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新民接到值班医师的电话就说：“你们刘主任不在吗？你立即通知脑外、普外、神经外科，还有你们刘主任去作个会诊，就说是我的意见。”
那医生连忙解释：“哦，对不起，韩院长，出事的是市法院的车，死的是司机，他们的许才胜副院长和民庭的漆庭长都受伤了，听说颅内出血受重伤的是一桩经济纠纷案的原告。许院长的夫人要求您能亲自给许院长做手术。”
韩新民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他们几个你照通知，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对李可说道：“这个鬼天气，我知道要出车祸的，你慢吃吧。”说着将剩下的半杯牛奶一口喝了，就匆匆忙忙赶到手术室。
三个伤员，经值班医生CT检查，初步诊断为原告颅内出血，漆庭长下巴骨折，许院长左手大拇指和右臂同时骨折，其中大拇指粉碎性骨折。韩新民立即召集四位科主任和几个值班医生进行了会诊，确定由脑外科主任做开颅手术，由骨科的刘主任和那个值班医生做下巴修复手术，他自己则为许才胜做手部骨折手术。
他们正要进手术室时，许院长的夫人、市纪委监察二室的副主任丰露露给法院办公室主任耳语了些什么，那主任硬是往几位医生的白大褂里塞进了红包。
三台手术全做完，已经到了十一点半钟。法院自然又请医生们到医院隔壁的酒楼喝酒以作答谢，并由一把手亲自作陪，不由得大家不喝。
等韩新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医院时，已经是快到下午两点了，经过住院部大楼时，他摸了摸口袋，就折进收费窗口，将红包里的一千元钱给那原告交了医药费。回到家里刚想好好睡一觉，就接到夫人的电话：“新民吗？你在哪儿呀？吃了没有？”
韩新民口齿不清地笑道：“是……是首长呀？我还没吃呢，要请我吃饭吗？”
李可说：“听你口音就知道你喝酒了，我给你说呀，医保局的干部在为七一钢铁厂职工参保的事加班，我去那里看看，晚上回家吃饭。”
韩新民答道：“我知道你打电话是报伙，老规矩，迟到十分钟不等啊！”挂了电话，将大脸猫的闹铃定到三点半。可是不等那闹钟打铃他就爬了起来，见时间还早，就钻进书房去备了一会课。因为他还是延宁大学医学院的客座教授，每周有一到两节课。做好教案就到了五点多钟，他赶紧蒸上四个红薯，弄了两菜一汤，一个清炒胡萝卜，一个醋馏大白菜和一个紫菜蛋汤。见李可没回，将菜用碟子扣了，又将早晨放养在水池里的两尾鱼剖洗干净，用盐腌了，放在冷藏柜里，准备过两天再做爆腌鱼。
听到楼下车声响，便洗了手去开门，放进来的果然就是夫人李可。一边将拖鞋摆到她跟前，一边埋怨说：“你看，又迟到了二十分钟，饿了吧？”
“不饿，但我就爱吃你弄的饭。亲爱的，你辛苦一下，我要看新闻。”李可放下包，洗过手开了电视。看了看表，见离六点半的新闻还差几分钟，就去帮忙端了两个人的碗筷。说：“你也看看吧，今天的开业典礼总算没职工闹事。”
韩新民说：“我说不会有事的吧，你还天天急得不得了。”说着帮李可盛了小碗汤，并递给她一个红薯。
李可浅尝了一口汤，感慨道：“是呀，我们的职工真的是太好了！除了极个别的爱无礼取闹外，只要他们的那一点点要求得到解决，他们就很满足，说实话，有很多工作是我们某些部门应该做而没有做好的事情，现在解决了，他们还是充满了感激。”
韩新民说：“就是，世界上最难满足的是权力欲，而热衷于权力的是你们当干部的，普通老百姓的欲求无非是温饱，所以他们的欲求容易得到满足，可现在有些人就连他们的这点欲求也要剥夺，那还不闹事吗？”
两人这么聊着，屏幕上就出现了《延宁新闻》的片头。头条新闻就是龙池市场竣工开业典礼。典礼场面自然是锣鼓喧天，鞭炮雷鸣，隆重而热烈。尽管是四大家领导唱主角，但魏莎妮的特写镜头还是不少。韩新民看了诧异地道：“噫，‘止痛片’今天怎么穿了这身黑礼服呀？象吊丧似的。”
李可说：“是呀，我也觉得奇怪，他出席这种场合从来都穿得很鲜艳的，中午喝酒时，我还发现她第一杯酒洒了呢，莫名其妙，晓得她在想些什么？”
韩新民笑道：“哈哈，她这个人很有心计的，在我手下只干了两年护士，不知不觉间就当上护士长了。”
李可带着酸笑道：“她当护士长还不是你推荐的，是不是看她漂亮就特别关照的呀？我可听说你们医院的科主任和护士长有不少关系都很暧昧的，你与她过去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
韩新民脸一红：“别瞎说！她是当时的院党委书记亲自点名用起来的。我人微言轻，哪有那个本事。怎么，你吃醋了？”
李可就挖了他一眼，说：“那，你脸红什么？我才不吃她的醋呢！你们之间就是有点什么事，我也不会在乎的，要不你说说？”
韩新民的脸越发红到耳根，他故意转移话题：“莫扯远了。这个典礼我一看就知道是她们建设局具体操作的，对吧？”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了解她？”李可口里含了红薯，含混地问道。
“这还看不出来吗？苟书记和上官市长的镜头咱就不说啦，她的特写起码有四五个吧？而你的镜头呢？一滑而过，连我这个做丈夫的，睁大眼睛去看都差一点没找到。论工作，为了对市场安置的那些下岗职工进行培训、为他们的经营提供小额贷款担保，实打实地让他们实现自谋职业，你求了多少人，跑了多少路，别人不清楚我能不清楚吗？镜头这么安排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组织者是她而不是你。”
李可不置可否地笑道：“哦。是吗？”
韩新民非常自信地说：“当然了！这世界上没有几个女人会搭台给另一个女人唱戏的。除了你！”
李可咬了一口红薯，就了两片胡萝卜，说：“我可不是搭台给她唱戏，说真话倒是想让那些职工好好唱一曲。”
韩新民呶了一下屏幕：“‘泡骨头’这是搭台给谁唱戏呢？给企业老板唱戏吗？”
屏幕上播出的是市环保局到雄鹰实业公司现场办公的新闻，现场记者说，环保部门积极支持市里重点工程建设，切实转变机关作风，深入基层为企业服务。通过他们的努力，使我市重点引进项目雄鹰实业公司顺利地通过了环保评估。
接着记者对王学莲进行了现场采访，王学莲说，他们这是响应市委、市政府号召，开展“三优三移”活动的一次具体行动。企业优先，重心下移，不能只挂在嘴上，停留在纸上，要体现在具体行动上。作为环保部门，就是要围绕全市经济发展这个中心，转变传统的工作作风，减少办事环节，提高办事效率，创造性地为企业服好务。
记者问：“王局长，雄鹰实业坐落在七子湖畔，而七子湖是咱们延宁的母亲湖，广大市民非常担心它会对母亲湖造成污染，你们的环评通过了，是不是意味着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王学莲挥动着拳头，斩钉截铁地道：“对，他们公司的污水处理措施是经过我们的环保专家依法依规严格审查了的，绝对不会对湖水造成污染。”
她还幽默地说：“知道吗？我的家人和子孙后代都要靠这湖水生存呢，你想想，谁要是想把我家的水缸搅浑，你说我能答应吗？”
李可丢掉一块苕皮：“哼，但愿如此！”
喝了口汤，接着说：“她这是自己搭台，自己唱戏，你没看出来吗？这是昨天的事，昨晚在电视台作为头条新闻播的，今天又重播，这是在与魏莎妮唱对台戏呢。马上要推荐候选人名单了，她们争相露脸，这是较上劲了。”
韩新民说：“其实你也可以宣传一下呀，医保局的干部日夜加班，星期天也顾不上休息，这不是一条好新闻吗？”
李可愣了一下：“哦，我看看，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反对我从政吗？要知道当上市长之后，更是身不由己了哟！”
韩新民嘿嘿一笑，说：“外面炒你们四个人都在竞争嘛，你现在几时又身由自己了？反正你已经上了‘贼船’，局长、市长都是当，都顾不了家，那就展现一下你的才能吧！”
李可噘了嘴：“我可不去凑那个热闹，你以为上个电视就能争得人气吗？再说了，要是凭人气，让老百姓来投票，我还真的有自信不会输给她们哪一位！可惜，这当官的事在我国历来都不是老百姓说了算！”
说着，她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还得给黄金打个电话，七一职工的医疗保险从元月一日起必须启动，我表了态，证卡必须在元旦放假前发到职工手上，可别让他给我打了折扣。”
她拿起沙发边的座机拨通黄金的手机：“黄局长吗？我是李可呀，七一剩下那些职工的参保资料下午送来了吗？”
黄金说：“哦，李局长，我正要向您汇报呢，他们还掉下了近300人呀，清算组那边说，这些人大都外出打工了，联系不上。”
李可说：“哦，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报来的你们一定要抓紧审核，你要合理安排人力，一边审一边录入微机，审一个录一个。清算组那边没有报是他们的事，但只要清算组那边在月底前将资料报过来了，我们就必须确保将手续办完，将证卡发到职工手上。如果你们人手不够，我再从机关抽几个人过去帮忙，这项工作你要将它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来抓。明白吗？有什么困难你提出来。”
黄金连连表态说：“您放心，李局长，我安排局里相关的三个科室都在加班，人员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报过来的资料不准确，我们录入后还要他们清算组的人校对一下。我只希望他们能快一点，给我制证、制卡多留点时间！”
顿了一下，又说：“李局长，您刚才也看了新闻吧？环保、建设部门的宣传力度很大呀，要不我明天也将电视台请来报道一下，您有时间来接受记者采访吗？”
李可知道此时的宣传确有必要，但她觉得如果自己又跟着上镜，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想了想说道：“算了吧，咱们劳动保障部门这样的工作几乎天天都能遇到，要是每件事都报道，那电视台就为咱们开了。你们把工作做实就行了！”
李可放下电话，见韩新民的碗也收拾停当，想起了什么，问道：“哦，中午吃饭时听耿书记说法院的许院长出车祸了，是不是早晨送到你们医院来了呀？”
韩新民说：“对了，是他们。我早晨没来得及告诉你。”
李可问：“严重吗？听说死了一个？”
韩新民说：“他只是右手小臂和左手大拇指骨折，问题不大。一个原告颅内出血，开了颅，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在重症监护室。民庭的漆庭长下巴骨折，恐怕一时半会既吃不得原告也吃不得被告了。他们都喝了酒，在手术室里还大做酒气，我怀疑那司机也喝了，是酒后驾车，加上雾大才出事的。”
李可严肃起来：“人家司机都死了，你可别乱讲。听说他们是从滨海回的，昨晚跑了一晚上，快下高速时却出了事。哎，我明天去看看他们，我们有很多仲裁案件要跟他们打交道呢。另外耿书记特别嘱咐你多加关照，许院长的爱人是纪委监察二室的副主任丰露露。”
韩新民说：“放心，到我们这儿来的都是病人，我们都得关照。你们去看看也要得，我们院里恐怕也得去慰问一下。”
李可就笑着说：“你们就没有必要了吧，医院天天要接病人，个个都慰问，你们慰问得过来吗？把护理搞好点就行了。”
“你不知道……”韩新民欲言又止。
李可问：“我不知道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许院长的爱人就是你说的那个丰主任，她也是这次治理商业贿赂专班的成员，她中午吃饭时将我叫到一旁，说他们下周就要进驻医院来。建议我们先作好自查，特别是小金库，该平账的平账，不然不仅钱要全部没收，还要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她还说，虽然耿书记挂了个组长的名，但具体带队查的是检察院的罗副检察长，她说这个人是个有名的‘犟骡子’不能与他搓反绳的。说得好听，什么是为了查商业贿赂，还不是为了找个由头罚个款，抓点收入！”
李可就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上次耿书记提醒我时，我不是对你说得很明白了吗？如果有小金库尽早入了账，你是副院长不是普通医生，你自己没问题不等于你没责任，你现在分管着‘药片’，管‘药片’的可是很敏感的一个位置，这次重点查卫生和教育部门是上面的统一部署，只要你们没问题，配合调查就是了。有道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嘛！”
韩新民向沙发靠垫上靠了靠，抬抬手：“查吧，我们要有问题，那所有医院都有问题。我当然配合了，而且还要陪着他们查。”
又坐起来喝了口水，说：“我原打算这两天去看看艺儿的，看来这星期去不成，一会给她打电话说一声。”
李可说：“你去不了算啦，刚好过两天省厅要召开局长座谈会，我去看看她，还想顺便去看看韩欣，她家太难了，我想带点钱给她们，上次叫你带你没带。”
韩新民立即说：“不用，这次就别去看了，要去等艺儿放了寒假，咱们春节前再一起去看。我看她的病情时日不多了，也许看一次少一次。”
李可想了想，说：“那也好。”
省厅通知的座谈会时间只有半天，主要内容是农民工工资清欠问题，另外就是年终的几项在急的工作，诸如年终总结、明年的工作任务和要分解给各市的有关指标等等，需要在会上与各地通通气。所以通知各市劳动保障局要去一把手和劳动监察支队负责人。由于延宁离省城最近，通常情况下李可是当天早晨直接赶去开会的。但最近几天她琢磨了一下上次在渔人棋舍时，余云的那一番话，觉得多少有些道理，便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不试试呢？所以，她让阮武立买了两条芙蓉王，按通知要求头天下午就去报到了。晚饭后就给省厅袁厅长家里打了电话，说是想找他汇报一下思想，袁厅长让她到家里去。
于是，她让阮武立在宾馆休息，叫司机小刘送她到了袁厅长住的院子，独自一人来到厅长家，因为与厅长通家都很熟悉，进门寒暄几句后，就从包里取出两个透明盒子递给厅长夫人：“丁大姐，好久没来看你了，这是我让小韩托同学弄的两只天然燕窝，你服了试试，对身体大有裨益的。”
厅长夫人脸上绽笑：“谢谢，谢谢，我一点小毛病，你们就这么上心呀，替我好好谢谢小韩，啊？”
袁厅长笑道：“哈哈，小李呀，说是来看我，原来你只记得你丁大姐呀！”
李可就说：“我敢忘了您？忘了您，您还不给我小鞋穿呀。您的身体比小伙子还棒，不能再补了，呶，给你带‘毒品’来了！”说着，又从包里取出那两条烟放到厅长面前的茶几上。
厅长连说：“好，好，你带来的，我看你大姐还让不让我抽。”说着，拆了一条，取出烟赶紧燃上一支。
厅长夫人就过来收了剩下的烟：“小李，你看，你看，他就是被你们惯坏的，茶几底下几包没吸完，生怕我不让他抽，又故意将这条给拆了。下次可再不能给他带烟了！”
见李可还站着，就说：“坐呀，小李，你们聊，我进去在网上查点资料。”将茶递到李可面前，拿了烟进房间去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李可说：“袁厅长，感谢您上次在堵桥事件中给我挑了担子，要不然，我可能要受处分的。”
袁厅长也严肃了表情：“是呀，连我也在省领导那里挨了批的，幸好那两个人没死，真要死了人，我就是想保也保不住。所以，明天在会上我还要强调年底的稳定问题，你那里离省城这么近，更要将工作做细、做实。你那一有风吹我这里就会草动的。另外，我还听说你们政府的干部要作些微调，姜霞是不是到龄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说说看。”
李可正愁不好张口，见厅长主动谈到这个话题，心情得以放松，无声一笑，说：“看来您对延宁的干部问题很关注嘛。”
厅长就嗔道：“分管劳动的市长要退了，我能不关注吗？况且那儿还有我的干部可以冲一冲呀。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李可嗫嚅道：“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只有靠厅长关心呗。”
厅长深深地吸了口烟，再缓缓地吐了出来，说：“实话对你说吧，小李，通过这几年的工作了解，我觉得你还能做点事，是一个好苗子。我本来有个想法，想将你调到厅里来，主持养老保险处的工作。我想在我的任上将省厅养老这一块的机构规格升起来，设一个副厅级的局，但省里这一块变数太大，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担心你来当一个处长将来上不去，反而耽误了你的前途，所以才没下这个决心。”
其实，李可早就知道厅长有这个意图，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人们说在省城随便从哪个茅房顶上掉下一块瓦片，最少能砸中三个处长，另外还要伤两人，这两人是处调。她知道自己到省厅后没有优势，所以厅长没有对她挑明，她也没有主动提这事。现在见厅长说了出来，她连忙说：“哎呀，厅长，能在您手下当一辈子处长我也值呀！”
厅长就点了指头说：“简直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接着又正色道：“实话讲，在地方从事面上工作比到省直来从事线上工作对个人锻炼成长有好处，这个我不会糊涂的。既然这次有这么个机会，你要好好努把力，我们厅里全力支持你。”
李可十分诚恳地说：“那我先谢谢厅长了。”拿过厅长的杯子给他续了水。
等李可回到坐位，袁厅长接着说：“这样吧，今年全省劳动保障工作会定在元月中上旬开，我先是准备在省城开的，要不，放到你们延宁去开你看怎么样？你们今年工作也干得不错，我估计红旗单位是拿得回去的，会上你还可以作个经验介绍。这样，会议期间我可以与你们日新书记和上官市长好好沟通一下。省里分管省长肯定要出席会议，你也可以接触接触。”
李可高兴地说：“我明天回去就向市领导汇报，有结果立即给您回话。到时我们一定做好会议接待工作。袁厅长，我真的很感激您。”
说着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不影响您休息，您明天还要作报告，早点休息吧。”
厅长也站起来：“好，车来了吗？你也早点休息。”
听到李可告辞，厅长夫人从房间拿了个精美的盒子出来，塞到李可手上：“小李，要走啊？这是我同事从香港给我带的一套化妆品，我怕用糟蹋了，你们年轻人拿去用吧。”
李可就推道：“大姐看上去大不了我几岁的，您自己留着用吧。”
厅长笑着说：“她呀，有雪花膏就行，大姐给你就拿着。”
李可就连声称谢，从厅长家告辞了出来。
第二天上午的座谈会结束后，省厅给会议代表加了个餐，厅长、副厅长和处长们轮番敬酒。李可因要赶回去向市领导汇报承接全省劳动保障工作会的事，就没与兄弟市的代表多喝，程序化地给厅领导分别敬了酒之后，又扎扎实实地单独给袁厅长连敬了三小杯。代表们看到厅长居然全干了，就群起而攻之。袁厅长本就性格豪爽，或让对方代一点，或让处长帮一点，或喝一点洒一点，也都一一应付了。副厅长和处长们当然要站起来保护一把手了，也各找由头纷纷挑起战争，气氛十分热烈。
等李可喝了酒赶回市里时，已经到了下午上班时间，于是她跟姜霞副市长联系了一下就直接来到她的办公室。因为姜霞要从副市长这个位置退下来已经是延宁的公开秘密，所以前来找她汇报的人不再像以前那么车水马龙，此时，她正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期人大简报，见李可进来了，就放下简报欠了欠身说道：“这么快就回了？坐，坐下说。”
李可接过市长秘书从隔壁拿过来的茶水，说了声：“谢谢！”回头对姜霞说：“姜市长，我来主要是有件急事向您汇报。”
姜霞拿过自己的保温杯品了口茶，说：“什么事这么急？”
李可说：“这次座谈会的内容倒是一般性布置年终的几项工作，这个我自己去抓。会后，袁厅长给我交待了一个重要任务，他打算将今年的全省劳动保障工作会放在延宁来开，虽然这个会是省的会，绝大部分准备工作在省劳动保障厅，但作为东道主也是有很重的接待任务的，因此，他让我回来向政府汇报后尽快给他回个话。”
姜霞愣了一下：“每年的会不都是在省城开吗？能到我们市来开当然是件好事了，什么时间？参会对象有哪些？”
“时间在元月中上旬，参会对象是各市、县的分管副市长、副县长，劳动保障局长，就业局长，养老保险局长，医保局长。省厅的厅长、副厅长和各处处长，省政府的分管副省长和副秘书长也要出席会议。会上除了总结今年和布置明年工作之外，还安排有经验交流，我们市很可能要在会上介绍工作经验，到时候恐怕就要由您在会上发言了。”
姜霞就笑了：“哦，这说明你们的工作搞得不错。如果真的定在我市开，这也是对我分管这一块工作划上一个很圆满的句号嘛。接，我的意见是接！不过这事要给苟书记和上官市长说一声。走，上班时我见他们的车都来了，应该在家，我陪你去向他们汇报一下。”
两人先到上官市长办公室作了汇报，上官市长同意接，并要她们做好有关接待和准备工作。接着来到六楼苟日新书记办公室，外间的沙发上坐着延城县委的霍书记，姜霞和李可就去与他握手打了招呼。詹明连忙起来为她们泡茶：“姜市长，李局长，您们好，找苟书记商量事吧？”
姜霞说：“不用倒水了，小詹，我们找书记说点事要不了两分钟，里面有人吧？”
詹明说：“嗯，城安区的虞书记在里面，汇报了半个多小时，应该快完了，要我通报一声吗？”
姜霞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们等会吧。”
詹明说：“那您们稍坐。”
那霍书记就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姜霞，几个人聊开了延城的情况。霍书记就借机向李可提出了请求：“李局呀，本来早想去向你汇报的，一直穷忙。感谢你这几年对延城的扶持，明年的再就业资金一定要给我加点指标。”
李可说：“霍书记客气了，说什么感谢，相互支持嘛。明年我尽最大努力向延城倾斜！”
她们聊了不一会儿，虞罂美出来了，见到姜霞她们，愣了一下，连忙与姜霞握了手：“姜市长，不好意思，占用您的时间了。”接着又以老大姐的姿态用食指戳了一下李可的鼻子：“贼妮子，又拉了市长来帮腔呀。”
李可也小声回了一句：“你是一方诸侯，属书记直接领导嘛，我是姜市长分管，必须请示姜市长，争取她的支持嘛，错了吗？”
姜霞知道她们一见面就要贫两句，就客气地请延城县委的霍书记先汇报。那霍书记连忙躬了身：“那怎么行，姜市长您先请！”
姜霞就说：“那好吧，我们插个队，不超过五分钟的。”
说着和李可一道进去，将接会的事向苟日新书记又作了详细汇报，并说上官市长原则上同意接这个会，让请示苟书记来拍板。苟日新听后面露喜色，问道：“袁厅长还提了其他要求吗？”
李可回答说：“他没有提出什么具体要求，但按照惯例，作为东道主要给会议代表安排一份纪念品，这个不要市里出钱，我们局自己去解决。”
苟日新说：“好，看来我们市里劳动保障工作在全省还是有地位的，姜市长对这一块管得不错。我同意你们的意见，接！但接待工作不能按惯例，也要有所创新。纪念品要安排，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要体现我们市里精神面貌。你比如说与公安交警部门取得联系，会议报道那天省里领导包括你们厅长来要到高速路口去接，让他们安排警车开道；其他代表你们也要安排人员在那里迎接带路，免得让外地同志到处问路；整个会议期间，交警部门见到外地车只要不是重大事故，一律不准处罚。还有宣传、宾馆服务、治安等等，你们一定要将细节做好，往往是细节最能打动人。好了，我还是那句话，要将每一个活动都作为宣传延宁、提升延宁对外形象的一件大事来抓。李局长，你给袁厅长回话时要转达到，我非常欢迎他到延宁检查指导工作，记住单独安排一件小礼品，到时以我个人名义送给厅长，礼品不求贵，但求精，礼轻情意重嘛！”
两人一一答应，正要起身告辞，苟日新又说：“哦，还是我亲自给袁厅长打个电话吧，李局，你把他的手机告诉我，我现在就打。”
于是，苟日新又亲自给袁厅长打了电话，两人在电话里相互客气了一通，这事就定了下来。
2006年1月10日，农历腊月十一，星期二。
全省劳动保障工作会议在延宁温泉山庄隆重召开。分管副省长出席了第一天的会议并作了重要讲话，苟日新代表延宁市委、市政府致了欢迎词，姜霞副市长代表延宁市政府在会上作了经验介绍。
会议召开了三天，上官市长自始至终参加了会议。整个会议安排得井井有条，气氛隆重热烈，每天会议新闻都会在延宁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播出，文娱活动也丰富多彩。大会的安排和延宁方面的接待得到了上级领导和与会代表的一致好评。由于会上、会下省劳动厅领导对延宁的劳动保障工作都给予充分的肯定，姜霞作为分管副市长也倍觉脸上光彩，就在书记和市长面前大赞李可有能力，苟日新和上官南自然也对李可的工作非常满意。一时间，社会上就冒出李可要接替姜霞担任副市长的传言。
会后，为感谢省厅领导对延宁劳动保障工作的支持，李可又亲自带队，给省劳动保障厅送去了一卡车无公害蔬菜和延宁的土特产等春节物资。袁厅长就托李可带两盒茶叶给苟日新书记，说苟日新这个人很够朋友，嘱咐李可一定要亲自送到苟日新手上，并转达他的谢意。
李可不敢怠慢，回市里后，本想送到书记办公室去，但觉得不妥。不如借此机会向书记汇报一下自己的思想，便决定还是送到书记家里，可上了书记家，给厅长带礼物，自己总不能空手吧？不空手又该带点什么呢？
过去遇到类似问题她总是与老公商量着定，可是这段时间，因为纪委和检察院的专班在医院查账，韩新民多半是早出晚归，今天又有应酬，没得商量，只得自己拿主意。她的第一闪念是带点钱，多少？一千两千？少了。一万两万？那不是买官吗？带钱很快被自己否定了，便去琢磨书记的爱好，苟日新爱好读书是众所周知的，送几本书给书记？这不等于是让书记好好学习吗？恐怕在当今年代，一个头脑正常的人，给领导挑礼物是绝对不会想到送书上去的，况且“书”与“输”谐音，送“输”给领导，让领导输可就犯了大忌，这可惹不得；听说书记爱好古玩收藏，便想到自己结婚时母亲送作陪嫁的那一对明代的黄花梨官帽椅，还有自家在古楼街老房子里的雕梁画栋。可这椅子是传家之宝，母亲说就是饿肚子也不能卖掉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因此送椅子也很快被自己否定了。想到老房子，就想起了好久没回家去看看老娘了，想到老娘就想到了老娘“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欲不逾矩，欲不损德”的教诲，一时倍觉汗颜。这才决定只带两条烟表示一下意思就行了。那副市长当得也罢，不当也罢。转念又想，苟日新书记似乎不是爱财之人，从他平时的言谈看，他倒是一个十分惜才的领导，也许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所认同也未可知，不如探探他的口气再作定夺。
她用微波炉热了中午的一点剩饭剩菜吃了后，就拨通了苟日新的电话：“苟书记，您好，我是李可呀，昨天到省厅去了一趟，袁厅长让我代他来看看您，我也想找您汇报汇报，不知道您有时间没有？”
苟日新顿了一下，问：“现在吗？”
李可说：“是呀，您要是不方便的话，就改天。”
苟日新说：“我家里有两位客人，这样吧，你一小时后过来。”
与书记约定之后，李可通知司机小刘买两条特制珍品黄鹤楼再来接她。过了大约四十多分钟，她起身穿上那件大红的风衣，走到门口又回来换了件半长的黑色羽绒服，这才下楼上车，问司机：“小刘，那两盒茶叶在车上吧？”
小刘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答道：“在的，和烟一起放在后备箱了，要拿出来吗？”
李可顿了一下，说：“算啦，一会再说，到将军楼16号。”
小刘答应一声，将车开出了医院的高师楼，十几分钟后，驶上了温泉山庄，当她们的车绕过山庄大门来到网球场时，就与一辆奔驰和一辆奥迪擦身而过，双方司机客气地鸣了一下喇叭。小刘说：“李局长，刚才好象是那个杜总和兰秘书长的车过去了。”
李可也注意到了那车，明白他们可能就是书记家里的客人，口里淡淡地应了司机一声：“哦。”心里却不由得琢磨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来。
不等她琢磨出个头绪，车就停在了16幢的门前。李可推开车门，禁不住赞道：“好香啊！”就寻着那股清香抬头愣愣地看着那挂满绸条的两株桂树，心想都寒冬腊月了，虽看不见花儿，这枝干却仍然散发着清香，难道真是一种祥瑞之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