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进了磬和楼的后门,管事的见刘二年迈而木丫又是个小女娃,便好心让自家杂役卸车。木丫见自己插不上手,便溜溜达达朝院子里走去。
循着鼓乐弦声而去,木丫无意间竟进了磬和楼的后台,从幕侧刚好能瞧见台上的演出,果然是不曾听过的戏文。暮然转过眼去,却见另一爿幕布的后面站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高瘦少年,一袭黑色披风自领口至地面裹了个严实,正闭着眼睛,静静听着台上的戏文,藏在披风下的左脚轻轻打着拍子。
刹那间,木丫听不见戏文,听不见喝彩,也听不见戏班里的人驱赶自己的声音,眼前只剩下对面那高瘦白净的少年。
“是你吗?”木丫突然高声道,霹雷一般惊得台上的伶人顿时失了声,锣鼓班子也没了方寸,陆续停下演奏。
台下观众不知出了何事儿,交头接耳喧哗起来。
对面的少年睁开眼,微蹙了眉头,朝对面搅了场子的罪魁祸首瞧去。
“是你吗?凤满?”木丫红着脸颊,激动道。
少年原本眯着眼睛越张越大,一脸不可思议的瞧着对面那黑丑少女。
“是我,是你吗?”少年道。
“是我。”眼泪不知何时淹没了木丫的双眼。
少年穿过舞台,朝木丫走来。
是他!他还活着。
是她!她还活着。
带凤满走到木丫近前,她再也说不出话,一把抱住凤满那属于少年的纤细腰身,嚎啕出声。凤满素来不喜人碰,可企图推开她的手抬起却又放下了。
“可,可那日,你是在我怀里咽的气,陈当家和赵三也都在场,赵三说他亲手将你葬了。”少年又问。
“我也不知道。”木丫挠了挠头,自己依然为这复生之谜纠结了多年,至今不曾有答案,“可我不是鬼,我还活着,你摸我的手,是暖的。”木丫说着便去抓凤满的手。
是暖的,火热火热的暖。
凤满想。
“后来我回破屋找你没找到,还以为你和别的乞丐一样被赶出了洛城,没想到,你还是做了伶人。”木丫道。
木丫缓缓垂下眼皮,心中不禁有些失望,自己当时为了成全他的颜面放弃了生念,不想他竟先背叛了那所谓的颜面。
可是,至少他活下来了,且活得似乎不错,那就好,那就好。
“没有,”凤满道,听木丫的话语,当时破屋中他与陈赵两人的对话她怕是都听见了,“我没有做伶人。”
木丫抬起眼来。
“那你在戏班里……”
“你可知为何这磬和楼演的戏文和别处都不一样?”凤满问。
木丫摇摇头。
凤满挑了挑嘴角得意道:“都是我写的。”
听凤满说他没有做伶人,木丫松了口气,自己当年也不白为他死一回。
且方才,凤满第一次对自己笑——木丫想。
“丫头,你干什么呢?”见木丫正抱着一个陌生少年嚎啕大哭,刘二以为女儿受了欺负,急忙上前扯过木丫,将她护在身后。
“你是谁?”刘二怒目瞪着凤满。
凤满也不惊惧,皱起眉头看着刘二,却不答话。
“为何欺负我女儿?”刘二又问。
“爹,他是我侄儿。”木丫道。
“侄儿?”刘二转身瞧了瞧木丫,又瞧了瞧凤满,又瞧了瞧木丫,“就是你寻了三年的侄儿?”
木丫点点头。
刘二松开木丫,渐渐面露喜色,转过脸去一把抓住凤满的手道:“孩子,跟我们回家吧。”
凤满瞧见刘二满脸满手的炭污,大约明白了刘二的身份,却不清楚他与木丫的关系。
“他是谁?”凤满问,目光绕过刘二,向木丫投去,刘二握住的手也抽了回来。
“他是我认的爹爹。”木丫道。
“胡闹!”凤满立时恼了——这老头做了姑姑的爹爹,岂不是间接做了自己的爷爷?
“胡闹?”木丫诧异道。
“你现在就和他断绝关系,以后也莫再来往了。”凤满冷声道。
“什么?”木丫被凤满搞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刘二哪里得罪了凤满。
“你和他断了关系,以后你跟着我,这磬和楼有我四成份子,养你绰绰有余。”凤满道。
“为何?”木丫仍是不解。
“为何?你认了这老头做爹爹,那我岂不成了这老头的孙子?你现在就跟他断绝关系。”凤满怒道。
“我不!”木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