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我离开了新城。
九点,司机把车停在庆丰巷口,因为是单行线,所以,这一段很长的路最后是我自己走进去的:手里抱着一个装满了项目档案的纸箱子,没有扎进橡皮圈里的那几根发,顺着脸的弧度耷拉着;有点重,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了停,习惯性地打开包,去找那盒没有抽完的烟——上周才拆开,只分了一支给门卫。可是,捞了很久,只有那只刮花了皮的塑料打火机,烟盒已经空了,皱巴巴地倒了些屑出来。
烟盒空了。是包红双喜,金色的外壳。
公司在七楼,一幢陈旧的办公楼里。在这样繁华的地段,这样老旧的楼就参杂在这些建筑里。因为喜欢楼道里那些画,所以每一次我都愿意走楼梯,特别是在离得下班还有些时间的时候。
这一次,选的住所离得工作的地方很远,朝北的房子,三楼,很阴。没有多少家具,柜子里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本刚刚从书店里买的书,那个外国人写的《他改变了中国》最终还是没有买下来,三十八块,走的时候又看了几眼:很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电话已经换了很久,走的时候除了自己的那几件衣服,什么也没有带走。八点,座机响了,是个老男人,他叫李博。他问我是不是清子,说一定要见我一面。
在窗户前站了很久,捡了烟灰缸里的那半支烟点上,没有抽,只是闻着这样的味道站着,不知道眼前的那些车流里,有多少个又是前往送别的车站,或是,梦想的方向。窗外的风很大,缝隙里透出的寒气让人汗毛直立,清醒了些,最后,还是转身取了衣架上的外套走了出去。
门外很冷,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有张名片一直随着那几团没有丢掉的广告一起放在里头:李博,报社主任。
我没有去见他,只是在广场西角的小店里坐了很久。老板是个退伍军人,见过几面,总是会在门外抽完烟再进来,然后坐在他的位置上,偶尔和客人闲聊几句,更多时候是在看书。
位置上摆着几本杂志,屋里放着缓和的音乐,很暖和;墙上按着很多相框,各色的名画缩在那些小小的框子里,有好些我们都熟悉的,书本里的、生活里的,印在各种颜色的背景里,步调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我就坐在离得那张照片最近的位置上——离得天空最近的地方。
有一年回来,也是在夜里。
我给他开的门,没有意外他的归来,惺忪着双眼问他:“你是谁?”他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印在门里,一脸的胡子。
“汲垣。”
他笑着贴近我,而后拥过我说再也不会不声响地在外面留一年了。
从店里出来,风还是没有停,吹得那几家料理店上的旗子呼啦啦地飞了起来。
小镇的光没有大城市的迷乱,临近午夜,过桥的车子不是很多,风吹得我全身发抖。我大声地唱着歌,凌乱的,不成句的歌词;我编着,唱成熟悉的调子,就像我编的每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故事一样。
泪水随着晨露一同湿了我的衣襟,我站在雾里大声地哭泣……我知道,乔子在那边出了事。
而这一隔,却又过了很久。
不敢面对,或许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