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充国却不会揣测到底宣帝在想些什么,张嘴就是:“陛下,那么玉门关的危机怎么办?”
宣帝笑道:“安世,你怎么看?”
张安世进来的时候早已经想好了对答,听到宣帝问起,当即说道:“这次鄯善国的叛乱也不是第一次,西域各国屡屡抗命也是常有的情况。这次鄯善国的叛乱,我想也只是像往常那样的骚扰,毕竟年关将近,玉门关一带都是苦寒之地,他们也只不过为了抢劫一些东西。关键就是西域不臣服我们的国家都是将匈奴当作外援,西域的问题只是疥癣之疾,匈奴的问题才是根本。”
宣帝一听张安世的说话和自己不谋而合,但是自己却不能表示什么,因为臣下的建议都是小见识,作为皇帝的自己是不可以将自己的“大见识”和臣下的“小见识”混为一谈的。想到这里,宣帝笑道:“朕问的事如何解决目前的围城危机。”
张安世笑道:“老臣糊涂了,现在前将军韩增正在祁连山下面过冬,鄯善国兵围玉门关的消息想必他已经听说。虽然是在冬季,行军不便,但是他们都在前线,远比在后方的我们知道得清楚。况且边将都有夸大敌情的传统,想必是辟兵刚刚从京师调过去,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着慌了,臣想现在他们一定可以破敌制胜了。”
宣帝听到这里,已经是完全放下心来,说道:“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赵充国道:“臣请命明年出战,彻底扫平西域。”
宣帝笑道:“赵将军到底是壮志可嘉,但是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六万大军出征大宛,最后却只带了几匹马回来,你现在要带多少人去?给朕带什么回来?”
赵充国说道:“臣和李广利不一样。”
宣帝没有再让赵充国说下去,就说道:“当年高皇帝驾崩之后,匈奴单于冒顿对吕后无礼,舞阳侯樊哙请求率十万大军直捣匈奴王庭,当时就被季布驳了回来,说道:‘樊哙是谄谀之臣,应该将他诛杀,当年高皇帝率二十余万大军都遭到了平城之围,七日七夜。当时樊哙也在军中,怎么不听闻他说直捣匈奴王庭呢?’你来给朕说说,你和李广利有什么不同?”说到这里,宣帝收了笑容,说道:“你回去找到教《尚书》的夏侯胜,让他给你找几本修身养性的书来读读。”
看到赵充国出去的背影,张安世明知道宣帝是为了挫折一下赵充国的骄气,但是却不敢多说,只是说道:“陛下,臣来的时候看见廷尉邴吉在外面跪着,就算是什么不赦的大罪,也要问个清楚才好。臣担心这样的风雪,不要跪坏了身体。”
宣帝此时心情舒畅,也就不计较邴吉的过失,说道:“朕也不计较他什么,下面的人无法无天,朕也是知道了,土皇帝那里没有?你让他进来。”
说话间,已经冻得半僵的邴吉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才走了进来,一见到宣帝就整个人瘫在地上,说道:“陛下,罪臣邴吉特来领罪?”
宣帝道:“来人,给邴吉斟一碗热汤来,朕刚才有事,竟忘了你还在外面。朕也知道你办事一向勤谨得体,下面人多,糊弄你也未必知道,朕不怪你。你起来。”
宣帝虽然是笑吟吟的说着,但是只听得张安世浑身发凉。
说到这里,宣帝字斟句酌的说道:“黄霸,朕看着还好,就跟着你,给个官职,你看怎么样?”
邴吉这个时候哪里还可以说出什么,本来以为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处置,现在就这样轻飘飘的没有了事情,他是极深沉的人,心里面虽然有什么想法,却没有带出来。
宣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安世,朕看就设置两个廷尉平的职位吧,主要分管的就是刑狱的公平,秩禄就是六百石。除了黄霸,再从朕的身边选一个人,一定要道德纯正,处事公正。”
张安一一点头应允,心里面却有些乍舌,知道宣帝不满意现在的刑法泰国严峻,想要好好地整顿一番。这样的处置竟不显山露水,又可以收到奇效,真亏得这个主子怎么想起来的。
宣帝笑道:“邴吉,你过来,朕是知道你的,俸禄不多还常常周济别人,来人,赏邴吉十万钱。你在辛苦一趟,去一下诏狱,赦出黄霸。还有,你告诉他,朕送给他四个字,‘死灰复燃’。都下去吧,李先生留下来。”
果然不出张安世所料,辟兵刚刚从京师调来,第一次在这样寸草不生的地方处理军务,心里难免存着战战兢兢的心思。加上连日大雪,自己派往前将军韩增那里的信使迟迟不回,心里一着急,就向宣帝报急。
等到鄯善国的叛军抵达玉门关下面的时候,韩增已经亲率三千人感到了这里。自己的兵力陡增了三倍,辟兵不由的勇气大增。他本来就是赵充国带出来的兵,天性中都带着一种悍勇之气,存着马革裹尸的想法。只不过因为现在已经是一方大员,行事没有那么任性。现在看见韩增来增援,心里顿时觉得就是战死,后面仍然有韩增顶着。向韩增一请命,就率领自己手下的一千余人和韩增带来两千人,开关出城。
鄯善国本来也只是为了出来抢些粮秣,而且还是匈奴的使臣在后面信誓旦旦的作保,他们才敢出来,不然的话,就是打死他们也不敢向汉军进攻。这十几日,由于一直没有遭到什么有效的抵抗,鄯善国王自己也就松了下来,就是日常的警卫也开始松弛起来。本打算再修整一天,很快就回去。不然的话,地动天寒,不要说人,就是马也没有什么活动的兴趣了。
就在这时,辟兵的大军已经将鄯善国的军队分割开来,骑兵组成的编队在反复的践踏着鄯善国军队的营地,后面跟进的步兵则开始像砍瓜切菜般的追杀落单的军士。
辟兵骨子里就有着一股嗜血成性的可怕,现在自己的兵力占据着优势,当然不会放过鄯善国的军队。杀的兴起,将自己身上的铠甲也脱了,只留下一件单衣,挥舞着长矛,到处刺杀被骑兵冲散的军士。
在正午的太阳照射下,近万人就在白龙滩附近的沙漠上面尽情的厮杀着,卷地而起的北风一阵阵的扫过这个血腥的世界,但是却没有任何可以消解的迹象。
终于,在汉军的反复冲杀下,鄯善国的军队开始溃败,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辟兵一见到鄯善国的军队已经溃败,心里大喜,连忙命人吹起号角。凄厉的觱栗声随着风声刮过战场,顿时胶着的场面渐渐的开始移动。
汉军在追逐败逃鄯善****,城中守卫的军队也开始出城作战,这样汉军的声势更盛,敌人的大败已经成为定局。
当韩增和辟兵联名的报功奏折送到京师的时候,已经是元旦那天了,这样的消息无疑给元旦庆典更增加了一份喜庆的色彩。
汉宣帝本始元年正月初一,未央宫中一片庄严肃穆。
在司仪的导引下,宣帝登上了未央宫前殿的宝座之上,当他刚刚坐上去,听着身下大臣们,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所有的焦虑和无奈,所有的疲累和苦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大汉的万里江山真正的刻上他的名字。
因为他已经是汉宣大帝。
宣帝的声音有些嘶哑和激动,他大声地说道:“众臣工,高皇帝当年提三尺长剑,斩白蛇,方有我大汉江山。我大汉定鼎天下,现在已经有一百八十余年,高皇帝、孝惠皇帝、孝文皇帝、孝景皇帝、孝武皇帝、孝昭皇帝,在加上朕躬,已经是第七代了。朕自问自登基以来,虽然不敢比之列祖列宗,但是朕却常怀谨慎之心,兢兢业业,以光复我大汉天威为己任。孝武皇帝末年以来,政事日坏,虽然孝昭皇帝力图振作,无奈奸臣弄权,所以国事虽然教孝武皇帝末年略有改善,但是却是问题重生。”
下面的霍光听做到这些,心里不禁一紧,知道宣帝其实是实有所知,惶惑之下,连下面宣帝说的什么都没有听清。
宣帝还在说着当前国事的情况,忽然话锋一转说道:“朕的江山,是高皇帝的江山,朕要守好他,但是朕不做守成之主,朕要作中兴之主。诸位臣工,当年国人暴动,周室江山救在摇摇欲坠中,是谁解救了这个危难的局面?是即位的周宣王,所以宣王才会被称为‘中兴之主’。朕也是这样,现在的大汉帝国内有腹心之忧,外有根本之患,朕是危急存亡时刻。朕将以中兴汉室为己任,诸位臣工当善体朕心,勤奋办事,辅佐朕成为一代中兴之主,朕也当不吝赏赐,将来的史书上都有你们的一笔。”
说到这里,宣帝走到大殿的外面,向天跪下,说道:“总理河山臣皇刘询祝告天帝,誓以中兴大汉为己任,以期汉室永存,苍生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