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京城,京西的某个流民棚。
流民都已经醒来了,流民棚的声音多了起来,小孩子的吵闹声,大人的叫骂声,仅此而已,是的,仅此而已。除了小孩子因为饿得慌发出的哭声,就只有大人那烦躁而又无奈的骂声了。流民一早起来,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都不愿意去干点别的,也不能去干点别的。
他们已经是别无选择了,他们的家没了,地没了,钱没了,粮食没了,亲人没了,什么都没了,除了等待上天的怜悯,朝廷的怜悯,别无他法了。
回去?他们怎么回去?家没有了,家乡也都被人给占了,亦不知道金兵到底走了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自己创业?怎么创?连下顿饭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到,怎么让他们去干活。地也没有,粮也没有,让他们拿什么干活?京城的富户全都跑光了,让他们去哪里干活?是的,他们什么都不能干,除了等待。
他们和他们所在的流民棚一般安静,眼神是那么的迷茫,没了伤痛、没了痛苦,没了希望,没了欢笑,没了悲伤,因为他们绝望了,就是因为太多的伤痛,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悲伤,让他们的心都快死了。
流民棚里只有一群在等待死亡的活尸体……
张十八是这群活尸体里面的一具。他没有名字,就因为在家里排行十八,所以就叫张十八,不过他曾经有个幸福的小家庭,过着幸福的小生活,也就是万千男人梦想中的“农妇——山泉——有点田”了。哦,忘了说,还有个挺机灵的毛小子。以前的张十八生活幸福,也很简单:早晨吃过老婆做的早饭,扛把锄头就出了家门,弄完地里的活后,再回家逗弄一下毛孩子,晚上?自然是进行人类最为伟大的事业——造人工程!
但是这一切在一天全都结束了。那日,张十八如往常一般扛着锄头出门下地去了。锄完了几块地后,眼看日头都到了头顶后,张十八便收工往回赶了。路上看到了一些野果子,张十八全摘了下来,准备给他的毛头小子当水果吃。张十八心里想着,等下这小子看到这些,一定不知道会乐和成啥样,张十八美美地想着,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再转一个弯,就能看到自己的家了,张十八连忙把手中的野果给塞在怀里。当刚转过弯的张十八看见不断冒腾的黑烟时,彻底傻眼了,因为黑烟是从他家房子里冒出来的,他的房子着火了……
张十八撇下锄头,就往家里狂奔,太可怕了!太不敢相信了!他的房子居然在冒烟?在起火?他老婆呢?不管了么?走开了?那孩子怎么办?张十八狂奔着,他狂吼着:“起火了!起火了!孩子他妈,你在干什么?灭火啊!小宝?小宝不没事吧!快出来啊!……”没有人应他,回答他的只有“毕毕啵啵”燃烧声,难道他的妻子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不对啊?不应该会是这样子的啊!
近了!近了!张十八也差点晕过去了。愤怒、悲伤、耻辱瞬间涌上他的心头,填满了他的脑袋。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恨啊!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正躺在地上,衣服凌乱,面部青紫浮肿,嘴角、鼻孔还留着淤血,双眼圆瞪,还蓄着泪珠,眼里满是不屈、不甘、不舍、愤怒、失望、羞耻、诀别,那一刻,张十八的心碎了,他的妻子死不瞑目啊!
张十八颤颤巍巍的走近了他的妻子,她就这样躺在地上,双眼圆瞪地躺在地上。仿佛人世间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她留恋,有太多的东西让她不舍。张十八的手在颤抖,眼里全是怒火,他把他妻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抚mo着她的脸,脸肿了很大,已经不见平日的美丽,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一些血色淤痕,头发很乱,几屡还被她咬在最里,嘴角正流着淤血。衣服也很凌乱,没有被衣服遮盖的肌肤全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地上,她的裤带断为几节……
张十八看不下去了,他妻子死得太冤太屈太耻辱了。
他慢慢把妻子怎么也不愿意闭上的眼个合上,对天狂吼道:“是谁?到底是谁?是谁干的?……”
他突然停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小宝,轻轻放下妻子,站起来喊道“小宝!小宝!你在哪啊!”
没有听到自己熟悉的童音,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除了房屋燃烧时的“毕毕啵啵”声。
张十八很想冲进着火的房子里,很想很想,但还是没能冲进去,火太大了,以至于他刚刚想冲进去,房子就倒塌了……
张十八懵了,小宝不会真的在里面吧!“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张十八疯狂的摇着头,“他一定不来了,一定!”张十八喃喃道。
张十八绕过了房子,依旧寻找着,突然,他呆住了,不,是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了,他看到了他的小宝,不过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小宝也死了,死了,就那样躺在地上,一脸的惊恐,一脸的不可置信。张十八扑了过去,把躺在血泊里的小宝抱了起来,撕心裂肺地朝天狂吼:“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要如此待我!”
是啊!小宝才5岁,就这样被人杀了?!他张十八从来都是个本分的人,从来都是。为什么有人会奸杀了他妻子,还把5岁的小宝杀了,房子也烧了,为什么么,他真的不知道。
但此刻张十八是不会想这些了,他全身都在燃烧,被怒火给点燃了。他把妻子和小宝放好后,抄起锄头便想去报仇,至于仇家是谁,去哪报仇,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就是一头赤红着双眼的受伤的野兽。
路上他碰到了另他心惊心寒的一幕,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着火的房子……直到他碰到一个和他同样活着的一个乡亲,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金兵干的……
最终他还是没有报得了仇,当他远远的看着金兵大军的时候,他有点泄了;当他准备溜进金兵大营时,他被活捉了,但幸运的是,捉他的金兵马上被真正夜袭的宋兵给偷袭了,而他,也就被救了,最后,就这样一直流落到了京城,成了一个流民……
在这个流民棚里,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张十八只是其中的一个,这里面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部血泪史,一部金兵的罪恶史!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没有人去看,这些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似乎他们真的没有关心的问题了。
马蹄声渐渐大了,也终于能看清来人了,是一群官差,和一个看起来品秩很大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