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教过我的老师有近百名了吧。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当中很多人的面孔已经模糊,名字也陌生了。然而,有一位老师却让我铭心刻骨,难以忘怀。他叫刘广泉,是我小学和初级中学的校长,兼任数学、政治课的老师。
刘老师是河南商丘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上两道浓黑的剑眉尤其引人注目。1965年,为支援西北建设,19岁的他从中原腹地来到了贫瘠的海原。1966年9月,他被分配到我的家乡——城关公社武塬大队中心小学任校长。从那时起,他就把自己的青春年华交付给了这里。白天,他跟老师们一起精心备课教书;夜晚,他带领老师们手持打狗棒,走村串户动员适龄儿童或辍学少年入学,武塬10个生产队的山坡沟岔留下了他深深的足迹。憨厚淳朴的庄稼汉们,被这位操着浓郁河南腔的老师打动了,纷纷把自家放牧、喂猪、哄弟妹的娃娃送进了课堂,全大队儿童入学率由不足百分之七十猛增到百分之九十五。
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为使娃娃们留得住、学得好,刘老师呕心沥血,做出了很多令我们终生难忘的“壮举”。那时候最可怕的是饥饿与寒冷,为帮助学生抵御饥饿,刘老师在校园的所有边角空地都种上了甜菜、萝卜、土豆、玉米等。每天中午他把那些因没饭吃而不回家的孩子们领到自己的宿舍,将黄米、蔬菜等混合在一起,熬成粥让学生们分着喝。但是,这种接济也有断顿的时候。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的一天上午,刘老师拉着一个名叫丁学智的五年级男学生走进我们的教室,心情沉重地说:“同学们,丁学智同学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们大家帮帮他吧!不然,他就会离开学校又去讨饭……”说到这里,他已泣不成声。听了刘老师这话,大家纷纷把少得可怜的熟土豆、麦糠饼等塞到丁学智手里。刘老师正是用这种方法,使9名因饥饿而辍学讨饭的孩子重返课堂,完成了学业。
那时候,每当深秋时节,刘老师总忘不了背上背篓,带领全校师生到大山深沟里去拾牛粪、砍柴禾,以此为他的学生顺利过冬做好准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刘老师这样一干就是15年。
“小时候我以为你很有力,很神秘,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块黑板写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那支粉笔画出的是彩虹,洒下的是泪滴那讲台举起的是别人,奉献的是自己。”这是一首歌唱教师的歌曲,刘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武塬的15年里,教书育人、传播知识成了他的最大乐趣。1975年,武塬成立初级中学以后,因没有专职中学教师,为保证教学质量,刘老师几乎达到废寝忘食的程度,每天他连吃饭的时间也不放过,端着饭碗走到学生中间,询问大家有没有疑难问题。多少次,他蹲在马路边、操场上,一手端着饭碗,一手用筷子头在土地上为学生演算方程、证明几何题。多少回,碗里的黄米饭、土豆条都已冰凉,他却毫不在意,一遍又一遍地为学生讲解。酷暑寒冬,年来年往。功夫不负有心人,1977年,海原中学高中招生考试,刘老师带领的26名学生,全部榜上有名,数学课成绩名列全县榜首。成绩公布的那天夜晚,大家以水代酒碰碗庆贺,刘老师却久久无语。在大家反复追问下,他才哽咽着说:“王成兰要是不辍学定能夺魁,我没能留住她呀!”初二第一学期,回族女学生王成兰辍学了,刘老师为挽留这名学生继续上学,先后十几次骑上自行车到十里以外的王成兰家去做工作,可惜都失败了。谁知,这事刘老师还装在心里。
作为一名党员、一名校长、一位老师,刘广泉都是当之无愧的。在武塬学校工作的15年里,每遇调资、评选先进和职称评定时,他首先声明自己不参加。他不愿与其他老师争指标。武塬15年,他教出的学生数以千计,如今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不仅跳出了“农门”,而且手里有了权力,可他在离开这块倾注了心血汗水的土地时,却没有跟任何学生打招呼,默默地走了,连通讯地址都没留下。
这就是刘广泉老师。
(发表于2001年12月20日《宁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