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立时响起一片嘘声,米契尔已两次掉下赛台,这么明显的失败却被亚索说成是胜利,这番颠倒黑白的功夫不亚于他的魔法修为。传言亚索是出了名的护短,众人平时尚不以为然,通过今天的比赛确实大开了眼界,于是纷纷望向最有力的仲裁者——达罕,看看他会怎么说。
达罕的的话却让众人大为吃惊,只听他慢悠悠地说道:“亚索大师的话也不无道理,但由此断言米契尔胜,却是过分了。铜币并不是华特的武器,只是华特施放的诱饵,真正击败米契尔的,应是他自己。我提议再加赛最后一场,华特不能再用任何远程的东西,谁先下赛台谁就输,各位有没有意见?”
“我有意见!”威尔气呼呼地站起来,“这场比赛的规则改了又改,越改越不公平,你们是不是都存心想让我表哥输……”
“威尔!”亚索不高兴了,“陛下的话你也不听么?你是我的门徒,怎能这样没上没下,不懂规矩?”
“我没上没下?我不懂规矩?”威尔指着自己的鼻子,气得脸色通红、全身发抖。
“威尔,冷静些,陛下的话就是命令!”华特示意威尔坐下,威尔犹自站在那里,谁也不理。
“就是这么办!”亚索用了个小魔法让米契尔完全清醒过来,“你还能上台么?是否要再休息一会儿?”
米契尔把竖起来的乱发按下去,毕竟他修习过电系魔法,那道闪电对他并没造成多大的伤害,“没问题。老师,这次该怎么办?”
亚索凑在米契尔耳旁低语:“他对电系魔法有了防备,你用‘夕照术’招呼……”
“‘夕照术’?!”米契尔暗暗吃惊,这是超强力的光系魔法,自己也是刚学会不久,它仅次于终极禁咒,但是比“分光术”消耗的魔力更多,“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长时间……”
“你尽力而为,我猜他挺不过一分钟!”亚索给米契尔打气,其实他心里也拿不准,早在六年以前,华特的体质就是他猜不透的迷。
米契尔换了光系魔杖,第三次登场。这才是真正的决胜局,米契尔自然不敢怠慢,“夕照术”全力施为,整个赛台亮起绚丽的红光,恰似天边的晚霞。众人见到这样的人造胜景顿时沉醉,只顾伸长了脖子欣赏,把米契尔前两场的失败抛到了一边。
华特的黑衣下摆在晚霞中猎猎作响,他身上没有魔力,稀薄的斗气也翻不起波浪,“夕照术”的全力施为并不会让他受到能量的反噬,巨大的缺陷在这样的情况下成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优势。他嘴角微笑不减,似把惊心动魄的“夕照术”当成了不可多得的享受。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华特感到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米契尔的“夕照术”也一直没有停下的征兆,这一施展开,一直到了太阳落山。看台的众人昏昏欲睡,四周安静得出奇。
忽然,地底传来微不可察的震动,片刻之间变成了猛烈的摇摆,地面裂出了一条大缝。
“呜——”震彻寰宇的长啸从裂缝处传出,看台前方的人七窍流血,纷纷倒地。一阵白气冒起,紧接着一个巨大的三角头颅顶来裂缝两旁的泥土,从地底钻了出来。尚活着的人惊叫连连,四下逃散。
“依耐机战!”华特心如擂鼓,不由得揉揉双眼,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亚索、米契尔、诺顿、杰拉尔德等人大惊之下,魔法斗气齐出,直向依耐机战招呼。那依耐机战无比强大,受了众人联手一击竟毫无损伤,反而白焰喷出,将一干人尽数吞没。
赛台的一边已火光熊熊,米契尔在火光中倒了下来,早成了一团焦炭。
“表哥,快逃!”威尔不知何时跑上了赛台,向华特奔来。忽见一只三叉大脚自火光中伸出,“砰”的一声,将威尔踏在脚下,血光四溅。
“威尔……”华特捏紧了拳头,刻骨的仇恨几乎要夺去他的理智,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别动,好好站着!
“哪里来的怪物?!”达罕纵身上台,长剑挥出,激发的斗气似匹练般斩向依耐机战的触手。
蓝芒乍现,斗气碰上去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若干触手从火光中伸出,将达罕缠上半空,撕成了数段。
华特牙齿都要咬碎了,但心中那个声音又告诉他,等等,再等等!
依耐机战向华特逼近,三角头颅上光点乱闪,一根触手蛇行而来,触手前端冒出一颗摄魂珠,如同镜子般将华特照得毫发毕现。
天色暗了下去,龙翼声动,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口咬住了那触手,将整个依耐机战扯飞。“呜——”依耐机战愤怒地长啸,无数触手伸开去,网一般缠上了那龙的大头和长颈,越拧越紧。
“点点!”华特伸手握住了短剑。
“华特,别管我,你快逃!”点点不住扑打依耐机战,草泥飞溅、声震四野。渐渐的,点点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听得“咔”的脆响,她的脖子已被依耐机战生生缠断。
“我杀了你!”华特眼睛如同脸色一样变得血红,将短剑慢慢抽了出来,心中那个声音开始厉声呼喝,停下,把剑放回去!华特脸容扭曲,另一只手抓住拿剑的手腕,又一点一点把剑送回原位。
依耐机战丢下点点的尸体,向华特大步行来。华特感到全身都要爆炸了,似已没法克制住自己,索性闭上双眼,向心中那个声音询问:“为什么要等等?为什么要停下?我不该为他们报仇么?”
那声音有些讥笑的意味,“报仇?你为谁报仇?谁是你的仇人?”
华特皱眉沉思,许久不见那依耐机战靠近,而四周的动静却渐渐消停下去。当他睁开眼睛时,火红的夕阳仍挂在天边,四下空无一人,连赛台、看台都已不见。
夕阳深处走来一个高大的人,他背对着光,让人看不清面容,华特只觉得他的气息非常熟悉。待那人近了,他那亮若星辰的双眸和脸颊的长疤让华特激动万分,连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父……将军,是你么?”
“不是我。”那人神秘地一笑,脸容变了变,黑发飘起,脸庞如刀削般俊朗,一双黑眼同样闪亮,“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华特伸出手,和那人紧握在一起,“你是我的化身,还是我是你的化身?”
“这不重要”,那人面色一整,冷峻得像亘古冰川,“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见你。”
“你就是刚才那个声音么?”
“是,也不是。我们是同一事物的两方面,我们在互相转化,有时你是我,有时我是你。”
华特和那人的位置互换了过来,那人面向夕阳,脸上多了深情和热切的神采。“我明白了,我们是同一人的两面。”
两人的位置又互换了回去,“没错,每个人都有两面,两面都是真实的自我,只是有些人看得到,有些人看不到。”
“你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华特问。
“你处在危险之中,我也不能幸免。”
“什么危险?依耐机战么?”
“你觉得呢?”那人又神秘地笑笑。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我不明白,刚才那一切怎么都消失了?”
“因为那并不是真的。你的危险不是来自依耐机战,而是来自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华特哑然失笑,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现在,我们不是已经分裂了么?”
“没有,你只是在照镜子而已”,那人一动不动,“魔力真是好东西,可我们都不是杯子,这似乎很遗憾……”
“为什么一定要是杯子?”华特灵光闪现,“再大的杯子,能装的魔力总有限度。我以自然为杯,那魔力不是能随我取用么?”
“想得美。自然这个杯子可不是你的私有物,你打算怎么取?”
“我还不了解魔力的来源,怎么取还暂时想不到。但现在,我可以把管子弄弯……”
“嗯,弯成一百八十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哈哈,最知我心者,非你莫属。”
“废话!你用我的思维去思考,我能不知道么?”那人望望天色,“是时候了。有明有暗,这才是完整的立体。”说着后背一靠,和华特完全重合在一起。
眼前的幻象立刻消失,天空的太阳依旧刺目,而先前的夕阳却缩成了米契尔魔杖上的一点。赛台还是赛台,看台仍是看台,神智回复清明的华特让众人瞠目,众人仿佛看到了一位从未有过的法师克星正从内心深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