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眼泪包含着多少语言，谁能说得清？人世间特有的语言有时确实难以用现有的语言来替代。是否可以这样说除了大喜大悲而致的眼泪，有种泪，即使一两颗，所包含的语言分量，足够使你沉思一辈子。
泪是一种语言。
我有一位七十几岁高龄的忘年之交即倪维达先生，他一生所遭受过的坎坷与困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刻也未见他落过一滴泪。
去年，一次在共进晚餐时，他听了我讲述的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小故事后，突然涌出了老泪来，他脸上的表情我无法用寻常的喜怒哀乐来形容，我事后困惑不解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是著名学者，余秋雨先生来甬作学术报告中所插叙的一个小故事：
北方某作家代表团一行二十余人去长白山举行一个研讨会，节目当然少不了游山玩水这一项。但凡文人都潇洒，山路上有的是他们海阔天空的笑谈，及痛切时弊的高侃，当然身后留下的是随意抛下的果皮与饮料的包装。
有一位来长白山旅游的美国少年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跟在代表团后面，用塑料袋捡着果皮与易拉罐什么的，遇到山路上设置的垃圾箱就放进去，然后再拿出一只塑料袋来捡。时间一长，他的行动引起了游人的注意。有人好奇地问他：“你从美国来，干嘛替中国的山拾垃圾？”少年淡淡地说：“不为什么，因为我爱这美丽的长白山，这是全世界的财富。”
这句话传到了代表团中，所有的成员一改谈笑风生，立时缄默着。直至纷纷进入路口停着的旅游车时还缄默着。
终于，车子里有一位仁兄，剥开了一根香蕉，把皮扔出了车外，这时车内的人向他爆发出愤怒的吼声：“你还是人吗！”
我的忘年之交听到这里，嗫嚅着嘴唇：“够了，这就够了。”那饱经沧桑的眼角突然涌出两滴泪来。
事后很久很久，我反复思考才读懂这泪的语言来，才悟出这位把半个咸鸭蛋也要留到下餐用的老人为啥要把海外亲友的接济和他卖祖宅所得的钱慷慨地捐给他家乡的一所学校作为奖学金的那无声的语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