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看起来已经很古老的桥。不长,拱形,像是彩虹一样从这一边向那一边延伸。桥身是白色的,繁复的花纹——似乎这个时代特别喜欢繁复的花纹。晨光熹微,有风,到底是立秋了,凉意。
站在桥头,低头是碧水粼粼。空气很干净。指尖轻轻触碰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冰凉。
心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背靠着柳树,风扬起的柳枝在眼前摇晃。苑阳抱着膝盖坐下。
深深叹一口气。
“我怎么……好像没有一件事是做对了的……”抱着胳膊把头埋进膝盖里,苑阳的发丝从肩上滑下,“一直一直在……给别人添麻烦……”
哒哒哒,凌乱的脚步声。
(是路人走过的声音吧……)苑阳不愿意抬头。
哒哒。
(好像停在面前了。)
一连串的脚步声,突然在这里停下。苑阳抬起头——
面前的是一双火红的长靴。
没有记错的话,这双用金色丝线绣着牡丹的火红长靴属于璟轩。苑阳惊讶地仰起头。
璟轩一身红妆,还是昨天的样子。脸上有些倦容,似乎没有好好休息,蹙着眉,很不满地看着苑阳。璟轩身后是楚骁和秦溯洵,一黑一白,毫无疑问地风度翩翩。苑阳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知道要怎么说,楞在那里了。
楚骁走过来,蹲下。
苑阳咬着下嘴唇,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抱着胳膊的双手紧了紧——她可以想象楚骁现在是怎样严厉的神色。
却没有想到被突然拥进了怀里。惊讶地睫毛上扬,不知道要作什么反应。
楚骁的怀抱很宽,苑阳被圈在里面了。轻轻动了动,没有挣脱开。
立秋早晨的凉意,消失了。
苑阳突然很想哭。
(上一次……被这么拥抱是在什么时候?哦……对了,是在爸爸离开的那天吧……记得那天天气很好,记得那天我追着他走了很远……记得那天花开得好漂亮,草也很青……然后呢……然后爸爸突然蹲下来,拥抱了我……可是他拍拍我的头,就走了。)
这次会是谁要走?
眼前突然浮现赵汐儿那张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她说:“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楚骁公子会对你这般特别?”
会不会……
苑阳侧过脸只看见楚骁黑色的头发。
(会不会楚骁有一点点喜欢我?)
璟轩回头,看见站在身后的秦溯洵将目光移到了桥的对面。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似乎很淡然。
然而璟轩那么了解秦溯洵。还有他那种眼神。心里突然一紧——溯洵是不是……喜欢这个苑阳……
“我以为你走了。”楚骁在苑阳的耳边说,“我以为你走了……”重复了一遍。
苑阳紧了紧拳头,脊背一挺,从楚骁的怀里挣脱出来,直视着楚骁:“对不起。”
还来不及等对方回答,苑阳急切地往下说:“对不起对不起……汐儿姐姐的事……没有回太傅府的事……对不起……”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弱。
秦溯洵没有回头,但听见了苑阳说的每一个字。垂眸。
“回去吧。”
(她一定很累了,这种天气也有些凉,回去才能加衣服。)秦溯洵这样想着。
一路上,璟轩一句话也没有说。并且反常地连秦溯洵都没有理,只顾盯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到了齐王府连道别也没说就回去了。
璟轩径直走到自己的闺房,忽略了哪个老妈子毕恭毕敬地询问是否吃东西的问题。璟轩直接把自己扔在了床上,脸埋进轻软的杯子里。
(果然两年太久了是不是……)
璟轩侧过脸,长长地呼吸。
(他……喜欢上别人了吗……)
(这次……我又要放弃吗……)
闭上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浓密,像是要作出什么决定。
“不……这次我不会放弃!我输给了简心逐……但是我不会允许自己再输给你!”璟轩的眼神很坚定,“我,璟轩,已经不是两年前软弱的齐王府小郡主了!”
两年的时间,璟轩变得更加漂亮,变得更精于骑射,俨然已经是巾帼不让须眉了。她这样努力,这样坚定,每一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坚持下去的信念——是秦溯洵。
“哈,那个跟着我们骑马打猎,非要一箭射中猛兽,连兔子都不稀罕的假小子是谁呀?”——这是楚骁昨夜说的话。
璟轩是养尊处优的郡主,齐王又独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宠着爱着。璟轩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娇贵得出行只坐那种带珠帘的马车,说话娇蛮跋扈丝毫不知道为别人考虑的,被宠坏的郡主。直到她某一天,遇见了秦溯洵。
他问她:“你是齐王的女儿?”声音还带着稚气。
他问她:“你会射箭吗?”
那时候的秦溯洵,背对着阳光,骄傲,英姿勃发。
因为会射箭,会打猎,就可以和他们一起骑着马奔跑。就可以更靠近他。
从那以后的璟轩,近乎固执地学习骑马射箭。满朝文武皆以为郡主璟轩是承了她父亲的英勇果敢。满朝文武,皆以为骑马射箭是郡主最喜欢做的事。
其实只是喜欢和秦溯洵在一起而已。
因为喜欢他,所以他喜欢的事情,她也都喜欢。
(不会输给你。不会输给任何人!)
回到太傅府之后,楚骁本来要苑阳稍微吃一点东西。苑阳一听又要吃东西马上脸就黑了——她可是刚刚才吃过连怪爷爷都惊讶数量的一顿饭。
“好吧……你不想吃的话就算了。”楚骁耸耸肩,“那么你休息一下好了。”
苑阳点点头,站起来准备回房。
“哦——对了。”楚骁突然想起来似的,苑阳的动作也因此被打断而重新坐回去,“给你一样东西。”神秘地眨眨眼。
楚骁拿出一个木制的盒子,打开以后递给苑阳:“昨天偶然见着的,就是买这个的时候你居然不见了……”
苑阳看到里面的东西,惊讶了——“好漂亮……”
“自然。”楚骁放下手中的扇子,“这个手镯很特别呢。”
苑阳用拇指和食指将镯子拎出来。阳光从门外进来,刚好罩在这个木盒上。
镯子是用银和翡翠做成的。每一段银都是镂空的,细致地刻着花纹,蜿蜒的藤蔓。翡翠的每一段上则不带任何花纹,但翡翠本身有着妖娆的纹路,像是人的血管一样。翡翠和银之前不可思议地被连接起来。构成了这样一个美丽的手镯。
“我帮你戴上?”楚骁勾着左边的嘴角,询问道。
“好。”
“咔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锁上了。苑阳疑惑地看向楚骁,楚骁却是依然勾着嘴角,带着刚刚恶作剧了的孩子一般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