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气贯通(1)

陈章带至省冤谷的兵马为一营五百人，按照之前的商议，陈章先派出一都百人，装作护送李罕之出南门。老虎嘴子的敌军派斥候追踪了一段，被沈龚的部下拦击。这一都兵马走出十里后原地休整，此时夕阳已然落山。

许错、陈章、沈龚、沙傲鹏四人坐在军帐中，各自闭目养神，只在斥候送信回来时，才睁开眼下达一些命令。

命令均由陈章发出，许错等人始终闭口不言，每一次斥候入帐，帐内的烛火便被吹得呼呼作响，惹人心烦。不过许错一直保持镇定。沈龚和沙傲鹏暗自纳罕，许错本意是想逃跑，却被陈章盯死，他还能这么泰然自若，这份修身养性的功夫倒是令人咋舌。

临近子时，斥候再次回报：“第四都兵马已经离谷十里，与前三都兵马会合。敌斥候遭到几次拦截后，未再出动，敌军仍在老虎嘴子按兵不动。”

陈章断然道：“传令！四都兵马立刻抄袭老虎嘴子！”

许错霍然睁开双眼，道：“慢着！陈先锋，若不派出第五都兵马，抄袭老虎嘴子恐怕不能成功！”

陈章不予理会，喝道：“去传令！”

斥候正要离去，许错长身而起，大喝道：“站住！”

斥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看沈龚冲自己摇头，这才站在原地没动。

许错道：“陈先锋！你执意不派出第五都兵马，是否是无人管带了？”

陈章不语。确实，氏叔琮部自从驻守粮道以来便缺少强干的将官，此次派给陈章的一营兵马中，有一都专职勤务，将官是新近提拔上来的，兵卒亦非强悍善战，此一都正是还留在谷内的一都。陈章不派这一都出战，的确是担心派出弱兵反而会成为累赘，但更多的，却是在提防许错，以免他图谋不轨。

许错又道：“若陈先锋找不出人去带队，在下愿往！”说着抄起自己的刀具，便要夺门而去。

陈章哪里能放他离去，跳起身来横跨出一步，手握着刀鞘中段向前一送，刀刃滑出刀鞘三寸，拦在许错眼前。

沈龚和沙傲鹏一见许错摆明是要强行出谷，便也各自将刀抽出半截，一左一右站在陈章两侧。

四人僵持起来。

陈章扫了一眼面前这三个人，冷笑道：“欲要哗变不成？”

沈龚不语，铁面蒙霜，杀机毕露。葛从周是下令让他维护许错，他自然不在乎哗变之类的欲加之罪。

沙傲鹏则冷笑了一下，道：“今年刚入夏时，陈先锋带兵切断省冤谷水源，欲要困死我等，这笔账，省冤谷上下无人敢忘。便是哗变，那也是陈先锋逼出来的！”

从今日陈章来到省冤谷起，众人虽然貌合神离，但也一直绝口不提陈章袭击省冤谷那档子事。眼下沙傲鹏忽然把这笔旧帐翻了出来，自然便是打算和陈章撕破脸皮了。

陈章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大意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怪不得他一开始不让许错出谷，许错能那么镇定，此刻他带的一营兵马，已经有四都离谷，停在谷内的那一都还是弱兵，若是许错有心杀他，他则笃定要死在这顶军帐内了。

临死临死，不如拉许错一起赴黄泉？陈章犹豫了一下，便放弃此念。毕竟许错素以刀法出名，上一次他袭击省冤谷，曾与许错在黑夜中交手，当时虽把许错打得狼狈不堪，但其实他当时也是勉强支撑而已，此刻旁边还有沈龚和沙傲鹏在，恐怕他拔不出刀来，便已血溅五步。

沈龚和沙傲鹏都在等许错下令杀人，许错却忽然愤慨地道：“陈章！我许错虽不成器，但也非不晓事的浑人！抄袭老虎嘴子，若少一都兵马，万难成事！你找不到人带兵，我去就是了！至于你我之间的恩怨，咱们回来再算！”

陈章揶揄道：“许子恒！别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把我说动，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若真打算以抗敌为重，而非意图脱逃，便发个毒誓出来！”

许错怒道：“发你爷爷！话我已经说了，你信便信了，不信便罢，我从此袖手旁观便是。反正就算李罕之死了，大王也怪不到老子头上！”说着向后退了两步，坐回小木墩上，又道：“沈候长，沙虞候，把刀收了。从此刻起，咱们就作壁上观，看他姓陈的如何保住李罕之那仅存的半条命！”

沈龚和沙傲鹏对视一眼，都猜不透许错的打算，不过剑拔弩张的局面已经化解，二人便收起刀来，向后退了一步。

陈章呆立当场，愣了一阵，冷笑道：“许子恒，你煽动哗变还不够，还打算临阵倒戈么？”

许错道：“若晋军杀来，我还真要倒戈的。陈先锋还有什么话说？”

陈章摸不准他是否在说气话，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这时林九野又冲了进来。自今日起，林九野每次前来通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简直如同乌鸦，此刻进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事：“报！敌军全体开拔，离开老虎嘴子，全体追击我方派出的四都人马！”

敌军此举，显然是认定之前那四都兵马带走了李罕之。

许错微笑起来，道：“陈章，看来你那四都兵马保不住了。”

陈章大急，若是在地势平坦处与敌军遭遇，他那四都兵马一定顶不住黑甲骑兵的攻势。为今之计，只有立刻让那四都兵马抄袭老虎嘴子，尽量在半路的密林中对敌军实施拦截。

兵贵速！

陈章来不及多想，喝道：“传令，给谷外的四都兵马发信，立刻向老虎嘴子进发。”

时不待我，陈章奔出军帐，让留在谷内的一都兵马看好许错，自己跨上一匹战马，从南门疾驰而出，去亲自指挥即将与敌接战的四都兵马。

子时已过，许错露出了倦意，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沈龚和沙傲鹏坐了下来，沙傲鹏问道：“许掾佐，你有何打算？”

许错笑道：“当然是留下来继续守谷。”

沙傲鹏讶道：“你不走了？”

许错道：“从陈章今天抵达之时起，我就再没想过自己能离开这里。”

沈龚和沙傲鹏都满头雾水，便要求他说明白些。

许错笑道：“打从一开始，陈章便认定我是打算逃跑，他盯死了我，我自然逃不掉的，干脆将计就计，假意逃跑，却让他不断派出自己的部下，其实只是想把他支出去。”

沙傲鹏恍然道：“你打算让陈章和敌军的黑甲骑兵硬拼？这倒是个好主意，黑甲骑兵凶悍，陈章此去，凶多吉少。”

沈龚忧虑道：“不过陈章兵力略占上风，若他能在山林中拦住敌军，胜算还是有的。”

许错笑道：“他最好能胜，即便不胜，想必也能削弱那些黑甲骑兵，为咱们了却一桩后顾之忧。”

沈龚道：“看来许掾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现在陈章已走，许掾佐能否把真正的图谋说予卑职与沙虞候？”

许错看了看沈龚和沙傲鹏，诚恳地道：“这个自然。事至此境，我等务必齐心协力，有什么话，我都不会对两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