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过,几点小雨就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六月天、孩儿脸,这话还真是没错,不大一会,雨丝就变成了雨箭,眼前一丈多远的地方就变得朦朦胧胧的了,在加上路上到处是黄土,小雨一下,地上就变得又滑又粘,一片泥泞。四人不敢造次,远远看见前面有一片树林,就赶紧拍马赶过去。
李驹嫌那装锁子甲的匣子碍事,就把甲拿了出来,穿在身上,低头看看,见那锁甲精巧,又把外衣披上,居然一点都不显得臃肿。
四人站在一颗大树下面,各自把头上的水抖干,张贵从革囊里拿出一个装满黄酒的羊皮袋,分给四人喝了一口。
李驹喝完,皱着眉头道:“这个也算是酒,淡得要命,比我家里的绿眉都差上好多。”
旁边,张贵笑道:“ 我们厢军都是苦哈哈,就是那绿眉,公子觉得淡,可对我们来说,却是难得喝上一次的好酒呢,听说公子府上有皇上赏赐的御酒,唉,那等仙酒也不知道小人要修多少辈子才能喝得上。”说罢,连连咂嘴。
李驹鄙夷道:“那御酒虽然名贵,不过说到味道,我看还没有女儿红来得甘醇,不过张兄弟既然在我先生的手下做事,今后的美酒却是少不了你的。”
张贵赶紧一仰脖子,把喉咙间的酒咽下去,急道:“那是为何?”
李驹眼望着陈不器嘿嘿一笑:“上次我和爹爹去见先生的时候,喝了先生的ju花酿,后来弄得两个多月都喝不下酒了,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看,等你喝过先生的ju花酿就知道了。”
张贵不由狠狠吞下一口唾沫,眼巴巴地看着陈不器,满怀希望道:“先生竟然也能造酒,方才二公子所说的ju花酿,不知先生可否也叫小人略品一二?”
陈不器淡淡一笑:“酒色财气,皆是剐骨尖刀,小喝贻情,贪杯送命,区区几杯淡酒,富之何须如此作态?”
张贵不由尴尬一笑,将羊皮袋收好,塞进了革囊。旁边李驹嚷道:“先生这话就不对了,自己不做菜,还怕人拿菜刀,其实喝点酒又有什么不好,那个叫什么白的不是说,古人都寂寞、唯有饮者流芳嘛,我看啊,不喝酒的才不爽快呢。”
陈不器把头扭到一边,装没听见,李驹胡搅蛮缠、夹杂不清的工夫他是早就见识过的,要是真的跟他见识,没有一两个时辰是讲不清的。抬头看看雨差不多停了,就招呼三人准备上路。
旁边,李驹一边上马,一边把嘴巴附在张贵耳朵旁边,大概是在教授什么机宜,陈不器不由暗自摇了摇头,跨上马,向着均州城门疾驰而去。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正是战乱时期,均州城门在酉时就会关闭,城外的官道上现在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四人行了不远,就看到对面冒出一团黑糊糊的人影,再近几步,慢慢看得真切了,却是一个行镖的队伍。车都是油篷铁轮,大马长驷,足有五、六辆之多,车辕上都插着一只蓝底白边的三角旗,上面绣着“云龙”两个大字,一看就知道是均州城里最大的“云龙镖局”的镖车。几个身穿玄青紧身衣的大汉走在队伍前面,腰间的钢刀在月色下不是发出瘆人的白光。
四人把马拉在一边,静待这镖车先行。只是道路泥泞,行走不易,镖车前进得十分缓慢。陈不器看了一会,不由奇道:“天色已经如此晚了,怎么也不打个火把?可是火种已经被大雨淋湿了?”当下对李驹吩咐道:“二公子身上怀有火种,可否也给他人行个方便,这般黑的天色,没个火把很容易出事的。”
李驹应承了一声,在马屁股上拍了几下,调马就向那镖车行去。见李驹策马过来,顿时镖车旁边的人都停了下来,手抚刀把,警惕地看着李驹。一个壮汉走了过来,双手抱拳道:“好汉留步,前面是我云龙镖局押送的镖车,恐有不便,好汉还请稍待片刻,在下这便把路让出来。”
李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把你们赵镖头给我叫来,就说他家李二爷爷来了,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先给爷送上一份。”
顿时“蹭”“蹭”几声,旁边几个黑衣人后退都把刀子亮了出来,戒备地看着李驹。
李驹不由微微一愣,奇道:“搞什么鬼,连你家李二爷都认不出来了?小心你家姓赵的打断你们的狗腿。”
旁边,刚才那个大汉赶紧上前几步,抱拳道:“今天真是不巧,刚好当家的押另外一趟镖去了,好汉既跟我们当家的是旧识,还请留下名号,日后也好登门请罪。”
李驹见如此一说,面色也缓了下来:“登门请罪就不必了,我那家门也不是什么猫三狗四的人都可以随随便便上的,今天不是我先生叫我给你们送个火种,老子也不会来碰这个硬鼻子,喽,接着,用完了记得叫你们当家的送来啊,这可值半两银子呢。“
那汉子听得李驹左一声大爷右一句老子,心里恼火不已,只是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当下接过李驹仍过来的千里火,道了一声谢,就招呼众人接着赶路了。
李驹调转马头,刚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李驹跳下马,唤住那正往回走的汉子:“从来没见过你们云龙镖局这般卖命的,这么晚了还发镖,莫不是在车里藏了什么宝物不成?”
说着抬脚就待往镖车那边走去,那汉子“哎”了一声,赶紧拦住,强笑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行镖的少了,不卖命不行啊,还请好汉行个方便,莫要耽误我等赶路。”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银子塞到李驹的手上。
李驹掂了一掂,那银子只怕是二两有余,不由心中疑虑更甚,当下推开那汉子,抬脚就往那镖车走去。
突然听得李马一声惊呼:“驹儿小心。”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叮”的一声,那汉子已经狠狠地一刀砍在了李驹身上,见李驹并没有被砍倒,那汉子不由吃了一惊,正惊鄂间,已经被李驹一拳打在耳边,晕死过去。
陈不器三人赶紧策马跑到李驹身边,见他没被伤着,不由松了一口气,抬头再看时,发现四人已经被二十多个身穿玄青紧身衣、手持钢刀的大汉团团围住。
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头目的人走了出来,先令人把那倒在地上的汉子拉到后面去,然后走到四人面前,把刀一扬,沉声道:“四位身怀利器,看来也是江湖中人,宁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奈何断了我们兄弟的财路?这里有些许散碎银子,就留给各位卖几壶酒喝,青山不改,绿水长留,各位还是请罢。”说着示意那些黑衣人给四人让出一条路来。
李驹接过那头目仍过来的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上好的纹银,不过这银子么,好像有点问题。”
那头目方才已经见识了李驹宝甲的厉害,心中还有几分忌惮,不然也不会以二十之众还方陈不器四人一条生路,当下沉声问道:“不知有何问题?”
李驹把那锭银子攥在手里,眼盯着那头目道:“问题就是……大爷我对银子不敢兴趣,我要的是你们这帮杂种的脑袋。”说着,手一甩,把那银子使劲往那头目的脸上仍去。
那头目头微微一摆,闪过李驹的“暗器”,怒道:“老夫不愿将事情闹大,各位都是江湖中人,奈何不受江湖规矩。”
陈不器鄙夷道:“江湖中人只有拔刀相助、快意恩仇,我看尔等行事毒辣,绝非良善之辈,今日既然撞到我们四人,无论如何,断没有不顾而去的道理。”
旁边李驹已经把刀拔在了手上,大声道:“跟他们说那么多废话干嘛?有本事尽管来啊,奶奶的,今天老子一个挑你们三个,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这等磨磨蹭蹭的,不如回家躺到你爹那八姨太的怀里吃奶去吧” 话虽说得豪壮,手底下却也不闲着,先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确定那宝甲确实是穿在身上,再回手从张贵手里拿过头盔,直把全身包得密密实实,看样子,哪怕是一只蚂蚁都休想钻到里面去了,末了,看看手里拿着的朴刀,低头计量了一番,甩手就将那刀给远远地仍开,然后,转过头,冲着李马叫道:“大哥,情况紧急,快把你那寒铁刃拿出来先借我用用。”
李马答应了一声,把刀递了过去,李驹身披宝甲,手持宝刃,骑在马上,感觉说不出的威风,李驹双腿用力一夹,策马向那伙强人冲去,嘴里大声喝道:“奸贼,拿命来。”那架势,活像长阪坡上单骑救主的赵子龙。
旁边几个强人冲过来,却给李驹挥刀几下,给削断了兵刃,有几只暗箭从蓬车里射出,却都被李驹的宝甲挡了下来。强人见李驹刀甲厉害,一时也不敢逼近,只是把那蓬车围住,不让李驹靠近。
几滴鲜血从李驹的身上渗出,那锁子甲毕竟不能完全阻挡箭支,虽只穿透了半指左右,那皮还是破了的。李驹正兴奋间,却是丝毫不觉,他把宝刀高高举起,大声叫道:“居然有这样好的宝刀啊,先生,就先给徒儿做个一千把玩玩吧。”
陈不器闻听此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一千把?还只是用来玩玩?想自己费尽心思、吃尽苦头,花费了无数的银两,折了几年阳寿,好容易才试做出了这么一把宝刀,那李马说句话倒轻巧,一千把?把那均州城里的金银细软全部搜集起来,满打满算看看能造个十把这样的刀不,要说造一千把,那除非等他老爸做了天上的玉皇大帝再说罢。
眼看强人有弓箭在手,四人也不敢过分逼近,只是远远地站着,双方一时就在这野地里对峙了起来。那伙强人把火把点了起来,防备四人偷袭,火光中,依稀见到几个手持弓箭的影子。
陈不器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几步之外已经蒙蒙眬眬看不清人影了,再这样下去,那些强人弓箭就更好偷袭了,一旦知道只有李驹一人有宝甲护身,那他们可就跑都跑不掉了。
正感焦急间,却见李马李驹两人对识了一眼,李驹从马上的革囊里掏出一物,策马就向那伙强人奔去,快到强人面前时,李驹双手一扬,嘴里喝道:“看我霹雳神雷。”几道黑影闪过,一团火光带着几声巨大的声响在强人中间炸裂开来,火光中只见那头目直直地向后飞出半丈距离,摔倒在地上,整个胸膛几乎被打得粉碎,血肉模糊,一命呜呼了。
那伙强人呆立了片刻,刀子掉落了一地,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众人回过神来,四散逃去。那架势活像见了什么厉鬼一般。
陈不器看时,只见李马手拿着还在冒着青烟的火铳,得意洋洋地从旁边站了出来。李驹的“霹雳神雷”只是幌子,真正置人于死地的,还是李马手中的短铳。
李驹跳下马,兴冲冲地向那马车跑去,这伙强人如此兴师动众守护的车里,里面一定有不少宝物。
李驹将车帘子打开时,只听见一个娇弱的声音怯怯地问道:“来得可是李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