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应轩如常侍奉苏钦云的日常生活,反倒是福子和小安,久久不来站岗。
碍于他主仆在,绮嫣不好打听两个小厮的行踪,只是有点头皮发麻,连喝水都会呛到。脸红脖子粗!
“你怎么了?”苏钦云打理好行头,临走的前一刻,投过关心的目光。
绮嫣挥手,憋的喘息都不顺,苏钦云道交代道:“那就好,娘子,我去上朝了。”
“哎,去吧。”她松懈的说,马上激切的叫,“等等!”
苏钦云回转:“娘子有何吩咐?”
绮嫣郑重其事的:“我觉得事到如今,只有你苏大人能挽救这一切了!”握着他的手撒娇央求,“所以,好钦云,你去给羽嫚说说,说我跟表哥真的真的没什么,叫她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苏钦云不乐意:“可我至今都不清楚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的受伤的心灵都需要有人劝解,拿什么去劝解别人?”
“我发誓!”绮嫣一本正经的竖起两根手指,“我发毒誓!耳环,真的是不经意落到表哥房里的,那一夜……”
“继续。”他淡淡的追问,很注意的听。
她改掉嗫嗫嚅嚅的毛病,没有做亏心事,干嘛搞得像做了亏心事,踱起步子如是说:“那一夜,不是狂风暴雨吗?你可以想象,没有几个女孩子是不怕打雷的。”说不到两句,就从眼角睃看他的脸孔,没变化才继续说,把那夜的情景原原本本的恢复。
最后总结:“可见你苏钦云,也不是很神通广大。”
苏钦云愕然,她得意:“你说,你能够看穿一个人的心境,甚至认定我跟表哥有苟且,可现在你知道了,根本没那回事。”
苏钦云笑:“不过深更半夜的念“红豆”还是够浪漫的。”
绮嫣争辩道:“那是驱走恐惧你懂不懂!”
苏钦云旋即就走,绮嫣赶着叫:“你还没有答应我!回来呀,你要不要去羽府?”
传来他低低的回音:“不要。”
绮嫣气的乱战,他走了,头也不回,胡乱晃着莲心,无处发泄:“怎么会有这种人!我怎么会嫁给这种人啊?我表哥不是他表哥吗,我嫂嫂不是他嫂嫂吗,他怎么可以袖手旁观!我是不是该跟他离婚?”
莲心唬的全无章法:“小姐别激动嘛!现在说这些,不是太晚了吗?”
“晚,晚……气死我了!”
谁能看透他的想法?也许,看透一个人很容易,问题是她不去看,她浮躁!
日上三竿,苏钦云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绮嫣陪老夫人吃饭喝茶,老夫人劝她:“这个月是关键,你可得加把劲儿,嫣儿,我也不想弄那么多女人在耳边吵闹,舍不得你委屈。可真到那时候,也只能那么做,所以你趁现在……”说着,看向莹莹,“你们两个去庙里参拜参拜送子菩萨,听说非常灵验的。”
莹莹马上递过一个肯定的眼神,绮嫣低下头,蔫蔫的:“听娘的。”
老夫人惊讶的说:“嫣儿,你脸色不好,可是为了你表哥的事?”
她惊愕:“娘……知道?”
“钦云都告诉我了,”老夫人慈祥地说,“你作为罪魁祸首。”
她瑟缩了一下,老夫人忙改口:“当然,你不是故意的!依我看,你也不是那样人。”
绮嫣嘻嘻一笑,老夫人这就打发:“好了,莹莹,你们一块早去早回,多叫几个小厮跟着。”
“知道了,娘。”莹莹乖乖的应。
绮嫣暗叹:“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原来出趟门总要这么大的排场,看来,平常不逃跑还真不行哩。”
庙宇离苏府有一段距离,路过衙门口,绮嫣看见大门依然紧闭,冲动的想跳下去,扒着窗口往外望,怜惜的语调:“韩文俊呀韩文俊,你就这么脆弱呀!而且很白痴!”
莹莹说:“妹妹,别把头探出去,很危险的。”
她才撤回来,抓着莹莹的手央道:“姐姐,可不可以不去寺庙?”
莹莹惊奇的眼神:“那怎么可以?我们是专程去拜见送子菩萨的。”
她心烦的叫:“什么送子菩萨!都是迷信,根本没用的!”
莹莹惊惧的望着她,急忙劝诫:“闭嘴啊!你这是亵渎神灵,会遭报应的!”
“遭报应就遭报应!”她手舞足蹈的叫,“最好现在就遭报应!都报应在司徒绮嫣头上,惩罚罪人司徒绮嫣!”
莹莹没办法阻止她,自顾自的说情,绮嫣停下,张大眼问道:“娘不是不相信神佛菩萨吗,怎么突然叫我们去拜菩萨!是不是吃错药了?”
莹莹定定的?弱弱的:“妹妹今天有点反常。”
她自我警醒,忙收敛,手掠过面容,换过一张面孔,唇角扯得高高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姐姐,这两天我的确神经不稳定,不过,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莹莹温和的抚摸她的手臂,说:“自从张罗着妹妹跟大少爷生孩子的事,娘就非常信奉送子菩萨。据嬷嬷所说,很灵验的,所以我们此去一定要有一颗虔诚的心。”
的确有点反常,才会像小孩子似的听训,她定定神,唯有服从,道歉:“好吧,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一语双关,莹莹大惑不解,只当她神经过敏。
穿越至南国,回头望,是长长的时空隧道:步入苏家,没有回头路可走,跟韩文俊那思想绝不单纯的一夜,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她忏悔。
对菩萨双手合十诚心拜忏,希望羽嫚回到他身边,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她睁开眼,似有若无的喃喃,“所有凡人的愿望。菩萨,保佑每个凡人都能达到这个愿望吧!保佑羽嫚平安产下韩家子孙,保佑舅舅和舅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保佑表哥,”不由自主的,难以启齿般,“保佑表哥跟嫂嫂相亲相爱一辈子!”语毕,利索的磕了三个头。
莹莹也拜完了,一块上了香,从蒲团上站起来,求了枚平安符,二人推辞:“姐姐戴比较合适,我有很多荷包!”
莹莹温顺的惹人怜爱:“这是平安符,菩萨给的,带在身上会趋吉避凶,怎么能拿荷包与之相比?”绮嫣再推也嫌没意思,塞进袖子里。
莹莹说:“我给你戴上?”
“不用,赶回家我自己带。”
他们拉着手,走下台阶,莹莹纳闷儿:“妹妹,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你求菩萨的时候,念着“舅舅?舅妈?表哥”什么的,好像都在为他人祈福?”
绮嫣尴尬,眼下浮出红晕,漫至耳根,干笑:“你听错了啦!”
莹莹便不再问,呈出自己的心迹:“我对菩萨说,保佑妹妹能生个大胖孙子的话,我宁愿一年不吃肉,就算折寿十年也愿意!”
绮嫣骂她傻,她却不以为然的,单纯的微笑着:“你不知道,娘有多盼望抱孙子,一天到晚能念上八百遍,与其听的耳朵起茧子,腻味死,还不如折寿来的痛快!”
她有她的无奈,绮嫣没看出来,捂嘴把脸笑的彩云翩飞:“原来如此!怪不得呢,小小年纪能有这心思,服了你了!”
寺庙门前有两排枫树,如今刚入秋,叶子还是金黄色,透过纵横交错的枝叶看蓝天白云,晃晃的,云也是金色。
二人手拉着手跳着走,欢声笑语传的悠远。
她把平安符递给韩府看门的小厮,嘱咐:“给大人带在身边,会保佑他好起来。”
门房透露的消息是,文俊勉强吃了点东西,却颓废,一坐就是二三小时,盯着某个角落流泪。
绮嫣想象得到,像表哥那样一个至情至圣的人,缺乏男人的刚毅,内心比女人柔弱,平日里笑的嘴最开心的,哭起来总是最伤心的,因为那种人感情是最丰富的。富有这种感情,一则基于本性,二则基于后天的环境培养,三则取决于他肚子里有什么墨水。
表哥腹中满载“红豆生南国”那种悲歌的浸润,既不崇高也不低贱。
这大概跟“中庸”之道有些相似吧,所谓中庸,就是要敢哭敢笑,既不善良至极也不邪恶,走边缘性的极端,随心所欲。绮嫣便这般理解,原来韩文俊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庸”呢!
回去的路上,她听说栗子街的令狐记糕点铺关门了,没来由的,强烈的失落感袭上心头,莹莹道:“妹妹,从前你是最开心的,怎么沉着脸,给我说说?”
她奋力扬起灿烂的笑,温暖普照人心:“没事。”
所谓没事,大概是不想跟她搭话,莹莹只好默默无言的跟随。
她跪到老夫人面前:“娘,求您答应一件事。”
“有什么话站起来说,何必行此大礼。”老夫人忙唤侍婢去扶。
她欠身起来,慢吞吞的:“如今,苏家的子孙说不定某时某刻就降临儿媳腹中,我说过,咱家这么有钱,早该积德行善,尤其在这关键时刻。”声音益发低沉,老夫人见她有心,喜欢的了不得。
“嫣儿,你想让我们怎么做?只要能让你高兴,我一定说到做到!”老夫人承诺。
“不用您!”绮嫣说,“倒是钦云,这两天他都不着家,在外面作恶呢还是行善呢,娘您知道吗?”
老夫人不以为然的笑道:“他自然公务在身,一定是太忙了。”说着,怪异的瞅着绮嫣发笑,“你呀,关心他是好事,干嘛不好意思!”
“啊,我有不好意思吗?”她忙摸摸脸颊,忧郁的神色挥之不去,就是高兴不起来。
老夫人和莹莹竟都笑起来,扬手指指点点,她仿佛化作小丑。
她只想弥补这次的错误,既然苏家人都相信,为何韩家的一味认准她和文俊关系不单纯?她要为自己澄清,因而有两个要求:“首先,幸好钦云还没找到吴长清,否则一气之下把他杀了,岂不就是罪过!所以请娘警告钦云不准再找吴长清!第二,要钦云跟我表嫂为耳环的事做辩解,维护我的清白。”
老夫人听了,淡然笑了一下,露出左边那颗包了银的牙:“我当什么大事,原来都是最基本的。如此看来,只能说明你不了解钦云。”
“我了解他!”
“不,真的了解,就没必要请我转告他,他不是三岁小孩子,想法非常全面,不会作恶的,你就放心吧!”
“他明明拿着刀去追杀人家,这叫我怎么相信!”
“说追杀,就更不可能了,虽然他杀过人,可那些人都是死有余辜,没有说情的余地!”
“不对,吴长清只不过敢于说出自己心目中的爱,性子直了点而已,根本就不死有余辜!”绮嫣生气的反驳,旋即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