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对于游子永远是一部回忆不完的大书。记得我小时候,故乡有一种叫做毛菜瓜的蔬菜。顾名思义,毛菜瓜表面长着一层茸毛。
毛菜瓜的形状和黄瓜差不多,但是比黄瓜长得粗壮且长,有点像男子汉的胳膊。
毛菜瓜的味道和黄瓜没多大区别,只是吃起来比黄瓜的口感要更清脆一些。
毛菜瓜拌凉菜非常好吃。我母亲用油炸豆腐、粉条和毛菜瓜拌在一起,凉脆爽滑,口感甚好,十分开胃。
毛菜瓜的产量是比较高的,可以与葫芦瓜媲美。然而,毛菜瓜的产值却要比葫芦瓜高得多。
那时候,毛菜瓜对于一般的农户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是住在镇子上的农户明知它产量不差,也能卖上好价钱,却很少在自留地里种它。
为什么?镇子周围的生产队普遍是人多地少,生产队集体的蔬菜地专门安排社员轮流看管,一般农户谁家还能专为几颗菜瓜安排一个人在庄稼地守护呢?没人看可不行,甭说镇子上吃商品粮的个别市民会去偷,小学生们你是防不胜防啊。
毛菜瓜可以像黄瓜一样的生吃,尤其是长熟了的毛菜瓜更好吃,成透的毛菜瓜吃起来有点像小香瓜,不仅味道香甜,而且很适合没了牙的老年人吃。我们老家人把那种毛菜瓜叫做“老汉绵”。
我的家在西街生产队,我们队上那时候每年都要种一些毛菜瓜,采摘下来拿到街上卖。我上小学时,每天放了学都要到地里去拔猪草,私人的自留地不许进去拔草,我们只能到生产队的地里去拔草,顺手牵羊,什么能吃都会采摘着吃一点的。
家里生活困难,放学回家肚子饿了却没有东西吃,孩子们只好跑到生产队的地里,遇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先把自个的肚子喂饱了再干活儿。
父亲在队上当队长,他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到生产队的地里去,害怕别人说闲话。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们生产队的菜地与一片麦田相连,有一次我在拔草的时候摘了生产队的两条毛菜瓜,钻进麦田里吃了一条,把另外一条藏在草筐里带回了家。本来是想让母亲给我们拌一个可口的凉菜吃,没想到却挨了母亲一顿骂。
天黑以后,一场小雨不期而至,我母亲让我把那条毛菜瓜送回生产队的地里去。我当时很不理解,反正谁也没有看见我摘队里的毛菜瓜。你不让我摘,下不为例就行了,至于非要我把摘下的瓜再送回地里去吗。然而,母亲却是那样固执、那么坚决,我说人家别的孩子也经常摘队上的瓜呢。
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你是我儿子,我有权管你,你不把这条毛菜瓜送回瓜地里去就别想进家门。”
下雨天,外面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很害怕。然而,母亲让我在前面走,她跟在我身后,硬是逼迫我把那条毛菜瓜送回了瓜地。
回到家里,母亲说:“人穷志不能短,你想吃毛菜瓜,给我说,我给你买,但是你不能去偷。小时候偷针,长大后抽筋。”
她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个孩子小时候偷了别人的东西,回到家里他母亲不仅没有教训他,反而还表扬他顾家。从那以后,他见什么偷什么,长大以后,恶习不改,成了江洋大盗,被官府捉拿归案砍头问斩之时,他向他母亲提出要最后含一含母亲的乳头,他母亲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一口将母亲的乳头给咬了下来,人们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母亲。他说,他之所以会走上断头台,都是母亲养儿不教害了他。所以,他恨自己的母亲。
一个目不识丁的母亲,她不会教我识文抓字,但是却用自己的方式教育儿子,该怎样做人,做什么样的人。
许多年过去了,我已经记不起这是哪一年的事儿了,但是从那以后,我却牢牢的记住了那条毛菜瓜、记住了母亲讲给我的故事和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