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假死?”画音又道——以前听画命提起过,出去觅食遇见过那种面目狰狞的尸体,棺材盖内有抓痕,画命说那人必是假死后家人不察,匆匆钉上棺材便下葬了,棺材盖内的抓痕,便是假死者醒来后挣扎呼救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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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会是假死?”听画音讲到这里,王准插言道。
“不可能,我查过尸首,应是先在脖子上系了绳索,再从枝头坠下,颈椎都扯断了。”画命道。
“颈椎断裂者就无生还的可能?”王准又问。
“有,可便是活下来也定会全身瘫痪,那还能这般行走坐卧自如。”画命道——更何况,他还被他摘了肝。
“或者死的是相貌相似之人,比如是孪生兄弟,死了的是他,他是他弟弟!”王准喝多了酒,有些语无伦次。
画命对王准的假设嗤之以鼻,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靠这里认人或许会错,”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靠这里认却绝对不会错。他的气息我认得。”
“命郎君真是会说笑,你又不是狗,还能靠鼻子识人。”王准笑道。
画命提鼻嗅了嗅道:“白日里你去过坠仙楼,找过相好的翠莲娘子,不巧她今日见红,你没能讨到便宜。”
王准自觉如赤身裸体一般呈在画命面前,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惊道:“你怎么知道?”
画命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王准这才信了。
“且我看到凤满时,立刻回到埋他的地方查探,你猜如何?”画命又道。
“如何?”王准反问。
“没有尸身,只剩一身衣裳。”画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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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查探完毕,画命从怀中掏出个瓷瓶,打开盖子在二人鼻下熏了熏,又盖上盖子收回怀中。
二人先后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方才……”
“二位不胜酒力,小睡了片刻。”画音道。
“哦。”木丫点点头,不疑有他。凤满看了画命一眼,也没说什么。
“这披风可是刘郎的?”画命说着,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一袭黑狐裘,是凤满穿了好些年的那件,木丫认得。
“正是。”木丫下意识道。
凤满眉头一皱,抬眼看了看木丫。
“郎君在哪里找到的?”木丫问道。
“在山上捡的。”画命道,说着将黑狐裘递与木丫。
“二位可曾听说长公主被杀一事?”画命忽然转了话题。
“长公主被杀?”木丫接披风的动作一停,睁大眼睛看着画命。
“约莫十几日前的时,市井传闻,说长公主带了新收的面首回北郊别苑过夜,夜半时分别苑起大火,侍卫太监都赶去扑救,独留公主与面首在寝殿休憩,待太监侍卫救火回来时,公主已毙,那面首不知去向。”画命道。
“可曾说长公主是如何死的?”木丫忙问,忘了披风的茬口。
“匕首入腹,当场毙命。”画命道。
木丫愣了,当日她只是用矮凳在公主后脑击了一下,并没有杀她啊。
“尸体伏卧,匕首入腹,后脑有瘀伤。官府认为,凶手是先将公主打晕再做行刺,是他杀。”画命道,“但画某以为,那匕首应是一直在死者手中,死者被打晕时向前仆倒,匕首失控误刺入腹,是意外。”
木丫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却被画命瞧在眼里。
“过程不重要,长公主终究是死了,而那面首就是最大的嫌凶。”画命又道。
“不……不会吧?不过是个面首,哪有杀人的胆量。”木丫道。
“是不是面首和敢不敢杀人之间并无因果。再说北郊别苑的人都知道,最后与公主相处的人只有那个面首,长公主死了他又不明去向,凶手不是他又是谁?”画命问。
非要说凶手,那便是自己了——木丫想——可自己当真无意杀她。
“公主毙命第二日,官府就贴出通缉的榜文,悬千两黄金、三品官职捉拿嫌凶。”画命道。
难怪,难怪她回到刘家窑那日陈金定和赵三会突然跑来,却是来找凤满的,幸而当时凤满阴差阳错的没了去向。
“榜文上可有写那凶手的名字?”木丫问。
“有,嫌凶命叫凤满,是磬和楼的二当家。”画命道。
木丫脑中嗡嗡作响——怎么会,凤满怎么会成了通缉犯?
“哦,对了,”画命那捧着黑狐裘的手又缩了回来,“我在狐裘夹衬里找到几张金券,也是刘郎丢的吧?”画命说着,便从狐裘内衬里掏出几片纸张摊在凤满面前,是百两一张的金券,足有七八张,张张皆赫然写有凤满的大名。
那是凤满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他将它们缝在狐裘夹衬里随身带着。
“我瞧错了,这披风不是他的,只是和他的披风相似罢了。”木丫改口道。
“哦,相似罢了!”画命点头道。
“你与嫌凶的披风相似、姓名相似、样貌也相似,世上有这般巧合,说出去怕是连佛祖都不信吧?”画命道。
“巧合便是巧合,信与不信都是巧合。”木丫道。
“好,就当我是认错了,我这就捉了‘刘郎’送去洛城府衙,让他们看看是不是巧合。”画命说着便起身扑向凤满。
“别!”木丫一把抱住画命的腰,阻止他前进,“不是他,是我,杀长公主的人是我。你要捉捉我。”
“这么说来,你承认他是凤满?”画命笑道。
木丫一惊,他原是诈她的。
“不是不是,他姓刘,不姓凤,也没有杀长公主,杀长公主的人是我,我不认识什么凤满,我……”木丫语无伦次道。
“他姓刘还是姓凤我不管,他杀没杀长公主我也不管,我只问你,他是如何死而复生的?”画命终于没了耐心,直截了当道。
“死而复生?他何时死过?”木丫讶异道,她不知凤满自尽一事。
“说笑?那****扯断了颈骨吊在枝头上我可是亲眼瞧见的,葬了他的人是我,这黑狐裘也是我方才从葬他的地方挖出来的,里面已然没了尸首,你也别再拿相似一说来搪塞我。”画命道。
“不,不是搪塞,我当真不知,我也不知道他曾经自尽过。难不成,是因为那‘一捧雪’?”木丫道。
“‘一捧雪’?这‘一捧雪’的霜烬我用过好些年,不过是极好的金疮药,何曾有死而复生的奇效?”画命道。
“不是,不是,不是那灰烬,凤满是我从烧好‘一捧雪’的炭窑里扒出来的……”木丫将那日从炭窑里扒出凤满的情形讲给画命。
画命边听边点头,他已然明了——凤鸣山上的百龄乌柞是有数的,他刚才去的时候顺便查探过,新近被砍的只有一棵,就是他埋葬凤满的那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