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水洗的头发,在阳光下迸射出华丽的亮光。
以前他喜欢低头走路,“弓子”一样,可今天他像久违阳光的一弯修竹,忽然勃发昂扬起来。
那个在巷子口补鞋、卖报纸的老头以往看见弓子都会夸张地说,吆喝,少爷出门啊?今儿看见弓子这表情、这牛烘烘的模样儿,老头瘪瘪皱皱的嘴唇抖了抖,半天没有启动,像断了绳索扯不起来的一挂旧帆。
弓子首先来到秧子老爸补车的街边,像上次和红毛黄毛来打架一样,蹲在马路牙子边,头顶的梧桐树上,有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吼。
弓子远远地看见秧子老爸正撅着屁股给一女车打气,很带劲的样子。
那样子挺黄的,弓子想笑。
弓子见他脑袋上帽子没了,想必是伤好了,弓子觉得情况正常,心里便塌实了不少。
午饭时间快到了,弓子闻到汽车尾气里裹挟着鱼香肉丝的味道。
弓子在等着,因为他知道午饭时间会有人给修车人送饭,不是秧子便是她老娘。
假如是秧子,他就截住她,当面锣对面鼓,和她好好理论理论;假如是她老娘,就立即去秧子家,利用时间差,把事情了断,反正今天不把心里这口气给捋直了,后面的日子没法打理。
弓子有那碗蛋炒饭垫底,精气神倍儿足。
为了不让行人对他产生猜疑,弓子买了份《体坛周报》。
这报纸今儿日鬼了,厚得没道理,拿在手里秤砣一样沉,弓子以为拿了两份。
卖报人说,又惹事了,好看着哩!被窝里扯淡,这回有的搞了!弓子一愣,问,惹什么事了?谁?卖报的一撇嘴,操,中国体育能有谁惹事?足球呗!黑哨!抓人了!弓子虽然是因篮球而上的六中,可他更喜欢足球,中国的大球球迷都一娘所养,最惨的当然还是我们这些足球难民,想不理睬足球成吗?爱足球恨足球已经不是什么痛痒的问题,而是锥心般要命!摊开报纸,席地而坐,弓子一只眼找黑哨的来龙去脉,一只眼盯着马路斜对面,张网待秧子或她老娘。
阳光很猛,地面很热,弓子正研究那个叫阎什么的管足球的总瓢把子的头型哩,马路对面忽然出现新情况!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幽深的巷子口飘然而出,站在阳光下顿了顿,像是被太阳惊吓了一下,然后撑开一把印有某糖酒公司名称的绿色小伞。
那伞很旧了,但衬托了伞下的人,那人很新、很脆。
弓子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可那网兜里的铝质饭盒在阳光下光芒四射,似乎提醒了他……弓子忽然浑身猛地一抽,嗓子发干,因为那身影太熟悉了,只有秧子的身影才这么哀哀的,这么灿!弓子“噌”地蹦起,差点脱口大叫:秧子你站住!可这时,秧子竟横穿马路,迎面朝弓子走来。
她兔子一样很小心地朝马路两头不断观望着,一边慢慢挪动着脚步,那绿伞折射出的光线罩着秧子,使她看上去像一片缓缓移动的荷叶。
奇怪的是,弓子一下子愣怔了,他不明白秧子是要干什么,不过从秧子的神情上看,好像没发现坐在树下的弓子。
刚才还豪情万丈的弓子,忽然就蔫了,他重新坐了下来,用报纸遮挡着自己,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秧子。
秧子一一拨开穿梭的车辆,从弓子面前大概不到20米处,斜刺里走过,收了手里的伞,沿着一排浓密的梧桐树,朝不远处的那个修车人走去。
弓子这才明白,马路这边的树多,阴凉也厚,秧子是为了躲太阳。
弓子有些纳闷,她有伞啊!女孩难道也像男孩一样,不爱打伞?弓子傻傻地目送着秧子从眼前溜过,竟然连大气也不敢出!(书中暗唱)——千万别跟我狂否则很受伤你心里想得很流氓可见面成羔羊蛇服叫花子养一物把一物降瞧你那小样儿趁早去撞墙活着占地方死了省口粮12812828弓子这回离开家,比哪一次都坦然,不仅是心情豁然亮堂起来,腰杆子也硬了,因为口袋里有银子哦,揣着刮刮脆响的七张百元大钞!人牛牛在哪儿?不是拳头不是嘴,是钱!弓子平生第一次有了这么多钱,而且是挣来的,沈恺明确说了,这钱是不用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