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凡再一次沉沉睡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上午七点二十，这种现象在尹凡步入领导工作岗位后是十分少有的。补了这一觉，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很不错。
起床后，见菲菲犹然酣睡未醒，他心里既疼又爱。唉，这孩子，一觉睡这么久，看来昨天累得不轻，而且不光是昨天的一路辛苦，恐怕把自上初中以来学习上积累的疲劳都释放出来了。他计算一下时间，菲菲已睡了十个半小时，再多的疲倦应该也能消除了，于是把女儿喊醒，催促她穿衣洗漱。在这个过程中，山庄值班经理和秘书小罗以及陈杰三人一道过来了。
陈杰一进门就连声做自我批评：实在对不起呀市长，昨天晚上没有控制好自己，喝高了，喝高了，把自己的责任都丢掉了。
小罗说，那不能怪你，你既是客人又是主人，本来该喝双份酒的，醉也醉得其所。
经理则报告说，刚才接到县委汪书记秘书的电话，说书记、县长二人早上赶过来陪您吃饭，他们的车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尹凡说，这是干吗呀？这个老汪，讲这么多的虚礼。好，菲菲，动作快一些，你看又要让别人等你了。
菲菲正在盥洗间里漱口，她伸出头来做个鬼脸：我的动作一向很快的，老爸你别担心！
等尹凡一行走下楼梯的时候，山庄董事长许倩已经把县委书记汪平和县长陈启德迎进了餐厅。略施粉黛的许倩，一副春风拂面的模样，口齿伶俐地和两位地方父母官应酬，一点看不出劳累或憔悴的迹象。
尹凡说，看你们两位，这么辛苦干吗，一大早特意赶过来！
汪平说，我们两个晚上把市长扔在这儿没管，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今天早上赶过来，是想看看市长下一步的安排。市长来我们县里一趟不容易，我们俩（他指指陈启德）的意思想请市长实地去走一走，看一看，作点指示，提出要求，给我们指点方向，好推动我们今后的工作。我们的工业园区，上次你带队检查去看过一次，现在又有了新的变化了；还有，前岭乡的苗木基地今年又扩大了上千亩面积—哦，那个乡的苗木产业还是你十几年前在这儿打下的基础—那可是我们县里农民致富的一个典型，市长你每次来去匆匆，一直没去看过，这次总可以抽点时间去看一下了吧？汪平又对菲菲说，你还从来没到过东阳，稍微晚点回家，看看你老爸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再到县里住一晚走，怎么样？你做做你老爸的工作！
尹凡说，是啊，我这次是很想去看一下的。工业园区嘛，我知道你们的情况，在全市尽管算不上一流，但作为山区县能搞到这一步，应该说是尽了努力的。至于前岭的苗木基地，我在东阳挂职时，确实提出了这个建议，但后来并没有来得及很好地实施。如果果真像你们所说的发展这么快，功劳主要还是你们的嘛，呵呵。不过，很遗憾，吃过早饭我得赶回去，几分钟前刚刚接了个电话，省里来了客人，我得去陪一下。
原来，就在刚才下楼时，罗旭东的手机响了，他一接听，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乔敏打来的。乔敏在电话里问，罗秘书，听说尹市长下乡了？
是啊，现在在东阳呢。
你跟市长说，省委组织部领导来了，路过我们河阳，提到市长呢。丁部长说了，要我给市长挂个电话，请他回来见一面—乔敏说的丁部长，是市委组织部部长丁磊。
小罗说，市长在这儿，你直接跟他说吧。说着，把手机递给尹凡，并解释道，市组乔部长的电话。
乔敏在电话里向尹凡报告，省委组织部副巡视员郝东民从邻省参加一个会议回来，经过河阳县，昨晚特意在这里住了一晚，市组丁磊部长接待了他。他说起尹凡市长，说你们原先一起在省委工作，是要好的同事，你来河阳上任是他代表组织上送过来的。丁部长让我今天上班时给你打电话报告一声，如果有空的话……
尹凡说，郝东民来了？嗨，这家伙，他也不提前告诉我。他上午不走吧？
他说了今天上午回去，丁部长说先陪他去看看工业园区，然后从那儿送他上高速。
你告诉郝东民，上午不能走，怎么着也得再住上一夜。我吃了早饭就赶回去，中午陪他吃个中饭，请丁磊部长参加，你也参加一下！
尹凡临时决定要回河阳陪郝东民吃中饭，那就不仅东阳这儿无法留，就连阳谷也去不了了。
既然市长有接待任务，汪平不好坚持己见了，只好说，领导工作总是这么忙，我们不敢再留，不过以后可得补偿，一定要多给我们作点指示才好。他看了看菲菲，脑子很快一转，紧接着说，要不这样，市长要回去，你家千金去阳谷，就用我的车吧，我和老陈坐一辆车就行了。陈启德也说，对，对，这样挺好，这样挺好！尹凡本来考虑是让许倩派辆车送菲菲的，汪平既然提议在先，不好抹他的面子，就默许了。
吃过早饭，大家动身，许倩笑脸盈盈相送，她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在和菲菲告别时，把她拉到一旁嘀嘀咕咕了好几分钟。临上车前，菲菲很亲热地和许倩拥抱了一下，还做了个飞吻动作，看上去，两人就像好得不得了的姐妹一样。眼见这情景，尹凡心里不由掠过一阵温情。
尹凡让秘书小罗送女儿回阳谷，自己则直接返回河阳。
要说尹凡和郝东民的关系，确实是老关系了。两个人既是校友，又是省委机关的同事。乔敏把尹凡要求他留下、请他吃顿饭的口信告诉他后，他答应下来。
上午，一边参观河阳的工业园区和市容市貌，一边等待尹市长回来。尹凡回来后，先去办公室看看有无机要文件，然后让齐欢安排好接待酒席，并让他通知了乔敏。中午将至，他提前到餐厅里等待郝东民。
郝东民在丁磊陪同下参观完安排好的项目，直接来到河阳宾馆。酒宴上，尹凡很热情地带头敬酒，并开玩笑说，你提升以后，还是第一次来河阳，是不是对河阳感情不深啊？
郝东民说，市长，你可不能这么随便批评人哦，你的话代表河阳几百万人民呢，你要这么说，我的压力可就大了。
丁磊说，尹市长的意思是请你多来河阳指导工作，也多看看老同学、老同事、老朋友嘛—我说得对吗，市长？
你看，还是丁磊明白我的心情。
席间，尹凡请郝东民再住上一晚。郝东民说，不行啊，这次中组部在邻省召开干部选任制度改革的一个现场会，回去后，要向部务会作汇报，时间挺紧的。
能利用这个机会顺便看看你就行了，以后再来吧。
那也别急着走，吃过中饭在宾馆里休息一下，晚饭前能赶到家就行了呗。
饭后，尹凡把郝东民送到客房里，郝东民趁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放低声音说，老尹啊，你们这里，人事上恐怕不久会有变动呢。
尹凡心知他指的是高书记，问道，还是上次传的那个位置？
郝东民点点头：这次国务院起草新的农村政策方面的文件，高前书记被点名抽去，说明上面很看重河阳的经验。农村改革，连宋书记都讲过，现在遇到了瓶颈，不想办法突破，改革会停滞，对农村乃至整个改革事业的进一步发展不利。
其实中央对农村问题一直很看重，一直在寻找进一步的改革思路。只是，很多利益方面的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上面也是希望每出台一项政策尽可能完善，这样可以少走弯路。
高前走了，那我们这儿……
现在恐怕还没有考虑。高书记的调动，要等中组部来考察之后才能安排，开现场会之前，省委领导指示让我问一下考察组什么时候能来，我问了到会的徐真部长，他说不会耽搁太久。
郝东民说的这些，按向来的组织程序，都属于机密内容，不好事先透露的。
但他了解尹凡的为人，知道他的嘴很紧，不会扩散出去，就放心提前跟他讲了。
作为朋友，他是让尹凡有个心理准备。
送走郝东民后，下午上班，尹凡先是给阳谷的岳父家里挂电话，问菲菲几点到的，外公外婆是否都好，生活能不能习惯等等，并告诉菲菲，很长时间没去乡下看爷爷奶奶了，过两天好好在乡下住一住，以后要是上了高中，这样的机会更难得！菲菲倒是懂事，说我早就想回来的，就是妈妈不让，怕我耽误学习什么的。她让老爸放心，还说无论在外公还是在爷爷家里，她都会照顾好自己，不让大人操心的。
挂完这个电话，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
他翻了一下日历，计算着高前书记回来还有多长日子，心里不免产生一些感慨：从当常务副市长起到现在，和高前共事时间不算太长，不过两三年工夫吧，与高前的配合或者说合作一直保持在一个融洽的程度上，尤其是在当常务副市长的时候，两人在对待史朝义的态度上基本一致，也采取了较为默契的行动，使史朝义在河阳官场上的跋扈行为得到终止。后来，省委拟任命自己取代史朝义当市长，高前也很赞同。两人的工作配合，在省委领导和其他市的领导眼里，是非常和谐的。
在共事中，尹凡看到高前有较强的理论水平，也有很强的责任意识，但是，通过最近一些事情，他也看到了高前精神深处的一些东西。如，他在处理同样与招商引资有关的两件案子中，就采取了实用主义的态度。他想起高前跟自己讲的那个关于希帕提亚的故事，想起高前邀请雷新宇来河阳搞调研的目的，这些在一般人看来没有联系也没有特殊含义的小事，其实都暗示了高前对于现实情状和官场规则的深度认识和长袖善舞的把握能力。
凭真心说，高前比自己所认识的河阳市几任市委书记都更能干、更出色、更具有政治家的气质，他有节制、通权变，几乎每一个行为步骤后面，都藏着一个更深的谋虑。通过侧面，他了解到高前喜欢读的书主要是历史类和政治类，对于社会学、心理学之类的书籍，他不很感兴趣，他的说法是，这些具体学科，都是分析和研究性的，而历史与政治是实践的。实践与研究不同，那是要亲身经历、参与、介入，才能获得真实的感知。政治知识和历史知识的获得，有时甚至必须经过血与火的检验。除了政治类和历史类的书籍，高前还喜欢看《孙子兵法》，他记得高前在一次会议上谈领导艺术问题，谈到领导干部的胸襟和城府，随口引用了孙子的两句话：“不动如山，难知如阴。”这说明他平时对孙子的话有过深入的思考。
政治学在中国古代其实是非常深入的一门学问，只是后来把封建政治看做厚黑政治、阴谋政治，把现实政治当做斗争哲学，这门学问的研究最终走向死胡同，变成了一套大而无当和夸夸其谈的东西。西方政治学倒是十分成熟，但由于文化传统不同，国家体制不同，嫁接过来基本没有多少现实意义。高前处理事务的手法和他的观念言论，注重操作性，看起来没有太多的特殊之处，但“增一分则太白，减一分则太素”，其中拿捏的分寸，与现实的游戏规则倒是很能吻合……
想到这里，尹凡才发现自己对高前的认识过去其实不很深入，而是停留在表面。高前这个人，他不是为工作而工作，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更高的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是生命价值，是职业理想，还是位势追求？他不好妄揣，也就不再想下去了。
高前如能真的重新任用，说明省委宋书记看好他的才干，而高前这次能参加国务院政策性文件的起草，对于他的即将调用也许起到了最后一枚砝码的作用。
“港阳绿色蔬菜有限责任公司”这个项目的引进，尹凡是第一责任人，但尹凡也没有想到这个项目的引进会连带引出柏树乡顺利实现农民土地流转的经验。这个经验的创立，高升功不可没，但凭高升的职务和身份，显然他必须隐到幕后，这符合当地官场的一贯行为规范。高升本人又是个不看重自身利益的迂夫子，上次让他去成都参加那个会议，他已经深感荣幸，不可能计较这些。而以敏锐的政治眼光看上这个经验并有意将其推介出去的，正是高前。
高前走后，对于河阳来说，政局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现在还不好说。高前和潘仁和书记不一样，潘书记总体上属于厚道之人，而高前则属于精明之人；潘书记把原则性看得至高无上，而高前的灵活性则远胜于潘。没有潘仁和书记无私的提携和帮助，自己到不了现在这个位置；高前如果担任省委常委，对自己的帮助肯定会有，但其性质会是怎样的，反而不好说。
但不管怎样，高书记能在仕途上更上一个台阶，对于曾经与之共事的自己来说，总归是件好事，他默祝高前能够一帆风顺。至少，高前在政治技巧上给自己作出了一些示范，留下了一些启发，这对自己今后不会没有帮助。
在这次接待郝东民的过程中，组织部副部长乔敏瞅个机会避开丁磊，悄悄对尹凡说，市长，有些干部在背后议论你呢。
是吗？议论我什么？
乔敏道，那些干部对你都很尊重，不过他们说啊，自从尹凡当了市长，见他一面不容易了。
那些干部—都是谁呀？
乔敏略微踌躇了一下，说，上回他们几个一块儿吃饭，硬把我给拉去了—
都是你一直就熟悉的，比如卞虎啦，巫军巫政委啦。
一听是这些人，尹凡也回乔敏以微笑：看来我这个人官僚主义开始冒头了。
你觉得呢？
那我倒不觉得，你工作那么忙，不可能跟每个干部都保持那么近的距离嘛。
想过了与高前有关的问题，尹凡的脑子又转到乔敏说的这些话上来。他知道，平常经常在一起的那几个干部，多是自己多年前市委党校干训班的同学，还包括大专时期的同学，跟他们可以说是友情深厚。假如按照河阳官场的惯例，他们可以被视为一个圈子里的人，尽管他们的交往纯属友谊，没有政治图谋在里头。但在一个讲人情、讲面子的现实社会当中，友谊转化为相互间的利益互助是很自然的事，比如巫军和卞虎两个人，在自己的人生和事业当中，给予的帮助其实是不小的。如果当初没有巫军的帮忙，自己回不了河阳高专工作；后来在东阳挂职所获得的“政绩”中，卞虎的贡献也是挺重要的。这些，他内心一直都忘不了。还有人事局的马兰、现在仍在乡镇工作的吴心仁等等。想起来，他们对自己从没提过任何要求，也没要求过任何帮助。记得很多年前，吴心仁就说过，想从乡镇调到市里，至少也要调到县城里工作。这么多年没关注他，没想到他还是一步未挪。而卞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就多次讲过，自己局里那些领导，论水平、论能力，不如我来当，还能多做点事呢。尽管他没有向自己开过要官的口，但是言下之意却很明白，按他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负起更大的责任。尽管高前书记曾说过要为干部成长搭建好的平台，可是，这个方面受制约因素太多，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所以干部选任实际上还是按照一贯的老路子施行。比如高前和自己的任职，就完全是上面领导的意见，而目前河阳干部的任免，主要是几个常委们提出意见，尤以高前的意见为主。由于干部职数有限，等待提拔的人员又多，僧多粥少，每次都有人选被筛落，尹凡为了尽量配合书记的布局，几乎没有提出过自己的个人意见，其他常委资格老的会提出一些自己看中的人选，多数人都不太把自己的意见拿出来。过去史朝义与先后几任市委书记的矛盾，都是从干部人事上开始的，为了避免自己也陷入这样的局面，尹凡在干部人事方面坚持采取尽量少过问乃至不过问的原则。可是，这样虽然体现了对书记的最大尊重，但自己中意的一些干部却无法提拔，这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也导致了工作的不顺手。卞虎他们说自己当了市长就不容易见面了，这既是牢骚，也是事实。因为各个部门的工作要汇报到市长这儿来，只是一把手的责任，除非发生重大情况，分管副职才能参与汇报。自己业余时间再像过去那样与卞虎甚至包括乔敏他们随意交往，又已不大合适。乔敏今天的话，应该看做是对自己的善意提醒，不然，让这些朋友对自己产生误会，以为自己对朋友有了架子，在心里逐步疏远起来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他给乔敏挂电话，解释这个事，又不好用太正式的语言，就开玩笑说，你上午跟我说的事，我在认真反省呢。
乔敏心里倒不安了，说，市长，我那是随口说的，说得不对，请市长批评。
你看你看，一口一个市长，这太生分了嘛，过去你还是我的领导呢。
乔敏也开玩笑说，那我该怎么叫你，称呼老尹？那也太不讲规矩了吧。
不是那个意思，怎么称呼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想请你告诉他们，我尹凡还是从前的尹凡，不会因为当市长了就觉得官高一等。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关怀和帮助，我会记得的。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平时大家工作都忙，不可能天天腻在一起。以后有了合适的时间，我会尽量寻找和大家一起交流、沟通的机会。
本来，他还想再说一句：大家心里有什么要求和想法，我多少了解一些，以后会尽量寻找机会来解决。但又想，这不是某种方式的许愿吗？这些朋友和下属，都是国家公务员，而且大小是个官儿，他们有什么要求？工作责任之外主要考虑的还不就是个人的进步？用许愿的方法表白对朋友的情谊，未免有太过庸俗的嫌疑，于是就打住了。
乔敏说，市长，大家不过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那些话里其实是表达了对你的敬重的。河阳的工作这段时间很有成效，大家都看到了，市长你那么忙，这谁都知道，而你的能力和水平也从中体现了出来。你是市里的焦点，大家议论你也是正常的，你说是吗？
到底是组织部的副部长，乔敏这几句话，说得的确有水准。长期和各级各类干部打交道，她养成了说话简洁、含蓄而又以正面评价为主的特点，尽管尹凡知道她表达的是什么，听了这样的话仍很受用。他说，我和大家直接联系的确少多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经常帮我做点工作，让大家能够理解，我就非常欣慰了。
过了一两天，菲菲从阳谷打来电话，告诉老爸说，叔叔开车把她接到爷爷奶奶这儿了。叔叔家里盖了新房子，四层楼，她去里面看了，哇，比家里的房子宽敞多了，可以在里面跳舞呢。她又问爸爸：许倩阿姨给你打电话没有？
尹凡心里一咯噔：怎么，这孩子这么问话，她察觉什么了？他小心地回答：
没有啊，你许阿姨那边事情挺忙，大概没空给别人打电话吧。
不对，她可给我打电话了。我在电话里跟她说，下次我还要到她的山庄去，我的游泳只学会了一点点，还远没到家呢。下次我要她接着教我。
哦，那好，你跟许阿姨说好了，下次来了我就不送你过去，让她直接来接你就行了—尹凡心里松了一口气，轻松地对女儿开玩笑说。
话筒里听得见父亲的说话声，果然，女儿说道，爷爷要跟你说话—就把话筒递了过去。老父亲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又说，家里的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了，现在正装修呢。
嗯，我知道，刚才菲菲告诉我了。
你也不回来看看？
我一直想回去，可是工作实在太忙。你看，本想送菲菲回去，顺便看看二老的，可是又接到电话，省里来了领导，要陪同呢。
哦，哦，你忙，我和你妈都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有些嗫嚅地说，老二说，装修的钱，嗯，这个这个，恐怕不太够，他要我问问你，看能不能，嗯，能不能再帮助点？
这又是老二媳妇的点子！尹凡心里想。但是面对父亲，他不能说什么伤感情的话，只好说，这个嘛，房子是给您老盖的，钱嘛当然应该我们兄弟一块儿出。
您让老二告诉个数，还差多少，我想想办法—不过，您可千万别给娄虹说，免得闹误会。
父亲松了一口气，连声说，还是你懂得体谅，懂得体谅。老大，就这样了啊，菲菲在这儿你放心，等住过两天，再让老二送他去外公家住一阵。
说完，小心翼翼地把话筒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