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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鲁少达

鲁少达和家丁把马橡树枝运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马橡树枝有一根水桶那么粗,早已等候多时的木匠,见了这根马橡树枝,像饿虎扑食一样,挥着锯子与斧头,开始削粗,刨平,安梁。鲁少达从一进门到把梁安好,到做完所有的安梁仪式,没花到三个时辰。忙完这些艰以后,鲁少达回到醒豆儿身边,看见醒豆儿的脸白卡卡的,像死人一般。醒豆儿看他的眼光,也让人感觉到有些异样。和自己这个第六房太太,仅仅就是一天多的时间不在一起,再见到她时,感觉她一下子成了邻家屋里的女人,与自己一下了好像隔了一层什么的,鲁少达的心里起了一层雾。鲁少达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的感觉会告诉他许多事情。他也会按着这种说不道不明的感觉去行事。而且,好多事情都反复证明,他的直觉一直是对的。因此,现在他比以前任何时候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了,他也会更加不折不扣地按自己的直觉行事,包括他娶这第六房姨太太,包括他这回购置枪和家丁,也包括他带人从马橡树坪弄回这根马橡树枝做的大梁。

鲁少达对紫草坪和云雾山的事情可谓了如指掌,那棵云雾山的马橡神树,他更是知道得不少,虽然过去他只是以为,山上的人拜树为神,看重那棵神树,是因为那儿的山民太穷的缘故,他们没有钱,也没有精力到紫草寺来敬神拜佛,于是,他们就找上了那棵老马橡树。

那棵老马橡树有一座房子那么大,一二十个人还围抱不过来。它脚下的根全部裸露出来了,而且根在地面上见了空气和水分,便盘子一样往上长,长到半米高就歇住了,成了一群布置在树下面的树凳子,也成了来往背脚客和过路子的露天茶馆。

为什么说是茶馆呢,因为树脚下有一股天然的清泉,终年不断,甘甜可口,用桐叶折成叶杯,顺手取来,特别是走路走累了,走渴了,饮上几口,那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鲁少达这次去取梁,就没少喝那口清泉里的水。更为神奇的是,马橡树的所在地马橡树坪,自从它满了一百岁之后,这里的人到县城和京城应试,每年都有一个人中榜,二千多年下来,这儿中的状元解元都不少,而且每中一次状元,当朝皇帝就会赐给那户人家一对凤凰石鼓,安在状元郎的家门口,所以,到了当朝当代,马橡树坪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立了一对石鼓。起初,马橡树坪一直没有人意识到,这是千年马橡树在保佑他们,一直到了说福不说祸的睁眼瞎周复兴到了琵琶镇上,遇上了马橡树坪的马小树,人们才恍然大悟,马橡树是马橡树坪人的神树。

要说,那天也凑巧,马小树从周复兴面前经过,马小树压根儿都没想到,要这个说福不说祸的周半仙给自己算命,所以,他从周复兴面前走过时,速度非常快,当周复兴叫了他三声后,他还往前走了上十步,周复兴只得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才把马小树揪回到他的摊子跟前。

马小树回到了周复兴的摊子前,一脸茫然。他问:“周家大爹,你无事揪我耳朵做什么,我可没撩你呀。”

周复兴一开始也不理会马小说,他只是拿出了一张纸,用口水舔了舔,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宝镜无尘埃,金貂已剪裁。也逢天意合,终不染尘埃呀。”

马小树见周复兴不理他,就说了一句“周大家爹,没事我走了。”说完,他小子又撩子步子往镇外走。

“回来!”周复兴喝住马小树。马小树只得重新回到周复兴的身边。

周复兴对马小树说:“你小子怎么不知好歹,人家想我给他说一句话,我还不呢。”

马小树不明白了,这周家大爹究竟要干什么,正在手足无措时,周复兴说:“马小树,刚才大爹吟的那首诗,说的就是你。按说,你既无祖德,也无现福,可是,你小子往我面前站,就像那刚刚临朝的天子,穿上大龙袍往人面前一站,福气逼人呢。”

马小树说:“周复兴,您就不开玩笑了,我还有蛮多事情去要做呢。回家晚了,爹要拿荆条子抽屁股的。”

周家大爹拂掉马小树肩上的草说:“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是人生的四大喜事。孩子,你现在就遇上一桩。你回去对你爹说,县一中已经录取你了,而且,依我看,不仅是县一中会录取你,武汉大学、北京大学堂里的一个学位,也正等着你呢,只是……”

马小树听了,脸上露出惊喜,半天没说出话来,等到周家大爹说了第三个“只是……”之后,他才问道:“您说的是真的?”

周家大爹收回自己的手,拈着胡须说:“孩子,你四处打听打听,我周某人从不口出虚言。只是,你得给你爹带个信,我明天要去你们家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龙脉凤种在保佑你这个野孩子。”

马小树连连点头答应着,然后飞快向马橡树坪跑去。

第二天一早,周家大爹就被马小树的爹马仲接到了马橡树坪。他走到老马橡树下面,就不动脚了。周复兴坐在树凳子上,用手摸索着马橡树的皮,沿着树走,整整花了半个小时,才从起点走到终点,回到那个树凳子上面,再次坐下来。马仲吩咐马小树的妈专门烧了茶,送到树下来,周复兴却滴水未沾,倒是马小树给他从树泉里取的山泉水,他喝了一碗又一碗,像是喝从来没有喝过的人间甘露。

周复兴一直不说话,坐在那个树凳子上面,害得马小树的爹妈把饭菜做好了,只好端到树底下与他一起吃。其实,在树下面吃饭,非常方便,因为树根将那些凳子桌子全部长好了,天然地现存在那儿,只需用壶和锅提了饭菜来就行了。马小树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饭,晃得特别兴奋,他帮助爹妈摆好饭菜,把周复兴请到那个又宽又大的树凳上面,马小树的爹也为周复兴酌上存放了十几年的老酒,正要举筷开始,没想到周复兴起身,退到离大树三米开外的地方,见马家三口还呆在树下面,他将手一抬,马橡树的树荫沿着大旋转起来,马小树见状,连忙拉着爹妈退到周复兴的身后。

周复兴闭着眼睛,合着双手,对身后的马小树说:“你们都跟我一起祭树吧。”

周复兴的话音刚落,树荫就停下来了,停在了那桌饭菜上面。

周复兴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嘴里念着什么,马小树的爹妈一个字也没听清,可是马小树耳尖,他将周家大爹对神树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你这个老妖精,我知道你生于汉朝武帝年间。正因为如此,你才生性嗜血好战。哈哈,你说是不是?你还敢犟嘴呀,你再犟嘴,我就馋死你,偏偏要在你身上摆上美味佳肴,让你看,让你瞧,就是让你尝不到。你还老实不老实?哎呀,这才像话,要做乖孩子一样嘛,做乖孩子才有得好果子吃。听话,哦,乖……”

马小树听着听着,听到周复兴像是与一个小孩子在讲话,当他听到有好果子吃时,就忍不住笑了一下,吓得他赶忙捂住了嘴,幸亏周复兴没理会他,他仍然在那儿神神叨叨地说着话:

“老妖树呵,你那本经就不要念了吧,我还要吃饭呢。不过,你很快就要遭殃了,所以,我现在得让这儿的人都知道,是你为他们带来了福,还要让他们学会知恩图报。万一到时你有了难,他们也好站出来保护你。说到底,你也只是一棵树。你看看,你的同类,在洪水泡天那年就全死了,要不是你心怀一颗善心,老天爷也不会留你下来,既然你活了下来,而且让这儿的人享受了你带来的福,我就有责任保护你,他们也有责任保护你,不过,你不光给这儿,还得给紫草坪,给琵琶镇,给鸡山县带来福祉才行,你可不要不答应。那个伤害你的恶人一旦出现,马小树他们就会保护你的,他们一定会的。最后我告诉你,年后有个叫鲁少达的人来取你的枝做梁,你只能让他取你靠西边那根没受人祭拜的枝。你一定要记住。好吧,下面,为了以示对你的尊敬,你先尝三口饭菜吧。记住呀,只准你吃三口,多吃一口,下次我就扒掉你的皮,让你疼得喊娘。”

马小树见周复兴说完话,朝着老马橡树磕了三个响头,马小树的爹妈见了,也连忙跟着磕了三个响头,惟独马小树没有磕头,他看着老马像树非常听话地将树荫移了过来,然后又移过去,在那桌饭上面晃动了三下,变成一个大圈,重新护住了树脚。

周家爹起身之后,大声对马小树的爹妈说:“从此以后,上年每逢三月三,下年每逢九九重阳节,马橡树坪的男女老少,必须焚香烧钱,肉酒肉饭,以侍奉寺庙佛祖之心诚,供奉此树,不得有误。”

马小树的爹马仲问周复兴:“要我们敬奉一棵老树,这是凭什么?”

马小树见爹还没明白过来就抢着说道:“爹,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马橡树坪出了这么多人,而且没有生出一个傻子呆子,几乎全是生的儿子英俊、生的女儿漂亮,而且一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哪像上边云雾山和下边的紫草坪,瘸子瘫子跛子董天神二童戏生出了一大箩筐,就连我能考上县一中,都是这棵老祖宗树给带来的福祉,您说,不拜它我们拜谁?”

马小树一席话,说得周复兴脸上有了笑容,马仲和马小树的妈也恍然大悟了。马仲一旦明白过,办起事来就有办法,他把周复兴重新请上桌子,酌好酒,奉上菜,开了席,然后一转身颠颠跑回马橡树坪的家里,取来一匹红布、纸钱和香,还有一个香碗,把红布搭到树枝上,供上香碗,焚上香,点燃纸钱,才回到桌子前面,与周复兴推杯交斛,直到日薄西山。

从那天起,马橡树坪的男女老少有事没事,就去敬奉这棵云雾山的马橡神树,不久,便一传十,十传百,除了三月三和九月九大庆之外,平日马橡树脚下竟也香火不断,烟雾缭绕,把个老树弄得神乎其神。

前几天,马小树的爹马仲一听说鲁少达要来锯神树做房梁的消息,就带领马橡树坪的人,按照马小树给他们的时辰,埋伏在老神树周围,单等那鲁少达做出有违天理的事情来,然后就一齐涌上去,将他乱棍打死。

鲁少达那天也动了一下心思,没有直接上马橡树坪去砍神树,天刚蒙蒙亮,他就赶到了琵琶镇。他到琵琶镇,不为别的,只为找那个说祸不说福的道士王守仁。王守仁是个豁嘴,所以他给人预测灾祸特别灵。可是,说祸的道士,要想有人气,还得会一手必备的绝活,那就是破解灾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豁嘴王守仁才名声大震,人气旺盛。其实,这豁嘴王守仁的祖上并非道士,他也并非天生就是个豁嘴。王守仁的爷爷先前是个剃头匠,他的爸爸也是个剃头匠,轮到豁嘴王守仁,按说仍然应该是个剃头匠。可是,正因为豁嘴比爷爷爸爸多了一个豁嘴,他没有当成剃头匠,改行当了道士。

王守仁这个豁嘴的来历,也与剃头有关。

豁嘴王守仁九岁时,嘴唇完好无损。他不仅嘴唇完好无损,而且还是个英俊少年,小家伙眉清目秀,天庭饱满,一笑一对酒窝,是琵琶镇上人见人爱的小男孩儿。他还只有七八岁的光景,有好事的媒婆到王家门上,说是东家的女儿西家的姑娘,有意嫁给王守仁。幸好王守仁的爸爸脑子清醒,一个也没答应。

王守仁长到九岁上时,嘴唇上就出现了一层黑茸茸的毛,像男人的胡须。九岁的男孩儿长胡须,这在琵琶镇上还真是没有过的事儿。本来,剃头世家的成员对毛就有一种特别的偏好和恐惧。豁嘴王守仁的爸爸看到儿子嘴上的毛越来越浓,越来越厚,甚至到了影响儿子形象的地步,心头就开始琢磨,如何帮儿子去掉嘴上的毛。他爸爸拿不准,就去请教住在偏屋子里的他爷爷。他爷爷躺在凉椅上抽烟,他爸爸把王守仁嘴上的毛说了,他爷爷一百个不耐烦,耐着性子听他爸爸说完了,他爷爷一摆手说:“这么一丁点儿小事,哪里用得着问我哟,你真是笨到了极点。”

他爸爸陪着笑说:“儿笨,本就是生就的木头造就了的船,您倒是说个法子才对得住儿子的笨哪。”

他爷爷停住了抽烟,凝神看着儿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在一瞬间成了一件雕塑。好一会儿,他爷爷才说了一句话:“一剃头刀子不就了事了么?从古自今,对付男人的胡子,谁还用过什么新的招数?”

王守仁的爸爸这才恍然大悟,回到家,见店子里没有顾客,便煨了热水,将那刀子再磨了一遍,然后让儿子坐到理发椅子上面,再将刀子上上去。

一开始,王守仁还能安静地坐着,让爸爸一刀刀地往下刮,刮了一会儿,王守仁就坐不住了,身子连手脚一起开始发跳,脸上也忍不住想笑。爸爸让王守仁千万要忍住,千万不能动,他以为儿子和其他客人一样,只要他的吩咐到了堂,他们就会乖乖地听话,不差一分一毫地按他的话做。当爸爸将王守仁嘴角上的茸毛收拾得差不多,刀子行走到他嘴唇中央时,店子门口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儿啦,完了——”

爸爸听在耳朵,入在心里,手中的刀子还在按先前的惯性往下刮,可是九岁的王守仁不会这样,他一听到惨叫,就先抬头然后一扭头,剃头刀正对着他的下嘴唇先是一刀子切进去,然后再一旋转,一块****就被割了下来。爸爸看见爷爷双手撑着门框,大声叫道:“儿啦,我晚节不保呀,剃了一辈子头,我竟然让你给我九岁的孙子刮胡子,你走了我才记起来,小孩子的茸毛是刮不得的啊。”爷爷说着,双手捂着老脸,仿佛不捂着那张脸,那脸就会掉下来似的。

王守仁从椅子上溜下地,跑过去拉着爷爷,他本想说爷爷没事的,剃了毛还凉爽些,哪里料到,他话还没出口,倒是一股浓血喷了出来。待爷爷爸爸发现他的嘴唇被割掉了一块,弄到药铺,王守仁豁嘴的命运就怎么也改变不了了。

更重要的是,王家祖传剃头的手艺,却出了老子割了儿子嘴唇的丑事,这剃头的生意也就没法做下去了。所以,豁嘴王守仁为振兴家业,一念之下,改行当了道士,也因为他是个豁嘴,算命的人口口相传,把他叫成了“祸嘴”。名声一出,他又封不住人家的嘴巴,便认了这个称号,潜心研究运程里面灾祸的破解之法,然后三例五例接着成功,很快,他的恶名变成了善缘。俗语说得好,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事情一张扬开去,王守仁的祸嘴说祸,豁嘴破祸,在远近就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他家那间由剃头铺改成的道法堂竟然门庭若市。

鲁少达找到道士王守仁,把大堂断梁的时辰光景一五一十向他讲了。王守仁,听着听着,打起了哈欠,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鲁少达讲完了,他竟然像睁着眼睛睡着了似的,没有任何反映。

近段时间,王道士还真是开始忙起来了。在镇西坐镇了多年的周复兴,突然搬到紫草坪去了,琵琶镇里镇外算命活儿,也就全部落到了王守仁身上。所以,一大清早,当鲁少达喊他的早床时,他极不耐烦。可是道士道士,可是修道之人,人家有了难事,就和看病的先生救死扶伤一样,是责无旁贷的事情。所以,王守仁不得不披着一件狗皮大衣,开门把鲁少达让了进来。鲁少达让家丁在外面呆着,自己一个人到了王守仁的道法堂。

“王先生,我说完了。”鲁少过说。

“哦。”王守仁像从梦中突然醒来一般,抬起手,用大拇指掐着中指,又是半晌没说话,鲁少达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王守仁,王守仁掐算完了,就闭上了眼睛,王守仁最初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鲁少达看到他的眼珠子在眼皮里滚动,把眼皮鼓得像波浪,渐渐,眼珠子滚动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定在眼廓中间,一动不动了。鲁少达见了,不觉也有了睡意,也打起了哈欠,就在鲁少达张嘴打第二十个哈欠时,王守仁一掌拍在令牌上面,大声喝道:“势不可挡了!”

王守仁的掌声将鲁少达脸上的汗,像喷泉一样拍了出来,拍得他毛孔贲张,汗水喷射,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汗流满面了。

“王师傅您尽管直言呵,尽管直言!”鲁少达一只手掏出五块光洋,把五枚银元推到王守仁的令牌上,另一只掏出手绢,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汗。银元脱手,他的手绢也拧得出来水来了。

王守仁耷拉着的眼皮,瞟了一眼银元,一点儿也没有理会鲁少达的话。他老婆从房屋里闪出来,手一拂,那五块银元连响都没有来得及响一下,便没了踪影。王守仁这时才抓起那枚令牌,攥在手里,闪着眼睛说:“鲁大人,我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这一回就是不找我,去找走江湖的骗子,他们也能给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所以说,这才叫做算命容易破解难。鲁大人,你也是久在江湖上走过的人,你看那些下闷香,架豆腐,隔火杠,上刀山下火海,凡是在江湖上混的,几乎没有谁没有几下子,这些把戏会玩的人很多,可是在这些把戏背后,既会玩又会破的人却微乎其微。这样的人,不要说在你们紫草坪,就是在我们琵琶镇,就是在鸡山县也是凤毛麟角,万里挑不出一来的。说到这儿,我可要问你,你知道那声名显赫的周复兴,为哪般只说福不说祸?”

鲁少达嗫嚅道:“不知道。”

王守仁眼睛一亮,一泓光从那双松软的眼袋里泄出来,说:“告诉你吧,他就是不会破解祸。说福可是人人都会说,而且给人说福永远不需要破除福局,可是说祸是不行的,你既然悉知了人家的祸事,你就得给人家破除这桩祸事,可是,很难有人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吃我们这碗饭的师傅,多半也会传教当事人的一些破解之法,可是,往往因为他们当事人的道行不深,天地人和四大天牌没有打好,或者是时机没有把握好,或者是当事人没有严格按照他们的话去做,兑现神谕时龙头蛇尾,偷工减料,导致灾祸仍然如期而至,事情的结果依然得不到改善,所以说,今天我得看鲁大人对待这件有没有诚心。”王守仁又停下来,盯着鲁少达的眼睛看。

鲁少达说:“您就直说,是灾是祸躲不脱,躲得脱的就不是灾祸了,你直言相告,我会尽力按照你的话去做。”

王守仁说:“鲁大人爽快,我就直言相告,你现在的处境,可以用十二个字来概括,叫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大祸临头’,所以说,说是血光之灾一点儿也不为过,说是末日来临也不会欠准确。”

鲁少达听了,脸上顿时变成一张白裱纸,双眉紧锁,牙关紧咬,下巴发抖,身子打颤,眼看整个人直冲冲地就要倒在王守仁的脚跟前,只见王守仁的老婆再次从房屋里窜出来,一把扶持住了鲁少达。王守仁这才一只手撑着鲁少达的头,让女人去端了一碗水,喝到口里,然后“卟”地一声,喷到鲁少达脸上,鲁少达被一种浓厚的烟臭味薰醒了,才明白此时自已正坐在道士王守仁家里听他布道,遂抹了一把脸,双手着腿,撑着上半身,抬起一张白纸脸,看着王守仁。王守仁说:“鲁大人也不要怕成这个样子,俗话说,无事不找事,遇事不怕事。男子汉顶天立地,没有逾不了的沟沟坎坎,先前那一会儿,趁你打二十个哈欠的时间,在下正在打通全身经脉,为你谋想解法。如果在下有法子破解你的横祸,不知鲁大人是否有破这次祸局的决心?”

鲁少达木头一般,机械地点点头。

王守仁说:“光点头还不行,你得明其言,闻其声,见其形!”

王守仁的老婆拿着一块抹布,抹着王守仁的令牌说:“鲁大人是多精明的人呀,还是俗话说得好,折财免灾,借福消祸,只要过了这一劫呀,你鲁大人还是鲁大人,要风还是有风,要雨还是得雨,吃香的喝辣的,出门坐八抬大轿进门拥锦衣罗缎,还有数不清的一房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六房,夜夜春露,日日歌舞,那才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再说,你过去储存那么多钱财是干什么的?不就是防备有个三长两短,生病生灾吗,若是平民百姓遇上这等事儿,也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可是,你鲁大人不是寻常人家呀。”说到这儿,鲁少达的心智也清醒了许多,脸上也开朗了许多。他想,闹了半天,这王守仁和他家的是嫌钱打发少了,在破灾问题上与自己兜圈子。时间紧迫,眼看天渐渐明亮,再耽搁下去怕坏了大事,来不及弥补了,于是他将怀里揣着的二十两银子一把掏了出来,再次推到王守仁的面前说:“王先生,只要能避过这一劫,本人再所不惜。”

“好,既然鲁大人如此爽快,那我就单刀直入,教了大人破解之法,好让大人尽快付诸实施。”说着说着,王守仁的脸马上换成了一副悲戚之色,然后缓缓说道:“先前我也说了,鲁大人这次祸起萧墙,也不是陡起的变故,而是琵琶镇与紫草坪、云雾山在作怪,这西南的秦岭余脉,与东南落步塘、白银山的石门山脉一起向鸡山卧行而来,形成了一种一龙两身、一鸟两翼的格局。不要说一龙两身,一鸟两翼,如果人有两具身子,鲁大人你想想,那样你会舒服吗?而且身体这个物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翻身,要折腾,沿用一种姿势睡着躺着,时间长了,就要翻动一下,再寻一个安逸的姿态睡着躺着,所以说,鸡山县也好,琵琶镇也好,紫草坪也好,都是处在这种翻身的地带,按照一定的周期性,这些地方自然时不时就会发生一些大变故,一些死人的事故,我掐指算了一下,它们几乎是二十年一变。鲁大人只要稍稍回忆一下,1911年,鸡山闹起革命党人,琵琶镇也跟着闹,县上镇上村上,杀人的杀人,剪辫子的剪辫子。不怕鲁大人您笑话,本人时年八十高岁的祖父,就是因为剪了头上蓄了一辈子的辫子,用他那根辫子悬梁仙去的。那些灾祸几乎殃及到了每个人,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事情过后,就会饿殍遍野,真正苦也只苦了平头百姓,那些官人富甲,一般也只伤了点小皮小肉,三五日就长还原了,而那些百姓,不是流离失所,就是家破人亡。话说回来,现在离那一年,刚好又是虚岁二十年了,所以,鸡山和秦岭这个龙身又该折腾了。可是,据我观察,这次动弹的脉相,是天官与紫薇相克,所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而且这伤,伤的不是别人,正是虎自个儿。鲁大人虽然住在紫草坪,可是在我们琵琶镇,在鸡山县,鲁大人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也是虎踞一方的名流,而且,鲁大人的住所正好坐在秦岭龙身的腰鳍之上,昨夜断梁,实乃龙身反复的据实凶兆。这个征兆,看似凶兆实乃善举,它源你们云雾山下一棵几千年的老马橡树。这棵树你可不要小瞧它了,它植于汉武帝时期,经过了洪水泡天、天干地冻和数不清的严寒酷暑,可谓九死一生,奇迹存世。与此同时,它也修炼成精,得道成仙,身处云雾山麓,坐镇秦岭龙身,鸟瞰琵琶大地,环视芸芸众生,在功名利禄之中沉浮,洞悉了这一方水土的人情内功,也护佑了这儿的生灵,近的保显达,远的保平安,即使天下发生了再大的鸟事,我们琵琶镇这一方,也算是平安无事。但是,神灵道法再灵光,再光鲜,再无边,它们也毕竟斗不过现时现世的刀枪,拼不过现世的恶魔。所以,当新的一轮二十年厄运来临,龙身的折腾势不可挡时,它所能做的,除了暗示,除了给这方土地以征兆之外,也就别无他法了。”

王守仁说到这儿,涕泪横流,声音哽咽。

王守仁的老婆忍不住探出头来说:“平时都说那些神灵老儿们很,可是现在真有事情了,倒不见了他们的影子,眼看着琵琶镇人就要受苦受罪了,也没有一个出来显显狠气,倒是让我们这种像讨饭一样过日子的,现在想逃也逃不脱。”

王守仁打断妇人的话说:“死婆子你瞎扯什么,小心得罪了心眼窄的神明,索掉你的小命!”妇人见当家的黑了脸,马上就噤了声。

鲁少达听了王守仁的话,脸上漾出一层肃穆。他待王守仁喝了一口茶,揩揩嘴,然后问:“王先生,究竟怎么个破法?”

王守仁接着说:“先人说得好,大病需要猛药医,大灾还得大树扛。先生如果下定决心与这次灾祸决战到底,反败为胜,必须丝毫不走样地如此这般。”王守仁说着,就将嘴巴贴到鲁少达的耳朵根上,像一枝老蝴蝶突然歇到了一片青树叶上,絮絮叨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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