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新政发行的事由,刘彻硬着头皮来到长信殿,却不想窦太后早已等候在主殿,右手撑着拐杖,拐杖上的凤头让人不寒而栗。刘彻知道皇祖母一向是强势的,却不想今日的窦太后浑身上下都闪耀着帝王之气。
是的,帝王之气,刘彻在她面前一向是自卑的,若窦太后为男儿身,这天下怕早已是窦家的了。
“皇祖母,不知这政令出了什么差错,皇祖母不肯让朕昭告政令?”刘彻赫赫凛然,挺起略带薄弱的胸膛,努力压制住心中几乎不得控制的恐惧。
窦太后拐杖重重抬起落地,并无焦距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刘彻,像是能吸食灵魂的不可见的黑洞,“彻儿真的是长大了,可惜啊,羽翼未丰。”说罢在阿长嬷嬷的搀扶下走向正殿中案几之后。
一袭黑色绣花朝服,窦太后丝毫不吝啬的把满头白发呈现在世人面前,但是刘彻不认为这个叱咤风云的窦太后已经走向末路,反而觉得窦太后依旧是鼎力在朝堂上的支柱,让人无可撼动。思及自己的梦想和抱负,刘彻不甘心,这天下是刘家的,是父皇传位于自己的,为何要屈居在窦氏之下,连简单的朝政都要报于窦太后呢?
“彻儿自知不如皇祖母,才想着找能纳贤,方能壮哉我大汉朝,皇祖母,您说是吗?”刘彻暗暗为自己打气,这政令并未与皇祖母利益冲突,皇祖母无理由阻挠。
窦太后果然哈哈大笑,“来人,拿哀家的印鉴来。”
当刘彻看着那白玉印鉴落在圣旨之上时,压抑在心中许久的一口浊气方才觉得烟消云散,连笑容也越发轻松了。
“皇祖母圣明。”
阿长嬷嬷捧了圣旨交给襄轴,襄轴在皇上的示意下走出长信殿,马不停蹄的送至丞相卫绾处。
了却心中的一项大事,刘彻本欲去椒房殿和阿娇分享,看着案几后的窦太后,一时间竟想起小时候在窦太后膝下承欢之态,略有些感概,便想着陪这位高高在上的老人家说会儿话,“眼看着也到了夏末,襄轴说甘泉宫的醉蝶花也开的旺盛,若皇祖母喜欢,便带了娇儿去甘泉宫顽上几日。”
褪去刚才的强势,现在的窦太后更像个慈祥的普通老人家,“好些年没有去过甘泉宫了,前几日娇儿还说着要去甘泉宫赏花,说起甘泉宫,那里的睡莲是最好的,娇儿最喜白仙子。”
提起娇儿,窦太后和刘彻的脸上同时流露出最真挚的微笑,这也是他们之间最相似的牵挂了。
“朕回了建章宫便让襄轴安排甘泉宫的出行,还请阿长嬷嬷为皇祖母的出行多多费心。”刘彻一大早便来长信殿拜见窦太后,见外面时辰也到了众嫔妃晨昏定省的时候了,便想着还是先行离去的好,若是看见那群女人,又该多几分烦恼了。
可是就算是你不去找烦恼,烦恼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太皇太后,薄少使来了。”孙公公进来禀报。
刘彻眸底一暗,自从薄少使怀了身孕,自己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对阿娇的问安也免去了,今日怎么来了?
“薄氏可是稀客,她身怀有孕,还不赶紧请进来,外面风大,稍有不慎,她又要生病了。”窦太后自然知道其中缘故,淡淡一笑,“皇上站着也累了,赶紧坐在哀家身边。”
刘彻一愣,自小到大,自己可从来没有坐在过皇祖母身边,那两边的位置一边是属于阿娇的,一边是属于刘荣的。
“是,皇祖母。”刘彻还是坐在了窦太后的左侧,留下右侧给阿娇。
果然,先进长信殿的是阿娇,薄少使紧随其后,脸色不虞。
“娇儿给皇祖母请安,给皇上请安。”阿娇在门口便听说皇上在长信殿了,进来后见皇上坐在皇祖母身边,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窦太后连连招手,笑容可掬,“还不快过来。”
紧随其后的薄氏却没有这般好脸色的,本以为可以单独见皇上,没想到一向懒散的皇后今日也起了个大早,“嫔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
窦太后正笑着和身边的阿娇说话,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刘彻见状只好让她起身。
阿长嬷嬷命人安排了榻,位于殿门口,使了眼色让孙公公把薄少使领了过去。
薄氏果然拉下了脸,文竹只好跪在殿中央,“少使身子弱,这里风大,为了腹中胎儿可否使少使另坐他地?”
刘彻正想说话让薄少使坐在第一张榻上,不料一直和阿娇说话的窦太后开了口,“我大汉朝后宫宫规森严,薄氏仅为少使,能踏入长信殿已是哀家开恩,若薄氏坐于此,置其他嫔妾于何地?来人,将这个大胆的丫头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皇祖母,文竹也是体谅少使怀有身孕,是为主分忧,打上三十个耳光也算了,好嘛,皇祖母~”阿娇撒娇的摇着窦太后的袖摆,甚是俏皮。
窦太后才重展笑颜,“就按皇后说的办,若是再犯,就去永巷吧。”
文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直到被拖出长信殿都没有言语,薄氏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身边的小丫头连忙迎了上来,扶她去了末尾的榻上跪坐下来。
王夫人和李良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主位上祖孙和睦,帝后同心,末位上薄氏脸色不佳,形成鲜明的对比。
“哟,薄姐姐这是怎么了?”李瑶以帕掩面,笑嘻嘻的看着薄氏。
薄氏心中更是不快,这不是明摆着打她的脸吗?她入宫早还怀了孩子,却依旧坐在入宫不到半年的李良人下首,多么讽刺。
“只是有些身子不爽,妹妹倒是气色不错。”该死的贱人,昨日皇上去的是她的晏昵殿,今日便她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可是这是在长信殿,太皇太后偏爱皇后,皇后和这个贱人偏偏走的近。
李瑶得意的笑着,“是吗?昨日,皇上也是这么说的。”说着含情脉脉的看向主位上的皇上,又想起皇后还在,便收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