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文若这么担心兖州的安危,就和程昱留下来好了。”曹操冷冷地说道。
大家都看得出来,曹操这是不愿他俩随军出征了。
见曹操如此态度,便再也无人敢出言劝阻他了。
这时,郭嘉从曹操身旁走了出来,曹操冷眼相看,问道:“怎么,郭嘉,你也有话要说吗?”
郭嘉说道:“是的,主公。”
“奉孝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出征时请将刘子扬也留下。”
听闻郭嘉的话,众人无不惊讶,原本大家以为,郭嘉站出来是要劝曹操罢兵的,因为在如今这样的状况下,在场能让曹操听进去的话的,就只有荀彧、夏侯惇和郭嘉这三个人了,可那夏侯惇本就是曹操的宗亲,曹嵩的死让夏侯惇也很是愤怒,他的立场与曹操一致,就是要替曹嵩报仇雪恨,所以说,现在能站出来劝谏曹操的,就只剩下郭嘉一人了。
可没想到这郭嘉站是站出来了,却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令人好不失望。
众人心里不免觉得,这郭嘉也是个明哲保身之辈。
在这些人之中,最着急的莫过于刘晔了,他心知曹操这一去,兖州必定凶多吉少,郭嘉身为曹操的首席谋士,怎能在这种时候畏惧,而不据理力争呢?
刘晔又气又急,他索性豁出去了,就算会被治罪也要以死相谏!
察觉到刘晔不对劲的毛玠,及时拉住了他,并使劲对他眨眼,示意他不要冲动。
刘晔气呼呼的,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上去谏言的冲动。
“随你。”曹操淡淡地对郭嘉说了一句。
“元让,青州军训练的怎样了?”突然,曹操对夏侯惇问了一句。
夏侯惇回答道:“已经具备战斗力了,只不过,他们的军纪还是十分堪忧。”
他们所说的青州军,是不久前被诏安的黄巾余党,虽说是余党,数目却十分惊人,达百万之众,这些人之中大部分都是黄巾军的家眷,而真正能成军的青壮年,只有二、三十万人。
过去这些人,借黄巾军的威名,乘着天下大乱的机会,四处打劫州郡,随着战乱不断,流民变得越来越多,为了生存,这些流民又纷纷加入这只队伍之中,久而久之,他们的数量已经庞大到十分恐怖的地步了。
这群人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只要哪里有吃的,他们就往哪里去,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后来黄巾起义被镇压之后,这些打着黄巾军旗号的流民们也遭到了官军的攻击,虽然他们人数众多,却都是些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平民百姓,在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面前,往往死伤惨重,要不是后来董卓进京朝中大乱,没人再去管这帮人,他们早就被官军给消灭了。
可即便没有官军的攻击,这群人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原因是因为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了,食物却越来越匮乏,好不容易走到一个郡县,想像以前那样攻破城池后洗劫一番,却苦于经历过战争之后的每个城市,都已经今非昔比了,不仅城高壕深,守城的士兵也是身经百战,这跟刚开始混乱的年代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他们既无攻城兵器,又没有组织纪律,只会仗着人多,没头没脑的冲锋,当城门吊桥升起后,深深的壕沟和护城河就成为了他们面前难以跨越的鸿沟,就算这帮人被饥饿逼急了,不要命地跳下去,用人命填塞壕沟和护城河,而当他们好不容易到达城下时,高高的城墙和厚重的城门又成为他们无法逾越的壁垒。
没有云梯和撞车,就算人再多,也是无可奈何的,他们只能在城下嗷嗷大叫,这时候,守城的士兵只需要闭着眼睛向下射箭,就能单方面屠杀这群毫无还手之力的乱军了。
攻城无望,死伤又大,最终他们也只能狼狈离去,因为没有食物,只要多待一天,就会有成片成片的饥民倒下,不得已,他们只能另寻办法,只要是能吃的,哪怕是草根树皮,还有泥土,他们都会饥不择食地咽下肚子里去,更有甚者,在饥民之中人吃人的现象已十分常见了。
在青州无法生存下去的他们,只能继续前进,不知不觉,竟然到达了兖州边境,戍守边关的士兵发现他们的踪迹之后,迅速回报给了曹操。
当郭嘉听说了这个消息,与荀彧商议后,向曹操提出了接纳这群饥民的建议。
起初,众人听说郭嘉和荀彧要接收他们,都一致反对,因为这群人到哪里都是祸害,青州就是因为他们,变得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如今要接收他们,无异于引狼入室。
可郭嘉和荀彧还是力排众议,以道理和行而有效的解决方案最终说服了曹操。
那曹操确实是个机智果敢,雷厉风行之人,一旦下定决心,就立即实施了这个计划。
当曹操领着军队出现在这群饥民面前的时候,他们都已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了,所以当曹操向他们发出招安的条件时,这些人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曹操和他的军队,领着剩下来将近百万的饥民返回了兖州,他们以兖州一地,接纳了这百万饥民。
这些人的出现,大大充实了兖州的人口,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因为他们都是些没有文化,又没有生活技能的流民,要不是曹操麾下有那么多的能人异士,贸然将他们引进来,无疑于引火自焚,这也是众人为何反对他们的原因。
曹操在兖州之所以一直没有动静,正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吸收这只庞大的流民队伍。
在这些流民当中,有劳动能力的那部分人,在众人不断努力的教导之下,渐渐掌握了从事农业生产的技能,相比于过去只能靠杀戮和抢夺才能获得生存物资,如今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去收获劳动成果了,原本就是农民出身的这群人,对于这样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所以绝大部分人在学会劳动生产之后,便展现出相当高的积极性。
这段时期里,最令人头痛的还是那只刚刚组建起来的青州军。
流民当中的青壮年男性,在被挑选出来后,便组建成了现在的这只青州军。
夏侯惇作为这只青州军的统帅,负责训练这些没有战斗技巧的平民们,可是这群人在外流浪多年,严酷的环境让这些人的个性变得十分贪婪和自私,就像丛林里的野兽一样,想要将这些人训练成有作战能力的军队,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纵然夏侯惇竭尽所能,也改变不了这些人的野性。
于是,郭嘉带着于禁来了,他让于禁辅佐夏侯惇训练这群青州军,郭嘉则指导训练的方法。
夏侯惇以严厉的作风训练这些人,迫使他们服从命令,虽然短时间内令他们迅速成军且拥有了战斗力,可这也是迫于威压,他们性子里的恶性根本就没有发生改变,但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只能希望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的去改变他们了。
“没关系,只要他们能上阵杀敌就足够了。”
这一次,曹操突然提出要让青州军出战,不但众人吃惊,就连一向支持曹操的夏侯惇也犹豫了。
“孟德,让他们出战未免太早了吧,这些人戾气太重,就像野狼一样,就连我背对着他们的时候都感到阵阵寒意,觉得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撕咬。”能让夏侯惇感到畏惧的事情根本不多,连他面对这些嗜血成性的青州军都感到发怵,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哈哈哈哈!”曹操突然大笑起来。
郭嘉心想:曹操不久之前才经历失去至亲的悲痛,如今居然还能笑的出来,性情确实有些反常。
曹操冷冷一笑,说道:“我要的就是一群嗜血的饿狼!”
郭嘉看见,此时的曹操满脸的杀气,双眼血红,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既然主公心意已决,那郭嘉就先去准备了。”郭嘉对曹操说道。
“哼,那你就去吧。”曹操冷冷地说道。
议事结束,众武将们各自领命,带领各营军马整装待发。
郭嘉和荀彧,还有程昱站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这时刘晔经过那里,郭嘉对他喊道:“子扬,你过来。”
刘晔白了郭嘉一眼,哼了一声,居然不理会他。
郭嘉说道:“子扬,事态紧迫,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刘晔依旧不听他说话,转身就要走。
这时郭嘉对着一旁的吕虔拱手道:“吕子恪,有劳了。”
吕虔二话不说,一把拎住了刘晔的衣领,然后将他扛了起来。
“吕虔,你想做什么?”刘晔大惊道。
“你这个呆子,真是枉费了军师的用心,就连我这个大老粗在门外都看得出来军师让你留下是另有用意,你却只顾着自己发牢骚,我真是白认你做师父了!”吕虔说着,就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你先放我下来!”刘晔大喊道。
郭嘉对吕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于是吕虔便把刘晔放了下来。
刘晔下来后气呼呼地说道:“我也知道奉孝有所打算,我生气是因为他身为曹公的首席谋士,曹公那么信任他,他却不尽自己的职责去劝谏失去理性的曹公,眼睁睁着看他犯错误!”
这刘晔生性善良柔弱,极少看见他会发火,就连上一次他被吕虔打了,也毫不记恨于他,可见他并不是一个小气之人,只不过这次,郭嘉的表现令他太失望了,所以才会罕见的发火。
郭嘉和荀彧还有程昱相互看了一眼,都苦笑了起来,这回由荀彧对他说道:“子扬,你也看见主公当时有多愤怒了,我和仲德冒着虎威上前劝谏的结果你也知道了,总不能让奉孝也跟我们一样留在这里吧?”
程昱也说道:“是呀,如果连奉孝都留下来了,那就真的没人能阻止主公错下去了。”
听到他俩这么说,刘晔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郭嘉是打算跟在曹操身边,寻找合适的机会劝阻他呀!
只见刘晔用力地一拍脑门,懊恼地说道:“我真傻,连这点也没想到,奉孝,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刘晔诚挚地向郭嘉鞠躬致歉。
其实倒不是刘晔想不到,只是他一时情绪激动才冲昏了头脑,如果他能保持冷静,当时也一定揣摩得到郭嘉的心思。
郭嘉笑着拍了拍刘晔的肩膀,说道:“那现在你愿意听我说话了吗?”
刘晔脸一红,惭愧道:“那还用说吗?”
众人一笑,冰释前嫌。
看着周围喧闹起来的濮阳城,他们心里明白,很快曹操的大军就将集结完毕,留给他们做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郭嘉、荀彧、程昱、刘晔以及吕虔一同回到军略府,这里是郭嘉居住的府邸,同时也是曹军制定战略计划的地方。
兖州的濮阳城是如今曹操势力的中心地,这里汇集了曹军最高的指挥机构,其中曹操的府邸,便是最核心的区域,虽说这里是曹操的住所,但同时也是他办公的地方。
除了曹府这个最高指挥所,再往下,就是郭嘉所在的军略府了,他负责制定曹军的战略计划,加上郭嘉拥有的特权,他可召集除曹操以外的所有将领和文职官员,并能在不上报的情况下,调度兖州全境的军队、粮草、物资以及府库的金银,可说是曹操之下权利最高的人了,就连荀彧和夏侯惇,都没有如此特殊的待遇,可见曹操对于郭嘉的重视,以及信任,是有多高了。
大概周的吕尚,齐的管仲,也不过如此了。
来到军略府,郭嘉和众人一起站在地图前,这是一副重新绘制的地图,上面有更精确的地理情报,是商人们通过往返于各地之间收集起来的信息,加上专人实地考察而制作成的全新的天下九州地图。
郭嘉看了一眼兖州周边的环境,指着几处咽喉要地说:“兖州一带的防御我们已经做的很充分了,但还是不能大意,前夜我夜观天象,看见主公的将星暗淡,然后又逐渐转为猩红之色,十分诡异,今日突遭的变故,正是对应对了那夜天象所预示之事,只是……”郭嘉说着眉头一皱,似乎有什么担忧的事情。
荀彧看出了他的忧郁,问道:“奉孝你在担心什么?”
郭嘉说:“我是担心事情远不止如此,主公突丧父母,心智大乱,愤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为了一己之私而大动干戈却不是他的作风,我清楚他不是一个意气用事和一意孤行的人,所以,主公今天的行为实在太过怪异了,而且如今为复仇举哀兵,更大是不详。”
程昱问道:“奉孝可是预见到有何危险了吗?”
郭嘉又看了一眼地图,说:“依照如今兖州的部署,纵然大军出征,留下的守军不多,也不足为虑,如有敌军来犯,我部署在各地的密探定会提前发现他们的动向,迅速回报,再在加上兖州边境早已做好的防备,就算敌人再多也足够应付到我们回援。”
“问题就在于不可预料的突发状况。”郭嘉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深深思考着,只见他的目光盯着兖州四周的疆域,每一处疆域代表着一处诸侯势力,此时郭嘉心中早已闪过无数种设想,可不论假设哪里的诸侯来袭,都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即便如此,郭嘉还是深深地担忧着,他预感到即将有大事发生,而且还是最为糟糕的那一种。
“你是害怕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吗?”荀彧所说的,自然就是这次曹操父母遇害的事情。
早在曹操决定要将家人接来兖州之前,郭嘉就已经制定好了详细的计划,尤其是返回兖州的路线,更是郭嘉精心制定的,那条路线不光道路隐蔽,就连行进路线的情报都是极其保密的,最主要的,那条路上还有暗中隐藏的密探策应,以备不测。
哪知曹操的家人才到徐州就按捺不住了,擅自改变了行进的路线,还在徐州城内招摇过市,唯恐天下不知,以致发生了意外,就算郭嘉的计划再完美也经不住他们自己作死。
经历了这次的意外,郭嘉对于缜密计划也信不过了,正如他的老师说言,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论多么精密的计划,都会因为环境和人为的改变而发生变化,从而出现纰漏。
所以,郭嘉感觉到不详的预感后,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不过就算是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也做了应对的防范,只有预料不到的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一直在压在他心头,像乌云一般挥之不去。
郭嘉向荀彧点了点头,说道:“乾坤未分,混沌不明,就连星象和占卜也预知不到即将发生的危险,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担心。”
荀彧说道:“再担心也没有用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郭嘉嗯了一声,向荀彧和程昱拱手道:“我走后,兖州就有劳二位费心了,各州除了我们派去的细作之外,还有临仙楼的密探,一旦诸侯们在我们离开后有所行动,情报都会第一时间交到这里,到时各位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荀彧各程昱也向郭嘉拱手道:“放心,这是我们分内之事。”
荀彧又说道:“主公那边,奉孝你可要小心了,正如你所说,如今的主公性情大变,不同以往,就算他再倚重你,你也不要轻易触怒他。”
郭嘉微笑道:“这个我知道,我会等他没那么生气的时候再找机会劝他,他一定会听的。”
荀彧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心里却很清楚这完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今天要不是曹操还顾及情面,说不定真的动了杀心也不一定,郭嘉要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也会有性命之忧。
“子扬,我把你留在这里你该不会生我的气吧?”郭嘉笑着问道。
刘晔说道:“奉孝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不分辨事理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