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也是没办法,很少有婆婆能够容忍儿媳妇替别的男人说情,她迷糊,听莹莹不住口的把事实竭力扭转,她便提不起气,恍恍惚惚的自己敷衍自己。
却说一天不见福子和小安,听莲心说才知道:“昨儿晚上,福子买了壶好酒,拉着应轩一起喝,后来不知怎地,三个人打的不可开交,然后只剩下福子和小安,不知应轩哪里去了。”
绮嫣又急又气:“真是饭桶!两个对一个,居然被人家一个顶俩!”
小雪笑着说:“谁知道小姐跟应轩有什么仇哩?”
绮嫣鼓气,胡乱挥手,道:“私仇,你们没必要搞得很清楚!他们两个要不要紧?有需要就请太医看看,我也不想他们为了这点子事而把性命搭上。”
莲心告诉:“头部撞伤了,已经包扎上,手心也有几处扎伤,但没大问题。”
“没事就好。”绮嫣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门前走出一个丫鬟,是秀芸:“二少奶奶,大少奶奶叫奴婢提醒您,别忘了把平安符带在身上,老夫人要检查的。”
她含糊敷衍:“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她们,我想休息一下,明天给老夫人看。”
秀芸应了便去。
小雪问:“平安符在哪,你们求的什么签?”
“没签。”绮嫣惴惴不安的来回踱步,看莲心,“对了,你会做平安符是不是?”
莲心被她难住:“奴婢不会!”
“在庙里求的平安符,干嘛还要做?”
平安符,结构简单,只上面的图案难画,不过同心协力赶在明天做出一个平安符应该不难。莲心找来红布,黄吊绳,小雪拿针线,绮嫣这边画出平安符的形状和上面的粗略图案,一系列举动不言而喻,两个丫头已经心知肚明,小姐把平安符丢了,现在不得不重做一个应付他们。
后院那三只刚出壳的小孔雀毛茸茸的别提多可爱,听了莹莹把它们大夸特夸,绮嫣也忍不住去观赏。吃过晚饭,老夫人还要去赏月,莹莹陪着,绮嫣就不去了,不见苏钦云的影儿,她叹口气,孤零零转进一个角门。此路通往后院的“动物园,”她喜欢各种各样的动物,但不喜欢闻各种粪便味儿,当然,去后院参观这些就不可避免。
猪马牛羊,各种鸟雀,笼子以及大大小小不下几十间草棚,占地公顷少说三四百,来苏府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认真的展眼观望此处景象,心中极为纳罕,沿着夹道种满散发着异香的花草的曲径,一路往前走,不住惊喃:“怪不得说我对苏钦云知之甚少,这地儿离锦绣轩二三百米,且不是第一次来了,为什么这次和上次的感觉,和上次看到的,似乎全然不同?”
薄暮的颜色渲染力或许比一天里任何其他时辰都强,看着马把头低进槽里,牛和羊趴在窝里安稳的咀嚼,鸡都回巢了,几棵年老的松柏的枝桠纠纠缠缠,祥云状,仙鹤在下面栖息。
忘了神,眼前掠过一道黑影,伴随扑棱棱的噪音,她诧异,惊恻的踉跄后退,退到一只孔雀身上,孔雀受惊的窜逃,她旋至一根木桩上,以手扶之。腰好像闪了!
“哟,这不是二少奶奶吗?”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位嬷嬷,慌里慌张的搀住她。
她掐着腰,摆手道:“没事,我随便看看。”
嬷嬷巴结的说:“您小心点,天黑了,畜生不认人,实在吵到了,可危险呢!奴婢陪二少奶奶走走吧,反正我没什么事。”
绮嫣再三推辞,嬷嬷才不情愿的走了。她可不想听她在耳边唠叨个没完没了。
离天黑还有三刻钟左右,她小心翼翼的去看那只受惊躲到草垛下的孔雀,跟以前在司徒府那只,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三只雏儿自孔雀柔软的腹部钻出头,黄黑相间,毛茸茸的,张着嫩黄的喙,要食吃。绮嫣以干草逗它们,雏儿以为是虫子,搅颈抢夺,力气大的取胜,但盲目的取胜,最后发现上当了,有种被戏谑的愤怒。老孔雀不高兴了,再玩弄,肯定用嘴啄她,她饶有兴味的退开去,拍拍手,心满意足的攒出个大大的笑容。
猪都睡着了,月亮从东面升起来,涂脂抹粉均匀的脸蛋儿上蒙了一层霜白,抿唇而笑。心情好的多,往回走,草棚里传来一声哼哼,她惊惧,定在那里,侧耳注听,“啊!”很轻微但很费力的——男声!
“不会的,猪怎么可能发出人的声音!”她摇摇头,拍拍脸颊,一定是听错了,依路前行,声音益发明显,幽幽的光线?静静的氛围把任何微小的声响都衬托的格外鲜明。
“嗯嗯嗯……”浓厚的鼻音。紧接着,掏喉咙,作呕,一波一波,强烈无比。
绮嫣的心脏都吊到嗓子眼了,双目圆睁,木木的转过身去,草棚的后方的泥土地面上,拉着一副黑影,毛糙糙的,似人头,另有手臂,如同动物用蹄子拨土时的动作,往身下捞东西。
“鬼!鬼!”她血管即将爆破,喃喃。
那黑影定住。
良久,传来人声“救命啊!”
“你是人是鬼!”绮嫣把旁边的一棵粗大松树当做依靠,紧紧地搂着树身,不敢睁眼,奢望有庇荫把自己掩藏起来。
粗糙的树皮剥落,有的夹入她的指甲里。
月很亮,“动物园”很清幽,檐角上的风灯在风中摇晃,把那黑影的投射者硬生生拉了出来!
不到黄河心不死,男人,都有征服欲,在女人身上征服,那是一回事,征服同性,那又是另外一种快感。
苏钦云手里的那把弯月刀,很久很久,都没有饮过血,也不渴望饮血,只是这一次,他渴望好几天了。越是得不到就越渴望,或许跟吴长清的仇恨已经远远超过之前了,他要手刃吴长清!
偏偏,这世上的事总喜欢走偏锋。
“吴长清!吴长清!!”司徒绮嫣见鬼般发出刺耳的惊叫,一万米以上高空的云彩都飞速撤了。
“你知道吗,有句话叫做“说曹操曹操到!””
“知道啊!”
“哦,其实你就是耶!呵呵呵,我以为你这次逃不过苏钦云的手掌心了,没想到这么会躲。”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个道理,我很小就明白了。”
绮嫣大手大脚拍拍他的背,咯咯的笑着,把眼弯月似的。
他们靠着的是座谷堆,抬头仰望的是星河,星河间悬挂着一轮类似于超大夜明珠的明月。
长清说:“我家就有那么大的夜明珠,可惜失盗了,否则我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啊?”绮嫣夸张的吃了一惊,“真的有月亮这么大的夜明珠啊!丢了简直太可惜了,怎么不找呢?要是我,找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找回来,多可惜呀!”
长清衣衫褴褛,从败家,就没换过衣服,没洗过头,为了逃命,躲到猪圈后,吃猪食,想想都要吐,他竟吃得下去,这就是“饥不择食”呀!想当初,绮嫣比他强多了。
他热泪盈眶,娘娘腔:“都拜你那口子所赐,要不是他抄了我们家,我们堂堂吴家,怎落得这步田地?没有人会听我们的,身无分文,又没有社会生存能力,拿什么去找强盗,拿什么养活自己?”
绮嫣顿时有种负罪感,慢吞吞的问:“你爹妈呢?”探头迅速的用视线搜罗附近隐蔽,“不会藏在牛棚里吧!”
听如此说,吴长清泣不成声,绮嫣把他的嘴捂住,小声叫:“你要是想孤零零的待在猪圈里面就只管哭!”
毕竟,已经有三波丫头小厮打着灯笼来寻她了。
吴长清努力把哭声咽回去,绮嫣拿开手,他缩了缩身子,在喉咙里哭,抱着绮嫣的胳臂,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正常情况下,她会非常生气的踹开这种邋遢鬼,不保持十米以外的距离都不跟他搭话,可此时此刻,她心动而身未动,由他靠。
吴长清把父母兄弟的事抖露给她的那一瞬间,她差一点也忍不住泪流成河。
他在过去的十九年里,是家中独子,虽然生理上有先天缺陷,但仍然享有荣华富贵,是货真价实的贵族公子哥儿。其实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也不全是苏钦云,从清心寡欲的吴饶贵终于决定纳妾生小孩的那一刻,吴长清在家里人的心目中的地位,就被那幼小但健全的小弟弟所替代。
前两天,吴饶贵残酷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拿出身上所有的财物买了艘船,带着妻妾和小儿子远走高飞,留长清一人。可以说,他被抛弃了,跟令狐寅有不尽相同之处,结果都是落得自己。
“爹不要,还有娘吧!”绮嫣记吃不记打,自然而然的问,目不转睛的盯着缓慢迁移的月。
长清狠狠地抽泣,男人哭起来就像个孩子,何况他不是个“男人!”
“娘舍不得我,她哭了。”
“在哪里哭的?”
“船上,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哭的越伤心。”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走?”
“爹强迫她。”
她记起,妇人其实是最不仁的,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倒真是可怜,可怜他们会嫌弃自己身上的肉,嫌弃自己的“丑,”自己嫌弃自己,难道不是很可怜吗?
“别哭了,”绮嫣抚摸着他湿漉漉的面孔,自己也流泪了,轻轻呜咽,“都是虚情,都是假意,唯一可以永远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已。”
夜幕低垂,做梦也不曾想有一天夜晚会跟传说中的“崇拜者”肩并肩甚至是相依偎在一起。他像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而她纯属母性泛滥,同情心未泯。
“司徒绮嫣呢?”苏钦云自回家,就不停的重复这一个问题,莲心和小雪都没注意到绮嫣所去方向,虽然从嬷嬷那里得到了消息,也差人去后院寻了几次,没有找到,不过嬷嬷说她不过是去看看小孔雀罢了,苏钦云没理由担心,跟动物待在一起,总不见得会被禽兽吞了吧!
“我去看看。”苏钦云自顾自往后院去。
绮嫣沉醉当中,吴长清也醺醺然,苏钦云的到来,他们丝毫没有觉。
苏钦云穿梭于牛棚?猪圈和谷堆间,因听见隐隐哭声才循声而去。
他要杀人!
尤其看到绮嫣跟长清靠的那么紧的一瞬,心头怒火狂烧,刺眼的霹雳频频炸响于耳边。“救命啊!”
“钦云!”
“小贼,今天不把你的头砍下来,我就不叫苏钦云!”
电闪雷鸣,给这骇戾的氛围增添了声势,夜色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人影吞没,把刀光剑影吞没,把骇异的惊叫声,潮水般漫过。犹如巨兽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