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崖的事情在雌兽莎莎的一声悲吼中告一段落。罪魁祸首叮当终于伏诛在寒冰剑下,算是给了前世的果果一个交代。
这天,果果带着天四一路狂奔,长长的山路被他们疾速地甩在后面。他们一步步向果果所许诺的那个连“组织”也找不到的地方接近。
一路上,果果没有太多的言语。
天四则觉得,这一路走来,仿佛就是在走一个迷魂阵,如果没有前面的大哥带路,他只怕早已经迷失了,哪里还认得来去的路?可是,果果似乎对这些羊肠小道了然于胸,时跑时停,左转右拐,捻熟无比。
不知道一路跑了多久,反正至少十七道弯十八道拐已经过去了,果果终于喘了长长一口气,消停下来。
天四也跟着大哥长长舒了口气,心里感动得要命。花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途只是停下来打了只小型野兽充了一下肚皮,实在有些累了。现在,他终于可以歇下来看看路边的风景了。
果果笑嘻嘻地推了一下后面正独自发愣的天四,然后转身,面向似乎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及那草原边上的一排错落有致的房子。房子前后,有数不清的桃树点缀在周围。明明是凄凉的秋天,这里的桃花却在竞相开放,点点落红随风舞动,隔了老远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就是这里了,桃花谷,乃是世外桃源呀!”果果看着眼前的一片风景感叹道。
此刻,天边的夕阳如诗如画,如同一个经年轻貌美的女子小心濯洗后晒出来的手帕,在风中变换着形状。又仿佛,那村庄便是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而这些夕阳与落红交相辉映,无疑便是女子头上盘起的云鬓和插着的宝钗,一切如幻如真……
两兄弟在杀手行当里混得太久了,通常是睡觉睡到被惊醒,砍人砍到手抽筋。此刻见到如此宁静的环境,不由得争先恐后地往前面村庄疾驰而去。这时候的他们,突然又完全变成了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为了追求一件美好的事情,他们有可能会贡献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在一名杀手眼中那个最为脆弱和麻木的东西——生命。任何肮脏的事情,在他们此刻洁白纯真的心灵内,再留不下一丝一缕的痕迹。
而对于天四来说,他更加觉得这里就像是一片净土。任何人,不需要任何理由,都应该拥有一片心灵的净土。
“大哥,这里好!”天四简短地感叹道,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华丽的词语来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
离得近了,依然在感慨不已的天四突然听到果果吆喝了一声:“小三、小霓,太阳都落山了,你们俩还不回去,还在村口玩?嘿嘿,小心你们妈妈又要来打烂你们的小PP。还有小三,你的小JJ可要小心一点哟!”
他抬头看去,前面不远处,正是有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几个房舍前的空地里剪纸鸢玩耍。那份纯真,很让没有童年的天四羡慕。
果果的话刚落,就见有一个妇人从后面的巷子里转出身子来,把两个孩子一手一个倒提了起来,然后就是拳打脚踢地一阵教训。天四不过眨巴了两下眼睛,竟然就发现两个小孩浑身上下数不清的鲜红的红肿。那妇人嘴里还在嚷道:“好呀,小兔崽子翅膀硬了,饭点了还在到处乱跑,也不知道帮老娘去烧把火,摘几个青菜?该打,打死你们两个败家子——”
那妇人无意中朝果果两人看过来,那目光中充满了一阵幽冷阴森的味道。
妇人这种态度与桃花谷先前给天四的印象完全是两个概念,天四不由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大哥,这,这大嫂是怎么啦,对自己的儿女还打得这么有劲?”
果果“哼”了一声,却说道:“那‘桃花谷’本只是这里的雅名,你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吗?”
天四摇了摇头。
果果道:“此处早先年被称之为‘恶人谷’,改了雅名‘桃花谷’不过就是最近十年的事情而已。以前,来此的都是一些恶贯满盈的人,他们都是在江湖结怨太多,来此安度晚年的。不过,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任何杀气和凶气都已经被沉甸甸的日子给抚平了。这里现在已经隐隐形成了另外一种气息,慢慢地变得祥和,变得没有以前的邪恶!”
天四听了果果的解释,禁不住心头一紧,眉头又一次皱得老高,说道:“竟有这么一个凶煞的名字。哎,怪不得,刚才那位大嫂那般凶狠……”
果果突然哈哈一笑,道:“那都是来自于遗传,这里的人甭管男人女人,男孩女孩,他们的祖宗都是一两百年前在江湖上凶名不浅的人物,后来为了躲避仇敌的追杀,才踏上了这条隐世之路,在这里生儿育女。刚才那位大嫂,你看他长得妖娆妩媚,虽然风华已过却丰韵尤存,正是百年前以美色诱杀了江湖高手无数的天榜女杀手‘紫色妖姬’的外孙女!”
“我靠!”以天四的矜持,听到果果的介绍后,仍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无来由地一阵心寒。心想,大哥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干嘛,难道还要自己在这种“生猛”了得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不成?听说,传说中有十大恶人……
正思索着,突然一阵沁人的女人芬芳香气扑鼻而来,天四就见一个粉色的影子如同鬼魅,围着他和果果一阵好转,越转越快,到最后竟似化成了至少七八个模糊的影子,围了一圈把他俩包围起来。有如此身法,如果拿到现在的武林中,想必要取得轻功第一也绝非难事。想不到,刚到这桃花谷,却迎来了这样的见面礼。
天四只感觉在粉色身影的几圈转下来,他的上眼皮就有些打困,直想立马找一张双人大床,拥着这个带有沁人女儿香的女子,酗然入梦。
果果的感觉则不一样,他刚闻到香味,就“嘿”了一声,等到粉色身影开始转圈时,手中寒冰剑突然“嘟”地一声剑鸣,出鞘。
一点剑芒在果果的舞动下顿时化为了十七八点,点点透着透心凉的寒气。
天四心神正好被果果弄出的剑鸣声从昏昏欲睡中扯了回来,知道自己刚才是着了媚术高手的媚香,脑内才会出现对方功力惊人的幻象,不由也心生怒火,立即催动全身功力,驱剑朝面前五米外的身着粉色衣服丽人儿劈刺过去。
果果寒冰剑点到即止,天四却是余怒未熄。他一生最崇拜的就是天一这样的顶级高手,最憎恨的刚好就是这类不靠真正的武学,专走旁门左道惑人心神还自诩为高手的武术败类,硬下心肠来誓要把眼前此人给刺个对穿。他已经顾不上对方只是个女子的身份了。
粉色丽人儿疾退,同时完全出乎天四意料地大声叫道:“哎呀,你刺中人家了,你刺中人家了!”
那声音,有如空谷幽泉滴落,又如夜晚孤房中少女的愁绪,那种哀怨、怜弱的韵味儿比先前的媚香还要迷死格人,天四闻言心头踞震,心生迟疑,可叹收敛剑势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变故就在这一剑刺去后化为无形,等天四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什么丽人儿的影子?他看了一下自己的长剑,剑尖处仍有几滴鲜红的血珠滴落。
果果眼睛睁得超级大,看着天四说道:“兄弟,我没看错你,你真有种,连媚灵这骚娘们你都敢刺,不怕她将来阴魂不散呀?”
天四满脸苦笑,问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媚灵,难不成是什么厉害的主,可我怎么没听说过?”
果果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哦,这个嘛,看来是大哥太大意了,忘了叮嘱你恶人谷入门‘二十一不得’。这媚灵就是出了名的惹不得,惹了她就会死死缠着你,誓要把你当成她石榴裙下的玩物,直至你完全拜倒在她的媚色之下,她就会把你无情抛弃。这恶人谷内,好像有那么三五个小伙子,就是几年前因为被她甩后,神志不清,最终进化成为痴情性精神病。那一年,媚灵才十五岁!”
天四听后感觉到后面凉风习习,心想竟有如此狠毒的女子呀!
果果依然那么事不关己地笑着,接着道:“不过,这狐媚子名声虽然响亮,却只是响在恶人之谷内。恶人谷的人没有天灾人祸绝不出谷,所以不管谷内名声多响,谷外之人也不会知道,所以兄弟你不知道媚灵,也是情理之中了!”
天四气绝,心想还有你这样当大哥的,这次是隐瞒了如此重要的讯息,下一次该是直接把小弟给当人肉卖了吧!不过,他心里仍有些怪怪的,脑海里全是媚灵的那一声“哎呀”,忍不住追问道:“那,她是哪家的人,刚才那声音……”
果果面色有些暧mei,“嘿嘿”一笑,道:“兄弟呀,这事大哥我可帮不上你的忙了,你不是还要在这里安度晚年么?呵,这下半辈子只怕不会太寂寞了!”
天四一听,心里头颇不是滋味,连忙问道:“这么说来,我刚才刺中的一剑,真给我招惹了天大的麻烦?”
果果突然呵呵笑道:“麻烦倒不一定,得看你自己怎么看,以前谷内的小伙子们就想出过一种很好的应对办法!”
“真的,是什么好办法?”天四追问道。
果果把两边面皮使劲往后扯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牙齿,兽性一笑,道:“很简单呀,她浪,你比她更浪;她狠,你比她更狠。这不就解决了么?而且,你最终说不定还可以不花半两银子赚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
天四顿时脸色变得铁青。
一路说着话,再无其它变故。
果果带着天四在这个村子边缘地带的一个茅草棚里停下了脚步,很是自豪地对天四说道:“啰,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了,大哥我自从十年前来这里躲避追杀,与这里结下了不解之缘后,也来住过几次,多半也是为了养伤。这里有全江湖最好的郎中,不过一般人绝对出不起他的出场费,那家伙简直就是个吸血鬼!”
天四不过花了三五秒钟,就绕着草棚转了一圈。
他也是见惯了灯红酒绿、腐朽生活的主儿,以前在秦淮河执行任务时,在那些小戏子的画舫上饮过酒,吟过诗,好不风liu倜傥。现在,陡然看到这么巴掌大个茅草棚子,不由满脑子雾水地问道:“大哥,你确定,这里真是人住的地方?”
果果二话没说,冲上去就给天四的膝盖骨上来了一脚,然后才说道:“怎么不是人住的,难道你大哥我是野兽?臭小子,你不知道,要想在恶人之谷混个落脚之地有多不容易么?哼,那可是得过五关斩六将,扬名立万后才能得到这里十来万人的认同的。要是让你臭小子过来,还指不定能不能赚下这么大个家业哩!”心里却在想,嘿,可不就是野兽么,以前这里是人住的,不过现在只怕变成咱这头野兽的老窝了!
天四连忙陪笑道:“嘿嘿,那是,那是,大哥就是英明神武,变态得超级离谱,令小弟实在景仰佩服!”
晚上,天四因为最近几天实在是有些心力憔悴,所以不小心被果果从那一米宽的木板床上挤了下来,仍不自知。
半夜偶尔醒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地板上。瞅了一眼木板上,这大哥的睡姿实在是太不堪了,四肢在胸前巧妙地蜷着,嘴角还有一些白花花的东西流出来,再配合他欲与雷公誓比高的鼾声,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吃饱了没事干的野猪呀!天四实在无法忍受自己一直以来崇拜的大哥,竟然就是这么一副猪哥样。
“日呀,都说睡梦中的形象是最为丑陋的,看来真是这么回事呀!”他感叹了一声,推开茅草门走了出去。
因为已过深夜,即便恶人谷内的“恶人”再邪再凶再恶,这时候也差不多已经全部歇息了。此时的桃花谷内静谧得如同走进了处女的闺房,一跟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天四叹着气,想着自己就这么离开了组织,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不清楚,天一为什么非得要背叛“组织”,所以也可以说,他跟着天一这么一背叛,对他自己来说其实就等于是叛得不明不白。
这种愁绪很容易就让他不眠不休。
因起这些前因后果,天四就觉得累,一屁股坐在门前,背靠着门想着心事,顺便眼皮子一眨一眨地打着瞌睡。
突然,心里“疙瘩”了一下,他感觉到空气中有些怪异,似乎有一种异香从远处淡淡飘来,一古脑儿地灌入他的鼻腔中。他不由精神一振,嘀咕道:“奇怪,谷内除了我这么一个陌生的不归客,难道还有人在因苦闷而痛饮不成?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每一名杀手都是酒鬼,在这种极品酒香的勾引下,天四不由得一声不吭地随着酒香的方向飘然前往。哪怕前方就是一个陷阱,他现在也绝对没有辨别陷阱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