就对着面前的小娃娃笑了。这便是张府庶出的大少爷与嫡出的二少爷的首次见面。
一屋子看热闹的人揣着一肚子的满意离开了张府。
从此后,德州城里人人都晓得张老爷才是个厉害的主。套句不好听的话,不会叫的×咬人才厉害,这一口,把夜叉咬的不轻啊。
那夜叉自那日便一病不起,只得卧床静养,张老爷派人暗中调查,确定了半帐香的孩子确是自己的儿子后,便将半帐香也迎进了家门做了个妾,回头又苦着张脸对夜叉道“这全是看在儿子的面儿上。”
张老爷给大儿起名韶蒙,二儿起名韶廷。
自此后,一家人便磕磕绊绊的在风风雨雨中过日子。
韶蒙八岁上,夜叉禁不住磕绊,撒手去了。张老爷狠狠的跪在妻子坟前痛哭了一回,之后拉着韶蒙的手语重心长道“如今弟弟生母已逝,你身为兄长,自当多多爱护照应弟弟。”韶蒙点点头。从那后,韶廷便跟长在了韶蒙身上一般,韶蒙走到哪都会带着韶廷,兄弟俩一同吃一同住。
家里请的先生教书,韶蒙便带着韶廷一起去,彼时韶廷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成天介不是要嘴吃就是赖着哥哥陪他玩,然而韶廷却十分听韶蒙的话,每次念书时,韶蒙都将弟弟抱坐在腿上,此时韶廷便会静静的坐在韶蒙怀里,手里拿根狼嚎掰扯来掰扯去,一脸幸福的小模样。
夫子微微颔首,觉得张家大公子小小年纪便懂得孝悌之义,实在难能可贵,每每在张老爷面前都要夸赞一番,张老爷便一脸的欣慰。
韶廷自幼张牙舞爪,活泼好动,那一年正是十冬腊月大雪纷飞,连下了十天的大雪,院中的荷花池上了冻,韶廷趁着哥哥回屋取墨的功夫大模大样的跑到了冰面上玩耍,不曾发现脚下的冰已经裂了缝,取墨回来的韶蒙站在池边,手中香墨啪嗒一声落了地,于是就在冰碎裂的前一刻,韶蒙用尽了力气将弟弟推滑了出去,自己却掉进了冰水中,荷花池不深,将过韶蒙的胸,绕是如此,一帮子下人仍是七手八脚费了老劲才将大公子拖上来。
韶蒙便在这一年冬天生了场重病,落下了个体虚气寒的病根。
时光荏苒,一晃五年已过。韶蒙已是个十三岁的俊秀少年郎,性子持重,为人谦和,深得老爷子的喜爱,而韶廷依旧顽劣,不肯在读书上下功夫,如今哥哥上了书院,日日早出晚归,他便天天介跟撒了欢的野驴一般,经常在巷子里跟着一帮毛头小子瞎蹿,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翻墙偷枣,草窠子里逮蝈蝈,怎么看怎么不像富人家的贵少爷。
张老爷教训了几次,他的皮反而更厚实了,老爷子无奈摇头叹气,心道许是随了他娘,吩咐了家丁白日里跟着少爷后,便再不管了。
这一年入了深秋,韶蒙泛起了咳嗽,上书院念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一日正是艳阳高照,韶蒙一早洗漱后便奔了书院,直至旁晚擦黑才回来,一进院子就问二少爷,下人们回午膳后出去玩,现在还没回来呢。韶蒙也便没放在心上。
直到快用晚膳时一个小侍从东院匆匆跑了来,说二少爷正被老爷打呢。
韶蒙赶去时,张老爷早已用完了家法,韶廷趴在一张长椅上,屁股上背上伤痕累累,但韶廷哼都不哼一声,就那么直直趴着,拧着个眉瞪着张老爷,看的韶蒙一阵阵的心痛。
张老爷吹胡子瞪眼,“小畜生,你还不服是吗?成天介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如今还学会打架了,怎么着,你还想称王称霸不成?!”
听张老爷子这么一说,韶蒙心里明白许是今天韶廷又闯祸了,看这情形,应是和谁打架了,自己自从上书院之后,便对弟弟疏于了管教,当下便跪地自责,又说了几句宽慰张老爷子的话后,便将韶廷扶回了房中。
韶廷趴在床上,依旧不吭声,昏黄的烛火晃的屋内时明时暗,韶蒙坐在床边小心的替韶廷擦药,本想再说说韶廷,见他一脸神思便也没有张口。
几个小侍往厢内抬了张榻,铺好了软褥就退了下去。韶廷趴在床边斜眼看了一眼那榻,开口问道“哥,今年你生辰我送你的沉香墨呢?”
韶蒙愣了一下,答道“在书台上,怎么了?”
“没什么。”韶廷的眼圈有些红,赶紧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兄弟两个一向同吃同住,这回韶廷受了伤,韶蒙不便与他同挤一张床上,又怕夜里他起夜不方便,便干脆在厢房里加了张榻,准备凑合一阵子,他已命人将西厢收拾了出来,待韶廷伤好,便要与韶廷分开房了,毕竟韶廷也快十岁了。
夜里,韶蒙在榻上半睡半醒之际,觉得被子被掀了开,一个身子吱溜钻了进来,可能扯到了伤处,小家伙倒吸了口凉气,韶蒙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扭转身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弟弟趴在自己的怀中,又盖严被子,方道了句“快睡吧。”
小家伙的头就顶着他的肩膀,许久,待韶蒙呼吸渐匀,方才趴在他的胸口,喃喃道“哥,以后我都会保护你!”
韶蒙在心底又叹息了一声,黑夜里睁开了双眼,望着漆黑的屋顶发呆。
韶蒙自那年大病之后,身子一向不好,如今身量在同龄的孩子中便略显得瘦弱了些,书院中大多是些富家乡绅的子弟,韶蒙一向得夫子抬爱,于是被同窗穿穿小鞋,或是捉弄一下也是在所难免的事,韶蒙为人宽厚,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今日下午放课时,韶蒙桌上的香墨又不见了,他晓得定是又被丢在了书院的后山,其实本就几块香墨,不值几个钱,但韶蒙想到是弟弟攒着岁钱,送给他的生辰礼,便拉着书童在后山直找到日落方才回府。
却不知山墙边一个小身影将他在后山边咳边找墨的样子尽收眼底。于是,那个扔他墨的肉包子便被揍了个五眼青,随后便是李员外领着肉包子上门说理,再然后便是小身影挨了顿家法。
一晃又是五年,正是春暖花开时,一位缁衣俊朗的公子站在一座石桥边,面上风淡云轻,手中折扇却是收了折,折了收,将他此时焦急的心情暴露无遗。
五年了,韶廷出门拜师已经整整五年了,五年来每一次生辰,都有一盒香墨从外地送来。
而五年来,韶蒙时常在夜里对着一盒一盒的香墨出神。
当年那个深秋,韶廷刚刚养好伤,老爷子便一脚将他踹出了家门,丢了封书信与他,让他去找一位世家叔伯拜师习武,还恶狠狠道“学不出个样子,就别回来了!”
此时韶蒙仍记得当时韶廷闪着双泪眼,眼中却分外坚定的道“哥,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马车扬起一路尘土,韶蒙站在路当中,想着方才自己似乎没有点头,心下松了口气。是他给爹出的主意,让韶廷外出拜师的。只因那一夜,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日垂西山,小书童在一旁道“大少爷,看来今天又等不到二少爷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半月前收到韶廷的书信,说是学成而归。他算着日子,估摸就是这一两天,便从三天前就日日在这石桥边等候,只是他没想到,那人竟半道折了水路。
望着中庭中站在老父身旁与他行礼问安的毓秀少年,韶蒙一时僵在了原地,他本以为自己会十分的欣喜,此刻他却分明觉得心在一扎一扎的疼。
那少年弯着眉眼,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兄长这些年身体可还好?父亲和家里诸事这些年都有劳兄长一人费心,兄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竟一口一声兄长,礼数甚是周全。
一顿家宴过后,韶蒙有些上头,少年扶着他回了西院,又扶他在床边做好后,与他倒了碗清茶,他端着茶碗,不禁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一口一声兄长喊他的少年。
那少年眼光在屋内一圈逡巡,淡淡道“兄长的房间已然有些老旧了,这些年竟没有好好规整规整。不过趁着这次亲事,正好一并归置了,兄长若是没时间,弟弟倒愿意帮这个忙,只是不知未来嫂子会不会喜欢。”
继而又走到书案后架子上的几盒香墨边,伸手打开盒盖,冷笑了声道“兄长既然不喜欢用这些香墨,留着又做什么,反倒占着地方碍眼。”
转回床边,接过他手中的空碗放在桌上,少年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淡淡道“兄长早些休息吧。”转身没入了黑暗。
韶蒙坐在床边,手抚上了胸口,那里正一刀一刀戳着疼。
他苦笑了一声,想着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局吗,为了断他对自己的情,急急将他送出了府,为了断自己对他的情,父亲一提亲事,他便想也没想就应了。
如今,他尚能唤自己一声兄长,自己应当知足了。
自那后,兄弟俩一个住西院东厢,一个住西院西厢,却很少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只因大少爷白日里要照顾着家里的生意,还要准备着成亲的事宜,只晚上回府休息。二少爷却晚上眠花宿柳,常常的整夜整夜不归,彻底成了个浪荡公子。
直到那一日,大少爷出门忘了看黄历,九月初八,不宜出行。畅春园西巷遇了鬼,吓晕了过去,正被宿醉刚醒走在路上的二少爷撞见,救回了府里。
昏昏沉沉间,听到耳畔有人一叠声的“哥,哥……”唤着,唤的他是心肝具颤。韶蒙老着个脸不肯睁眼,生怕一睁眼,这声音就听不见了。
他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韶廷这样唤他了。
那晚,韶廷坐在床边,与自己一人端了杯凉茶。
“哥,那人当真不是凡人?”
“恩,我确是看着他穿墙而过,”低头哧笑了一声,“我一向不信这些鬼神之事,如今却不得不信。”
抿了口凉茶,韶蒙靠着床柱抬起头,“韶廷,从你回来,哥哥都没有问过你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床边韶廷低头看着茶碗,淡淡道“那哥哥这些年过的又如何?”再转头,一双眸中星光碎裂,闪闪灼灼。
韶蒙不由的想起那无数个夜里,自己独自对着一盒盒的香墨入神,想着韶廷此刻是否已经歇息了,是否又像自己一般,觉得长夜寒凉,总是睡不踏实。
正出神间,一片柔软覆了上来,韶蒙手一颤,茶杯跌落了地上。
韶廷的唇舌柔软香甜,惹的韶蒙胸腔内一阵阵的躁动。喘息间一只温凉的手探入了他的衣襟,抚上了他的前胸。
韶廷将他压在了床上,抵着他的耳畔厮磨,“为何?为何你不等我?若不是爹写信告诉我你要成亲,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耳垂一阵疼痛,是韶廷含咬了住。
韶蒙一阵心痛,口中喃喃“都是我不好……韶廷……”
……
月上柳梢,韶廷搂着怀中人儿心满意足的笑道“哥,那些个墨你怎的都没有用?”
韶蒙淡淡道“哦,以后会用的。”他一直将这些墨视作珍宝,怎可能动上一分一毫,况且当时他晓得若是韶廷知晓了他要成亲的事后,他便再也收不到与这意义相同的一盒盒香墨了。
“对了,你为什么总送我墨?”
韶廷闻言笑了笑,“当年我欠哥哥一块墨,往后哥哥这辈子的墨,我都包了。”
韶蒙哼笑一声,“你欠我的就只是块墨吗?”
“怎的?要与我算账?我还没与你算你打小就勾引我的帐呢?”韶廷又是一脸坏笑,继而又沉沉道“当年为何要去后山寻那块香墨?”
韶蒙愣了一瞬,想起了后来他去书院时见到的李家公子的模样,“呵,我就知道是你。”有些东西可以丢,有些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丢了,他目光定定看着韶廷。
忽而韶廷道“哥,我以后直接唤你的名吧?”
“好。”
“韶蒙”
“恩”
“韶蒙”
“恩”
“韶蒙”
“怎样?”
“你这柔弱的风骨还真是销魂呢!”
“去……唔……”
……
如今,大少爷十分庆幸那天撞了鬼,其实他应该庆幸那个鬼在他的凉茶里放了两片白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