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里大片的荷叶疯长,似乎是从别处移植过来,显得太过拥挤。反倒是荷花,走了许久,只有寥寥几朵。也罢,如今已不是荷花的季节,能有这么几朵残荷,已是不易。
顺着池塘向四角亭的方向走,穿过假山,便是一个小花园。
园中的秋千上正坐着一个女孩。大约与我年龄相仿,一袭藕粉色交领襦裙,梳着辫子,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
女孩听见响动,便抬起头来看我。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竟让我震惊。
美,而且美得不可方物,简直是洛神在世。
一双桃花眼最为吸引人,先不论那如凝脂般白皙的皮肤,单说那如黑色宝石的闪亮的眼睛,便立刻让人沉沦。嘴唇亦是恰到好处的樱桃小口,粉嫩多情。
我心里大为震惊,这样美貌的人儿,遑论是男子,就连我这个女人,都忍不住为之心动。
可是这样的玉人儿,又为何在魏王府的花园里呢?
“这位姐姐,可是也迷路了?”
那女孩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清澈明亮。我没想到她会主动跟我说话,颇有些意外,便走了几步,在她侧前方停下。
“我是魏王府的人,这位妹妹,你可是迷路了?”我说。
她微微点头,似乎是听进去了我的话,继而又道:“前面的宴会闷得很,他们都说魏王府有一方池塘,养了许多荷花,我便想来看看。没想到,荷花没看成,反倒迷了路。”
我不由笑出来,这个女孩倒是十分可爱。其实,荷花与秋千,不过是一个假山的距离,她若是能再往前走一步,也不至于遗憾了。
只是既然相识,也是缘分,我笑着对她说:“我知晓池塘的位置,那姑娘是随我去看荷花呢?还是想回宴席上去?”
“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不然被母亲知晓,又该责备我了。”她有些无奈,但透着天真,“这位姐姐,我下次来魏王府,可以找你玩吗?”
我一愣,旋即笑道:“当然可以。”
她便顺着我的话问道:“那,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我略一沉吟,“我姓韦。”
“那我叫你韦姐姐便是了。”那女孩笑着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很是开心的样子,“我是国子监祭酒司徒商的女儿,我叫司徒迎安。”
我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大感震惊。
若看这司徒迎安小姐,年龄与我相仿,如此出众的外表,在去年的选秀中,我却并没有见过她。而且,国子监祭酒虽然只是个四品官,但掌管着国家最高学府的考试和书籍的修编,实际上在文人中,这是非常具有名望的职位。可以前在家时,也并没有听说司徒家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
“司徒妹妹。”我笑看着她沉鱼落雁的面容,心里却不再平静。
她欢喜地拉着我的手,一起往宴会所在的前院走去。花园不算大,但装饰精美,花卉繁多,又吸收了江南园林的细巧特色,故而很是耐看。
看来,宣澈为了王府的修建,真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啊。
走着看着,已经可见宴会搭建起的彩色围屏,我一拉她的手,笑道:“司徒妹妹,我是府里的下人,不方便去宴会,所以就送你到这里吧。”
她眼神里显出略感惋惜的神态,道:“好吧,那下次我一定来找韦姐姐,带我去池塘看荷花。”
“一定。”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她向我告辞,便转身轻盈地走了,转过围屏,她如天鹅般的身姿便消失在姹紫嫣红之中。
再去看府里其他地方的路上,我却有些心不在焉。如此美丽的司徒迎安,到底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罢了罢了,我笑自己的心胸狭窄。也许这个天真的女孩不过是走丢了,恰好遇到我而已,哪里会有那么多精心设计的迷局。
只是在这样美丽的女孩面前,有些尴尬和自卑也是难免的吧。宫里那么多的女子,能与司徒迎安相较的容貌,似乎还真的没有。在她的相形照耀下,我真如宣澈所说的小鸭子一般了。说到宣澈,若是宣澈看到她,心里一定也不会平静的吧。
越想越乱,索性不再去想。
宣澈现在所居的卧房,便是眼前的竹里馆。大约取自王维的诗句吧。果然,走进垂花门,一副对联映入眼帘: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看不出平日里总是乐天无忧的宣澈,心里竟有这样的情怀。也许生在皇家、母亲又早逝的他,心里也有不为人所知的一面吧。
念及此,却不由想起了乾旻。
虽无夫妻之实,但名义上,我也曾是他的妃子。入了皇室族谱,赐予牒纸。其实说到底,我为什么不爱乾旻呢?是他这个人冷漠却又多情的性格?还是他高高在上无法独宠一人的无奈?
爱情这回事,原本就说不清吧。
“哎,虞宝林?”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不由自主回头去看,却见白风自知失言,正捂着嘴笑。
“该打,该打,应该是韦姑娘。”
我噗嗤一笑,嗔道:“好了好了,叫什么都无所谓,只是别在外人面前这样。”
白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那奴才叫你韦姐姐吧。”
“行,反正我也比你大。”我瞧着他的模样,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对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魏王身边服侍么?怎么反倒回来了?”
谁知他一叹气,无奈道:“可别提了,殿下被宾客们灌酒,如今都吐了两次,还没个消停。奴才想起卧房里有些丸药,是解酒清热的,便回来取。”
一听说宣澈喝酒喝到吐,心里又揪起来,不知是怎么个情形,却又不敢去宴席。如今,也只是祈祷宴会早点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