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子说,不用了,妈,能省点就省点吧。
王大兰心里那个高兴啊,人常说,不安生的家庭,子女早熟,她和丈夫刚闹离婚,这孩子就变得懂事多了。
王大兰说,弓子你说得没错,你们班主任赵老师昨天打电话来,说暑假要补课,从后天开始,一个月时间,要交补课费六百。
现在省点,留着给你上大学用。
弓子一怔,说,报纸电视上不是说过,暑假只允许高三毕业班补课,其他年级一律不准补课,而且补课不准收钱吗?王大兰一边择着芹菜叶子,一边唠叨开了,你们小屁孩子家,哪里懂哦?就知道玩得痛快!等到高三再补,已经来不及了;就像人一样,等病倒了,躺在床上再补啥也白搭!我认为你们学校还有你们赵老师做得很对,报纸电视天天嚷嚷减轻学生和家长的负担,什么叫减轻学生家长负担?想办法让孩子考上大学,才是真正减轻我们家长和你们孩子的负担!当然,收费是高了点。
可话又说回来,大热天的,老师利用假期给学生补课,不收点钱也说不过去,现在这年头,学雷锋也看日子看什么事儿……弓子知道,老娘嘴里这些话,大多是班主任赵老师灌输给她的。
要搁平时,弓子对补课一定很反感,可今天他心里怪怪的,恨不得立即就去学校上课,因为我们知道,弓子闯祸了,他一定觉得,只有躲进书声朗朗的教室,警察才不会想到一个学生会砖拍陌生的修车人。
弓子一直无心看书,一是担心那个修车人会死,二是怕二毛被抓。
二毛一旦被抓,能顶住警察的十八班武艺的拷问吗?会不会拉稀供出他弓子?弓子反复回想,觉得好像也没丢下什么把柄在二毛那里,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弓子是个学生,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惟独留下的只有“弓子”这个外号。
可城南到城北那么远,谁知道弓子是谁?靠,你以为我弓子像韩寒那样有名?!弓子这样想着,精神就有些放松,中午吃饱了,还睡了一觉。
不过,晚上他还是去街口买了份当天的晚报,同时也仔细看了遍本市的电视新闻,没有修车人被拍砖的相关报道。
看来修车人没死,否则这样的消息逃不过新闻线人的耳目。
学校暑期补课,美其名曰:补缺补差,说是完全自愿;由于收费过高,自愿的不多。
可没过几天,学校就使出了阴招。
弓子他们班的总人数是六十三,补课的第一天,只来了十六个人。
班主任赵老师一跨进教室,就有两朵乌云堆上额头。
赵老师一到夏天就瘦,因为天热,胃口不好,吃嘛嘛腻,身体倍儿瘦,结果上面一排牙就更加肆无忌惮地翘首以待,随时有逃出口腔的打算。
赵老师扫了几眼稀稀拉拉的教室,用书本拍打着讲台,痛心疾首地说,简直不想好了!就来了这么点人!这个班还能好起来吗?你们想想,学校、老师顶着巨大的压力,千方百计想办法为你们提高成绩,使你们将来能考上大学,可你们看看,就来了这么点人,马上就进高二了,人都哪去了?学习难道是请客吃饭?!弓子心里窃笑:请客吃饭才不会这么点人哩。
弓子有些幸灾乐祸,同时想到赵老师曾在他老娘面前上他的眼药,斩断了他进网吧的路,现在又要逼着补课,一口气早横在胸口了。
就在赵老师吐沫横飞地继续着牢骚,弓子霍地站了起来,说,赵老师,我们十六个同学应该受到你的表扬才对啊,你怎么反而冲着我们这些来的同学发火了?其他同学也立即附和道,是啊,赵老师,这不公平。
赵老师也觉出串味了,就习惯性地咳嗽一下,开始转折,说,同学们,我不是冲你们发火,你们还是值得表扬的,我是对这种现状抒发感慨,你看这稀稀落落的教室,多么地叫人失望。
赵老师是教语文的,说话经常流出朱自清般的“哈喇子”。
又抒发了几句,赵老师最后说,你们先自己看书,我去一下校长办公室,这种现象绝对不会是我们一个班,这样肯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