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一晚,周华虽是神经绷得紧紧的,但究竟是受伤之人,之前又经了一番缠斗,身上早已没了气力,终于抵不住疲乏和困意,在颠簸的车中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周华挪了挪有些酸涩的左肩,坐了起来。
“我们到哪儿了?”听着外面喧哗的人声,周华有些奇怪地问道。
“於陵。”吕阳坐在车的前部,回头温柔地望向周华,“这儿距乐安不足一百里地,若是骑马回临淄,也不过一天的路程。我在城中有产业,我们便在这儿安驻。等事情平息了,再回临淄。”
周华奇怪道:“这么热闹的城中,你不怕人多嘴杂,被人发现了行踪?”
吕阳笑了笑:“正因为此地离乐安和临淄都很近,再加上热闹繁华,才不会有人想到我们在此。何况,我来回也方便些,若是你失踪的同时,我也失踪了,这不马上就会引起怀疑么。所以,偶尔我还是需要在临淄露一下面的。”
这正应了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吕阳掀开车帘,一处僻静的小道出现在眼前。
周华下了车,环视周围:两人站定的地方是一家小门户的府前,门口挂了一块简朴的刻着“吕”字的木牌,院墙高大,却仍有繁茂艳绿的枝叶从府内伸出,门前的小路并无甚行人,端是一幽静的好去处啊。
两人入了府,吕阳将周华带到一个精致的小院中:“以后,丹儿你便住这儿吧。这一晚你也没有歇好,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侍女。”
说完,捏了捏周华的小手,将腋下的小盒递与她后,心情大好地出了小院。看来,是因为终于将周华纳入了自己的保护势力范围而欣喜吧。
周华一直看着吕阳迈出了院门,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这个小院和院中的主屋并不大,但院中精修的名贵草木,主屋内华美的装饰,以及那一看就造价不菲的雕花檀木床和桌椅,无不显示着主人厚实的家底和不俗的鉴赏能力。
唤了侍女打来温水,周华简单沐浴洗漱后,穿上侍女备好的华美衣袍,然后又吃了些点心,便趴到了床上。这时,侍女端了一个精雕的木盘到了周华身边,轻声细语说道:“夫人,公子拿了药膏,让奴给您擦上。”
周华点了点头,脱去了外袍,露出了右肩。
侍女轻柔地去了周华肩上裹着的布条,用清水拭了伤口,然后倒了药膏,用棉布在伤口处慢慢匀开。
昨夜和吕阳争执时,动作不免过大,伤口又裂开了。此时侍女虽是十分小心,仍免不了牵动裂口处,疼得周华眼泪直在眼中打转。等那带着悠悠清香的药膏涂上,凉丝丝的滑腻才减轻了伤裂处的灼热和疼痛。等到上好药,重新换了干净的布裹了伤口,侍女才退下。
等屋中已无一人,周华才吁了口气,让自己放松躺下,渐渐进入梦乡。
周华这边被吕阳带到了於陵,而那边清晨的田府,却是一片忙乱。
府中各处女眷屋中很多精美的首饰不翼而飞,而新入府的夫人房中,除了台面上的首饰也都不见了,以及地上留下了几点清晰的血滴痕迹外,干脆整个人都消失了。
秋儿在房内“呜呜”地哭着,一边抽泣一边喃喃自语:“小姐,小姐上哪去了?那些贼人为何偏偏掳了小姐……小姐……”
虎匆匆进门后,看了眼正在哭泣的秋儿,又看了眼立在床边面色僵硬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田武,眼光移到床沿上方,“嗖”地一亮,四周转了一圈后,走到田武旁边,趴下身子,朝床下看去。
摸索了一会儿,虎从床下取出一物,握于掌心。
自虎趴下身子,田武便在关注他的举动,此时,见他从床下摸出了什么,不由探身看去,疑问道:“这是?”
虎朝田武拱了拱手,先是一揖,然后才开口:“姑爷,这是小姐随身佩戴的玉佩。”
田武见他说了一句,便没再出声,只好又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斟酌了一下,虎将玉佩双手递给了田武,这才回答:“姑爷,小姐受伤之时虎前来探望,曾见床沿挂有佩剑,但此时佩剑却不在了。那剑很是朴素,贼人既是来偷贵重之物,想是不会在乎,可见,这剑应该是小姐自己取了。”
“你是说,你家小姐是自愿走的?”田武眼神黯了黯,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怨怒。
虎当然听出来了,连忙答道:“不是的,姑爷。那剑虽是小姐取的,只能证明是拿了对付贼人,或是贼人允她带上的。既然附近都没有找到那剑,那么这剑,自是贼人允许小姐带上的,可见贼人和小姐应该认识。”
虎说的这些,田武当然能想到,语气越发的不愉:“那你怎么说不是?既然连剑都允许拿了,还不是自愿?”
“姑爷,请听虎说完。”虎却是没有被田武的郁怒影响到,仍是不疾不徐地说,“剑虽然是小姐自己所拿,但小姐却不是自愿和贼人走的,这玉佩便是证明。虎曾听小姐说过,此玉佩是老爷所赠,因此,小姐对这玉佩甚是爱惜,从不离身。但此时,这玉佩却在床下找到,应是小姐故意留下给我们的线索。姑爷,你看……”虎指了指桌边地上两颗小小的铁弹,见田武满脸狐疑,便解释道:“这是小姐用来防身的,以小姐的身手,一般宵小之辈定是奈何不了。可是小姐连铁弹都使了出来,而且这一击,并没有伤到对方。不知姑爷注意到没,铁弹所在之处和血迹所在差距太远。这些足见对方武功在小姐之上,既然避了小姐的攻击,那小姐应该是被挟持了。”
床沿虎所赠佩剑的消失,床下放着暗器小盒的不见,以及在床下找到的玉佩,都是周华给他的暗示。周华做事从来不避着虎,虎自是知道这玉佩所代表的意义,只是这些种种,他都不能告诉田武,只能挑了自己认为对分析有帮助又比较安全的信息透露了出来。其实,那个擒走小姐的人,虎已经猜到了。毕竟,一个武功高强,和小姐熟识,而又有动机掳走小姐的人,并不多,何况自己昨天刚刚和小姐说了此人。
田武思考了一阵后,先压下了周华失踪的消息,然后派了自己的侍卫,由虎统领着,开始寻找。
齐国王宫中。
齐景公揉了揉额角,饮下一杯酒,刚要翻开今日朝会后呈上的书简,却见旁边帘子被风吹得直响,便遣退了周围服侍的人。
“出来吧。”随着景公的一声呼喊,他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报大王。昨日公子潜入田府,掳走了田武的夫人,我们几人本欲阻拦,却发现公子竟带了暗卫前去。”顿了一顿,当廷一跪,“那些暗卫身手和属下相当,如果贸然阻拦,属下担心暴露了身份,所以……属下办事不利,请大王责罚!”
齐景公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出声:“阳儿那些暗卫身手也很是不凡,在他面前暴露身份还好说,若是被田家的人发现了身份,那就麻烦了。只怕……不必自责,这事你做的对。你派人小心盯着阳儿那边,有什么动向,随时来报。”
“是!”一躬身,殿中除了景公,又是空无一人。
齐景公双手捏了额角,心中苦恼不已:当年自己创造机会让阳儿和鲍家小姐相遇、相识,便是希望借着让两人生出情意,毁了田鲍两家的联姻。只是没想到,鲍姜居然临近婚期之时失忆了,而田家此时又提出提前完婚,这一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上巳节得到鲍姜外出的消息后,自己连忙派了身边的剑师级高手前去击杀,却不料这小妮子命还真是大。无法,最后不得已见了鲍姜,发现这女子聪慧异常,且愿意成为自己安插在田家的间,便也没有过多担忧。没想到,阳儿却是对这女子念念不忘,居然上人家府中直接掳了人。
转念又一想,或许这样也不错,鲍姜虽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但若是日后对田武生了情,只怕还会坏事。想到这一层,终是心情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