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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夏天到了。

炎热的夏天,树上的知了高声歌唱,小蚂蚁顽皮地在柏油马路上奔跑,不小心地被车轮辗过,结果变成了铁板烧。无论如何多数人都不愿暴晒在危险的紫外线之下,咖啡店、冰吧、小酒馆生意都格外好。男人大饱眼福的机会也终于来到了,小姐女士们都穿得格外清凉。

在这间格调浪漫的咖啡屋里,坐满了前来休息避暑的人,当然还有约会的情侣。

阵阵轻爽的人造冷风并没能吹灭丰姽婳心中的烦躁之火。红黑交杂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明艳动人的娇颜,曲线曼妙的身上只穿着布料少得可怜的小褂和牛仔短裤,宛如诱人犯罪的魔女,也怨不得一路上老有人色迷迷地盯着她。

“吴智慧!我可不是找你来喝茶的!”丰姽婳按捺住不悦,压低声音吼道。

丰姽婳面对的少女和她形成强烈的对比,少女宛似敦煌壁画上的仙女一般清灵脱俗,飘飘欲仙,一袭白纱裙烘托出她淡雅娴静的气质。

吴智慧,听起来像是“无智慧”。她慢慢地啜一口咖啡,不急不缓地说:“你当然不是找我来这儿喝茶的,这儿是咖啡屋。你越来越接近你的外号形象了。”

“你这只贼狐狸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甘示弱的丰姽婳立刻出言反击,话说完,她端起杯子,张大性感红唇,狂饮一口。

“你为什么不能像个淑女呢?还有普通,真奇怪我怎么会和你们交上朋友。”吴智慧长吁口气。丰姽婳怒目圆睁道:“要不是普通,鬼才和你交朋友,又不是自虐狂!”

吴智慧微微颤了颤眼睫,唇边一缕浅笑,气定神闲地说:“好了,你别老是火气冲天的,这会儿日头这么毒,你叫我怎么跟你逛街?会把我晒黑的。”

“那么你说几点逛?”丰姽婳忍着火问。

“起码五点以后。”吴智慧一本正经地回答。

丰姽婳险些背过气去:“五点以后!那是逛夜市吧?现在才两点,你要我在这儿枯坐三个小时!”

“怎么是枯坐呢,你瞧乐子不是来了吗?是华老师耶,穿那么潇洒铁定是来见女朋友的。”吴智慧一改刚才懒洋洋的样子,柳叶眉稍微扬起,她可是来了兴致。

丰姽婳闻言向门口望去,可不是那书呆子华剑锋。虽然打死她都不会承认,但这一刻她还真是觉得那家伙长相不错。俊秀温雅,清爽干净的气质是现代人身上越来越难见到的,当然婴幼儿除外。

去掉的眼镜今天又带上了,遮去了桃花眼,少了几分诱惑人的魅力,却平添了他特有的书卷气息,白衬衣,咖啡色长裤,一派的休闲。由于咖啡屋的特殊布局,坐在靠玻璃落地窗边的华剑锋并未瞧见他的学生。

“那书呆子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说不定是等男的。”丰姽婳只要一提及他,忍不住就想讥讽。吴智慧收回打量的目光,瞅瞅丰姽婳嗤笑说:“有男人会约男人在这儿见面吗?”

“哼!说不定约的是他妈。”丰姽婳执拗地说道。

吴智慧一双美目紧盯着丰姽婳不放,瞧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问:“你看什么?”

眼底闪过一抹狡诈的光芒,吴智慧仅是慢条斯理地说:“据我所知,老师的父母都在国外住着。”

“你怎么知道?”丰姽婳诧异地问。

“因为普通知道,你也晓得那丫头对这老师的印象好得很,她常找华老师聊天,他们好像还是同乡。然后普通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吴智慧理所当然地回答。

丰姽婳大为不快,皱眉问:“她为什么不跟我说?”

吴智慧笑了,“拜托,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你讨厌华剑锋到了极点,谁不晓得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母老虎就更不能碰了。普通的神经是有点儿粗,但她毕竟不是傻子。”

居然没因为吴智慧的“老虎论”生气,丰姽婳撇撇嘴有点别扭地说:“我也没那么讨厌他。谁让他那么嗦的,不像个男人,我最受不了老妈子!”

“姽婳。”吴智慧是很了解丰姽婳的。她的母亲早逝,她的父亲很专情,在妻子去逝后一直用工作麻痹自己,对女儿太过忽略,因而造成丰姽婳在一段时间内的叛逆。幸好她结识了普通。

但吴智慧认为仅仅靠普通是不够的。华剑锋老师,性格儒雅温和又真诚有耐性,是难得的良师益友,他一定能帮助丰姽婳。考虑再三,吴智慧才开口道:“姽婳,其实华老师是真心关心我们,不单单因为他是我们的老师,才要我们学好考出好成绩,他是真心地关心我们的未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没感觉到大家都喜欢他吗?”

是的,丰姽婳看到了,男生不再随便乱来,都规矩多了;那几个有胸无脑的千金小姐也开始阅读世界名著,一个个不是想成为《飘》里的郝思嘉,就是想成为《傲慢与偏见》里的伊丽莎白。

她不讨厌华剑锋,他做的一切她也很佩服,但是她就是看他不顺眼,就想惹他生气,想让他苦恼,想让他不得不在放学后留下来为她补课,为什么呢?

“喂,姽婳快瞧,有人要欺负华老师,你能看好戏了。”吴智慧突然打断丰姽婳的思绪。

什么?!丰姽婳扭头望去——在华剑锋的对面坐下了一个脸上抹得五颜六色的女人,她身旁站着一个相貌勉强还算英俊的男人。

金发碧眼的洋妞,华剑锋还挺不简单,居然连洋婆子都敢招惹——瞧那女人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晓得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男人五大三粗的,那么魁梧,不会是打手吧?竖起耳朵,丰姽婳努力地听。吴智慧同样兴趣盎然,聪明的她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华剑锋看到女友,脸上露出一贯温文尔雅的笑容。当然,他同样注意到了那位体形高大健壮,相貌刚毅,蓝眼珠的男子。他礼貌地向对方微笑示意,“洁西卡,他是你的朋友吗?请坐。你好,我是华剑锋。”一边说着客套话,华剑锋一边伸出手。

“你好,我是艾瑞克。”男子不客气地坐下,大手一伸握住华剑锋的手,他的目光可谓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着华剑锋,手则一直未松开。

华剑锋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又觉得不太礼貌。

“艾瑞克。”洁西卡嗲声嗲气地娇唤一声,艾瑞克这才松开手。略带邪气的蓝眸颇有兴趣地凝视着华剑锋不肯移开。

华剑锋和洁西卡交往了一年多,却从未听过她用这样的语气讲话,乍一听,竟不由打了个冷颤,好怪的声音。没放过他半点儿表情变化的艾瑞克像是明白他的感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艾瑞克你笑什么呢?”洁西卡娇滴滴的语调听得华剑锋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即使再迟钝,他此刻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对了,华,这是我的新男朋友——艾瑞克。”洁西卡将娇躯松松软软地瘫靠在艾瑞克身上,一双碧眼得意洋洋地注视着华剑锋,涂得鲜红的唇角挂着一抹挑衅的笑容。

其实一开始是她追面前这个中国男人的,因为他秀气的长相和她以前交往的男人都不同,而且他学历高,家境也不错,洁西卡有一段时间确实收敛起往日的劣性,希望能和他进一步发展。但是交往时间越长,她就越发现他的古板无趣。他不喜欢热闹,不懂得浪漫。连接吻都是她主动,他还一副受惊吓的样子,实在是太无趣了。所以今天她决定要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话讲完后,洁西卡搂住艾瑞克,迎上去跟他来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狂热吻。

“君子非礼勿视”,是华剑锋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反应,他半闭着眼睛凝视着面前的杯子。

嗯,他究竟是怎么认识洁西卡的?对了,在卡内基音乐厅听交响乐时,他认为她很有个性,当然那时候她的打扮相当端庄。然后她以美国女性一贯的大胆性格向他告白,他并未拒绝,因为年纪也到了。

只是他喜欢不喜欢她这一点,他自己都搞不清。现在看她和新情人这么亲热,说老实话,他竟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已经几次暗示要和他有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他好担心自己的第一次会就这样断送在这女人手中。“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虽然并未彻底占领华剑锋的大脑,可素来清心寡欲谨守圣人教训的他,是把肌肤之亲与负责任联系在一起的。

看到这,吴智慧边摇头边咋舌,“好不要脸的洋蛮子,铁定是甩了华老师,还在此耀武扬威一番,要彻底摧垮华老师的意志,践踏他纯洁的心灵。可怜呀,这一定是他的初恋。我敢给你打赌……喂,姽婳,你脸色好难看,看不过去了?就是嘛,敢欺负我们的老师,要是普通在,早一巴掌把这个女人扇飞了。我们要怎么整她?”

丰姽婳一直耐着性子看。什么嘛,丑人多作怪,我欺负他可以,你也配……真可恶。

见华剑锋一直低头不语,丰姽婳以为他是太伤心了,承受不了女友背叛的打击。大白痴,瞎子,傻瓜……心里一串咒骂,这样的货色也值得他伤心欲绝?!可恶——脑子一热,丰姽婳不假思索地站起身。

“喂——你要干吗?”吴智慧没想到丰姽婳真的要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她不会准备闹场吧!脸色挺灰暗的,不太对劲呀。华剑锋吃瘪她不应该拍手叫好吗?莫非……

丰姽婳深吸口气,脸上竟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她踩着高跟鞋,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款款摆动小蛮腰,牛仔布料紧裹的臀部诱人地颤动着。她走过的地方,一双双眼睛充满了羡慕、嫉妒,更多的还是垂涎地巴巴望着。

洁西卡和艾瑞克在某些人好奇的目光中结束热吻,此时丰姽婳恰好走到华剑锋身边,她一弯腰,玉臂环住华剑锋的肩膀,将身躯倚靠在华剑锋身上,不必刻意修饰已是酥麻入骨的声音轻缓温柔地唤道:“达令,你在这里干吗呢?”

华剑锋先是被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哇!他不禁呆掉了。在学校里见到的丰姽婳,好歹还是一张素脸,也就偶尔上点淡淡的妆。而面前的她,勾画着纤长柳眉,淡淡的银蓝色眼影,涂了一层唇彩的红唇愈加鲜艳诱人。她的神情正应了那句古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丰姽婳可猜不到华剑锋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瞧他一脸懵懂的样子便来气,软趴趴的,任那死三八欺负,待会儿再跟他算账。也好,趁他还傻愣愣的,刚好把戏演下去。

“剑锋,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亲爱的,他们是你的朋友吗?我怎么不晓得你认识了这么有个性的朋友,幸好他们是一对,不然我可是要嫉妒的哟。”丰姽婳娇媚的语音,风情万种的姿态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若是目光能产生热量的话,她恐怕早被看得化掉了。

独特的少女体香飘入华剑锋鼻中,温热的气息在耳畔吹拂,柔软的触感隔着单薄的衣料刺激他的神经。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一种莫名的悸动正一点一滴地侵蚀着他的心。

她是谁?洁西卡克制不住浑身微微颤抖。不用怀疑,女人对女人的敌意自古便是莫名其妙的,况且美丽女人对比她更美的女人所怀有的敌意完全是可以让人理解的,并应该给予同情。努力挤出一抹愠怒的微笑,洁西卡强打精神,小心地说:“我和他交往一年了,你是什么人?”

果然如洁西卡所料,丰姽婳脸色骤变。她离开华剑锋的身体,站直了,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洁西卡,冷森森地问:“剑锋,她说的是真的?”

“嗯……”不知所措的华剑锋只是凭着本能选择配合丰姽婳的表演。

“你这家伙!”丰姽婳居然笑了,笑得是千娇百媚,笑得是倾国倾城,连洁西卡都看得一闪神。

似嗔似怒,丰姽婳纤纤玉指轻轻一点华剑锋的额头,道:“你呀,虽然我说过结婚前你可以再风流快活一段时间,可你的眼光真是一次比一次差。上次那个希腊美女,好歹还有点气质,这次你倒好,竟找了个水性杨花的。看来她是占不着便宜,寂寞难耐,才把你给甩了,幸好如此,不然你要笨到人财两失,我就不要你了。”

半嗔半怒的责怪要说是冲着华剑锋,不如说是在损洁西卡。看着洁西卡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丰姽婳大感过瘾,只是意料之外的事却发生了。

“东方美人,果然与众不同,听你一番高论,我也认为和她在一起实在是贬低自己的身份。”艾瑞克语出惊人,洁西卡闻言更是震惊得面色惨白。只听艾瑞克继续说:“洁西卡,我们分手吧。你晓得我送你的东西足以弥补你的精神损失,乖女孩,再见了。”

很清楚面前笑得无害的男人的真实品性,洁西卡陡然站起身,逃难似的离开了。

华剑锋的好心肠使他极不赞同地直视艾瑞克坦言道:“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她是你的女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

艾瑞克灿然一笑,他的蓝眸并不是一种单纯的蓝色,在他情绪变化时,那蓝色似乎会变深变暗。他耸耸肩,极轻松地回答:“她是你的女朋友,她为何这样待你?”

无言反驳,华剑锋只能暗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

“你还待在这儿干吗?!”主要攻击目标逃走,丰姽婳才懒得装淑女,语调变得短促且火药味十足。她讨厌艾瑞克,不知为什么,他总给丰姽婳一种危险的感觉。

“美女,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们做个朋友,我叫卡扎·苏伊·艾瑞克。”收敛轻佻的神情,艾瑞克说话的声音低醇动听,他微笑时露出了一副野兽一般雪白的牙齿。

丰姽婳的心蓦然间一阵惊悸,她抢言说道:“谢谢,我想没有必要,我不希望华……我的未婚夫交一些来路不明的朋友。”

华剑锋本也想婉言回绝,但是丰姽婳突然钻出来的话骇得他把话咽了回去,一脸茫然。到现在他还不太明白丰姽婳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沉吟半响,艾瑞克想从华剑锋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他猜测到了丰姽婳和华剑锋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可惜华剑锋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倒真像是有点儿怕这个麻辣美女。她真的很美,好像火焰一般热情张扬,活力四射。

“好吧,既然二位都是性格保守的人,那么我只能祈祷神再次赐与我和你们相识的机会了。”遗憾地耸耸肩,艾瑞克离开了。

华剑锋终于意识到他成为了一场好戏里的男主角,还来不及询问丰姽婳,一阵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突然传来。华剑锋看到吴智慧,原本便已经坐立不安的他蓦然间站起,脸红红的。

好可爱喔!吴智慧偷偷乐着,怕把华老师气个恼羞成怒戏就没得看了,她装着干咳了两声,压制住心中翻腾不已的笑意,中肯地建议:“华老师,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好,好。”华剑锋简直求之不得。他可受不了那么多各怀心事的目光对自己行注目礼。

换了一间店,华剑锋算是稳定了情绪,他根本不敢问丰姽婳刚才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他还一回想起刚才那玲珑有致的身躯依偎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就觉得有一股热气蓦然从体内蹿升上来。他当然清楚那是什么反应,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呀!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喂,你是什么眼光呀!连那种货色你都要,让人家把你当猴耍,还带着个男人来向你耀武扬威,你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会低着头,真是活该让人把你给欺负死!”丰姽婳首先憋不住开了口,噼哩叭啦喷射得像挺机关枪。

“我……”华剑锋想开口解释说是洁西卡先追的他,又觉得那样讲不太好,“我想她可能是觉得我们不适合,所以才选择了一个更相投的。”

“是呀,那两个洋鬼子倒是蛮衬的,一转眼她就被他甩了。”丰姽婳轻颦黛眉,讥诮道。

“我非常感谢你,丰同学,谢谢你今天帮我。”华剑锋不晓得该怎么说,本来呢,他打算在洁西卡炫耀过后便回家,因为凭心而论他难过的程度只需晚上默诵一遍《滕王阁序》便可消除得一干二净,可是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奇怪的是,丰姽婳好像素来都不喜欢自己,但看来她还真善良,是刀子嘴豆腐心呢。不过她帮助他的方法也太过激烈了点儿,以至现在他都无法正视那张让他无法抗拒的面容。

丰姽婳摆摆手道:“算了,我只是看那个女人不顺眼罢了。对了,华老师,听说你家人都不在这儿,放大假时你为何不回家呢?”

回家!被逼着相亲!一堆七大姑八大姨的狂轰乱炸!!华剑锋频频地摇头,一脸的不敢想象。他苦笑一声说:“暂时还不想回家,我准备利用暑假再找份家教的工作。”

“老师,你真是诲人不倦啊,不过找家教不是太委屈你了吗?”吴智慧好不容易有机会插言。

“怎么会?我从小就想当老师,因为这是个神圣的职业。其实哪一行都一样,重要的是你要喜欢它,每个人的人生都应有一个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这样生活才会充实。你的目标是什么呢,吴同学?”一谈起他的工作,华剑锋就来劲儿了。

“找一个好老公。嫁人是我制定的人生最高目标。”吴智慧严肃地说。

华剑锋吓了一大跳,他很吃惊地望着吴智慧,没想到文文静静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她,“理想”是如此的“宏伟”。

“那么你呢,丰同学?”华剑锋微笑着转问丰姽婳。

“没想过,过一天算一天。”丰姽婳迷惘地回答。真烦人,不去想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蓦然间站起身,极短地一瞥,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不等回答,丰姽婳便快步离开。

一脸费解,华剑锋问:“吴同学——”

“拜托,现在不是在学校,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可不可以别 ‘无同学’、‘无同学’地叫,就叫我智慧好了,听起来很有格调。”吴智慧慢悠悠地说,像是丰姽婳根本没离开一样。

“好吧,智慧,丰同学她怎么了?”华剑锋关切地问,“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但你说得话确实对她有影响。嗯——我不能向你讲她的私事,如果有机会你会知道的。不用去追她,她自己会回家。那么,就请您结账了。我可是个穷光蛋。”吴智慧洋洋洒洒讲了一堆废话,要占便宜才是最终目的。

“没问题。”华剑锋不由乐了,普通的每一个朋友都非常与众不同呢。丰姽婳,却是格外牵动他的心弦,不行,她可是自己的学生呀,再说她还既不喜欢也瞧不起他这个文弱书生。华剑锋自嘲地扯动一下唇角。

华剑锋告别吴智慧,于傍晚时分回到自己的小公寓。这是一幢两层楼的小楼,是校长亲自为他选的,离学校较近,并且宽敞舒适。

在房门口的马路边停着一辆轿车,华剑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毕竟银白色的加长型劳斯莱斯可不是天天能见到的。不过喜欢看并不等于想拥有一辆。天生晕车晕得厉害的华剑锋考上驾照后就再没碰过汽车。

刚取出钥匙正要开门,一个人突然站到了自己旁边,华剑锋错愕地侧首观看——来人是一位年约半百的中年人,炯炯有神的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一张颇有魅力的面孔,想来年轻时一定英俊不凡。他处处透着精明干练,几乎能够确定他是一个商人,而且是个成功的大商人。

“您找我?”很有礼貌地,华剑锋客气地问。

中年人微微一笑,边伸出手边自我介绍:“您是华老师吧?我是丰姽婳的父亲丰越天,可以和您聊聊吗?”

“啊!”华剑锋匆忙伸出手来与丰越天相握,不好意思地说:“当然可以,您直接叫我剑锋就行了,您请进。”

推开门,请丰越天进来,华剑锋边请他坐下边急急忙忙准备茶水款待客人。

丰越天四顾室内,发现屋内摆设十分简单,但却井然有序,整洁素雅,可见华剑锋生性勤俭朴素。再观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上面题着岳飞的《满江红》,虽非行家,但以丰越天的眼力仍能肯定这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好字。细观落款处正题着华剑锋的名字。看来这华剑锋果真是位有真才实学的名师,也难怪连“她”都对他赞美有加。

华剑锋有些拘谨地坐下,倒像他才是客人。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接待学生的家长,而且这位家长的女儿刚刚才冒充过他的“未婚妻。”

丰越天端起陶瓷制的茶杯,杯中茶观之碧绿透明,闻之淡香清雅,入口唇齿芬芳,少许的苦涩正是茶特有的味道,“好茶,是极品碧螺春。”

“是呀,没想到丰先生也好此道。”华剑锋在饮品方面最好的是品茶,他见丰越天也是行家,便减了几分拘束,“这是我特地带来的,这儿的茶卖得贵,质量又不是特别好。”

“华老师,今天我来,先要感谢你对小女的严格管束,她这次考试能全部及格,实在令我大吃一惊。”丰越天将话题引入正题。

“哪里,令嫒本来就聪慧伶俐,她只是不用心学,否则成绩也不会那么糟。”华剑锋是不会说假话的,他是坦率地直言,没有褒,也没有贬。

丰越天打量着面前年纪可做自己儿子的年轻人,很欣赏他耿直的个性,如今,像他这种人太少人了,“我这个女儿!”提及心爱的女儿,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丰越天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为人父母对子女总是关爱备至的,“想必华老师也知道,她性情暴躁倔强,对什么事都不在乎,更别提有什么爱好、理想。说来都怪我,在她七岁那年,她的母亲因为一场车祸去逝,那一段时间,我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到工作上,因此忽略了孩子的成长。

“我的儿子长姽婳五岁,在英国读书,男孩子总是坚强一些。可怜姽婳小小年纪多数时间都是和管家待在家里。偏偏我又识人不清,那管家是个游手好闲的东西,常把姽婳一人关在家里,自己跑出去晃。整整一年的时间,我都仅是通过电话和管家交谈了解她的情况。后来我发现了实情,开除了那个人,可姽婳的个性已有点偏激了,对生人充满了防备。在教育子女上我是个彻底的失败者。后来我又找了很多人来照顾她,他们在我严厉的规定下,宠得姽婳上了天,我尽量抽出时间陪她,满足她的所有需求,结果却使她变得娇蛮任性、无法无天。直到发生了一些事,我才意识到自己做父亲的失败。所以,华老师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好好教导姽婳。”

“我会的,这是我应该做的。”听了这么多,华剑锋相当震惊。丰越天为人父的心情,他非常理解,而且听了这些,他对丰姽婳亦产生了无法遏止的怜惜之情和想加深对她了解的欲望。

“那么就请华老师利用这个暑假,为姽婳做私人指导好了,您可以住在我家。”趁热打铁,丰越天已从“她”那里得知华剑锋是个心肠极软的人。商人是很擅长利用手中的筹码的,何况他还是个出色的商人。

“呃——”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原本华剑锋是准备找个年纪小一些的学生进行辅导,毕竟他做教师的时间短,经验不足。若是基础差但听话的学生他还比较有信心,但丰姽婳——她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若想驯服她需要超人的毅力和耐心,还需要有不可缺少的高超技艺——如此比喻若是被她知道,恐怕不止是“怒发冲冠”那么简单了。只是丰越天的诚恳和之前的那番话却让他无法开口拒绝,犹豫再三,华剑锋终于还是说:“好吧。不过我想知道是谁告诉您我在暑假想当家教的?”

目的顺利达到的丰越天爽快地回答:“是普通。她可是我的忘年之交。”

原来是她,华剑锋真是哭笑不得,这次还真是交了个了不得的朋友。

丰越天是胸有成竹地来见华剑锋的,要说服华剑锋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可接下来要想说服姽婳,他可不大有把握。对他的宝贝女儿,他实在是疼到心窝里去了。自从发现那个管家的劣行后,见到女儿可爱的小脸上再没有一丝笑容,明亮的大眼睛里透着不安,紧抿的小嘴也不发一言,他的内心便宛如刀割。

妻子离去的事实对他打击太大了,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应该忽视了幼小的女儿。和儿子丰行云一起小心地照顾了丰姽婳好长时间,他们才再次见到她天真无邪的笑容。谁知在后来的溺爱之下,她却越来越顽皮,脾气越来越大,行为也放纵得离谱。唉,只期望这位华剑锋多少能给她一点儿帮助。

丰家在许多地方都购置了房产。姽婳住的这一幢房子虽不是太大,但却是设施齐全,甚至还有游泳池和网球场。房子里没有佣人,因为她不喜欢,所以只有钟点工按时来打扫、清理,并且按三餐来做饭。

丰姽婳百无聊赖,正懒洋洋地斜躺在真皮沙发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电视,她什么片子都不爱看。言情片,太恶心;新闻,太枯燥;文艺片,闷死人;枪击片,吵得人心烦;恐怖片,虽不愿承认,不过确实一个人不太敢看;古装片,又会让她想起秃顶的历史老师……由于最近两年受普通影响太大,她正在收看《蜡笔小新》——因此她认为自己的智商跟着普通一起每况日下。

耳畔传来脚步声,丰姽婳翻身跃起,转身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乖女儿,想爸爸吗?来让爸爸抱抱。”丰越天往日的派头早丢到了九霄云外,满脸喜悦,瞅着自己越变越漂亮的女儿合不拢嘴。

丰姽婳一翘下巴,充满火药味地说:“老头子,老是这么肉麻,也不打个电话就直接回来,你想吓死我呀!”

“好了,都是老爸不好。”丰越天走上前,如愿以偿地抱了抱小女儿,“你越来越像你妈妈了,真漂亮,不愧是我丰越天的女儿。”

“自恋狂。”嘴上不客气地说,表情却变得很柔和,丰姽婳的眼眶微红,她已经半年没见到父亲了,“你怎么想起来看我啦?待几天?”

“我当然想天天看到我的宝贝女儿了,但最近一段时间全球经济不太景气……”一听女儿问这个,丰越天挺心虚。

“待几天——”拖着长腔截住丰越天的长篇大论,丰姽婳盯死老爸的眼睛问。

“两天。”丰越天声音低下去,有气无力地答。

丰姽婳扯了一抹笑容道:“不错嘛,比上次有进步。”

“再有两年你就毕业了,到时候你到总公司工作,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丰越天安慰女儿说。“说不定我会一辈子都毕不了业,力创吉尼斯世界纪录呢!” 姽婳带着闷气说。

丰越天摸了摸女儿的秀发说:“那也不错,能一举成名。”

“噗哧”一声,丰姽婳笑了,“瞧你说的,我有那么笨吗!”

“你是我丰越天的女儿,怎么可能会笨。可是若没有明师引导,再聪明的学生也照样成不了材。我已经和你的老师华剑锋商量过了。请他在这个假期辅导你的功课。”丰越天乘机开门见山地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女儿。

“什么?!”顿时丰姽婳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叫白面书生来管我?!”

“?儿,他是你的老师。你倒跟普通学会了给人起绰号。太不礼貌了。”丰越天对女儿的性子是头痛至极,却又苦无良策使之改正。

丰姽婳一下明白了,更是火冒三丈,大声嚷:“原来是普通,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谁要让那书呆子教,笨得像头驴,才被女朋友耍了一通,还嫌不过瘾?!他要是敢来,我整死他!”

丰越天越听脸色越阴沉,声音愠怒道:“姽婳,你太任性了,华老师人很好,性子温和,又有学问又有修养。你为什么不能学学他改改脾气呢?唉,那一次,若不是……你叫我如何是好?”

提起那件事,丰越天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丰姽婳默然无语,眼眸里夹杂了几分脆弱,几分懊悔。“爸爸,那一次是我的错,我太放纵自己了。”丰姽婳握着父亲的手,语调缓和许多。

“不,是我对你关心得不够,我不该一味地纵容你,所以这一次,你就听一次话,让华老师来辅导你。我调查过了,虽然他主修文学,但理科成绩同样高人一筹,而且他的为人我很放心,明天我会派人把他的东西搬来。记住你可不许欺负老师。”语气十分严肃,丰越天拿出为人父的威严。这件事他不能任由丰姽婳任性下去。

丰姽婳不想令父亲不悦,只好小声答应,“好。”心里却恶狠狠地想:普通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好瞧。

普通远在异乡,暂时无法成为炮灰,倒霉的人就是华剑锋,这次他是在劫难逃了。

晚十点左右。丰姽婳躺在柔软的床上,手执电话,静静等着。

电话接通了,另一端传来带着浓浓怨恨的慵懒声音,“无论你是谁,打扰我睡觉的人通常会很倒霉。”

“懒狐狸,我已经够倒霉了,不在乎再霉点儿!”丰姽婳恶声恶气地说。

“耶!”吴智慧声音骤然振奋,“你倒霉?我太开心了,是谁那么大的本事敢惹喷火龙?”

“死狐狸,你最好别给我添柴煽火。是我老爸!”

“伯父?他疼你疼得不得了,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存到瑞士银行保险柜都怕被怪盗给偷走啦!他哪会惹你这小祖宗?”吴智慧喜滋滋地奚落着丰姽婳。

被她嘲讽得火气上蹿,丰姽婳恨不得跑到她家把她那张准备勾引良家少男的脸给毁了,“你就不能同情我一下?!只会落井下石,还想让我帮你找青年俊才,美死你!”

“大小姐,别吓我,我的胆子只比苍蝇大那么一点儿。讲半天你都没讲是啥事,我同情你什么?”丰姽婳气冲冲道:“是普通!那死家伙,连走了都不叫我安生,她不知和我爸讲了些什么。该死的,我爸竟然请华剑锋在暑假辅导我功课!老天,我的假期耶,全被那个死书呆子给破坏了!”

吴智慧在那边稍稍吃了一惊,实在是料想不到,普通这家伙居然挺会整人的。可是她能体会普通的心情。俗话说柔能克刚,姽婳的脾气实在让人难以恭维,再这样发展,恐怕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咦!普通不会是想把丰姽婳和华老师凑成一对吧?妙呀!真是妙。她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嘿嘿,真是佩服、佩服!“嗯,姽婳,其实蛮不赖的,再说你本来就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多听点教诲,才不会虚度光阴。”

“你说得倒轻巧。要不你来补习补习?”丰姽婳开始后悔打电话给她。若不是普通从不带手机,加之她那沉迷于考古学的父母又绝少使用电话,她非隔着欧亚大陆骂她个三天三夜不可。

“我爱莫能助。毕竟这个假期我要忙着挣钱,我可没你好命生在大富之家,俺爹娘还在乡下种地呢……行了,想开点,有了华老师陪你,你不就不寂寞了!”

“谁像你那么花痴,整天想着嫁人!”没来由地脸一红,丰姽婳对着电话大嚷起来。

吴智慧早有先见之明,将电话拿得离耳朵远远地,要不再美的人耳朵聋了也找不到好婆家,“您先消消气,节哀顺便,船到桥头自然直。未来是不可知的,说不定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老师能把你熏陶得多些知性美(像我啦),你也能令老师感染些王者之气,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嘛!”

“我早料到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丰姽婳咬了咬牙。

“还用得着‘料到’吗?哪只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吴智慧仗着离丰姽婳远,有恃无恐地挑衅。

怒到极点,反而释怀了,丰姽婳沉默片刻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跟你计较。我要好好盘算盘算如何迎接‘亲爱’的华老师大驾光临。”

“不会吧?姽婳,华老师人很脆弱的,你可不能对他胡来施暴呀!”吴智慧可真有点儿担心了,她可不想激怒丰姽婳,那样遭殃的人绝对是华剑锋。

“哼,你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主意,我会考虑。”阴森森地挤出这句话,丰姽婳挂上了电话。

吴智慧现在只能祈祷上帝、圣母玛利亚、释迦牟尼、观士音、真主外加孙悟空快点催普通回来,可别闹出人命来。呵——好困,继续睡吧,先把电话线拔了。

丰姽婳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眠,并非为华剑锋,而是她一贯很难入睡,而且浅眠。

母亲去世后,父亲整日不在家,哥哥远在异乡读书,本应照顾她的管家彻夜外出玩乐,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她经常整夜开着电视,有一次换台时恰巧看到一个异常血腥的可怕镜头,吓得她三天三夜没有睡好,想打电话给父亲,却总是找不到他。每当暴风骤雨电闪雷鸣的夜晚,她便会躲在墙角独自哭泣……

她不需要什么,想要任何东西,父亲和哥哥都会满足她,从中学开始便被无数爱慕与嫉妒的目光追逐,她虚荣过、疯狂过,甚至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但她很少快乐。

华剑锋,我该怎么对付你呢?带着这个念头,丰姽婳奇怪地很快入梦了,还做了一个美梦。梦到她成了山寨大王,娶了华剑锋做压寨夫人,真是有意思。

在遥远的瑞士阿尔卑斯山麓,普通呆坐在门口台阶上沉思。都怪她这张大嘴巴,和丰越天聊天时什么都侃。一旦他劝动了华老师,简直是羊入虎口。她要去救他!可是好难得的假期,还能登山锻炼。抱歉了,华老师,希望唐僧师徒能保佑你度过此劫。

而在附近的公寓中,沉睡的华剑锋却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被一条大蛇死缠着不放,惊得他冒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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