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帮你的都是身边的人，而往往害你的也同样是身边的人。说害这个字眼，对于那个年纪的我们有些重了，但是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期末考试的座位安排是按期中考试的排名来的，而且高一科目比较多，考试时间也相当长，有三四天之久。这段时间除了应付考试我也没闲着，毕竟是随遇而安、插科打诨的性子。别人考试时跟四周的人加深交流是为了相互帮助、互通有无，我没考虑那么多，单纯的闲不住。
在跟周围人闲扯的过程中认识了位DNF发烧友，一方面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同在一个大区玩，共同话题多；再加上都是弱鸡，心态相近，聊起来不存在障碍。所以一来二去混得相当熟，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就差拜把子了。
在我跟他一起上了几次网之后，频率也一直加大，弱鸡壮弱鸡胆嘛。有天晚上下晚自习，我跟他从路上一直聊到宿舍，不忍分别，越吹越开心，同时也勾起了彼此蓬勃待发的网瘾。他胆子明显比我更大，问我：“走，出去通宵呀，敢不敢去？”他这短短一句话让我思绪莫名：既是醍醐灌顶，指明了一条新大陆；又给我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题，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不多的原则和畏惧让我犹豫，诱惑和来自另一个弱鸡的挑衅又让我难以忍受。于是思索良多我弱弱问了句：“怎么去，大爷来查寝怎么办？每天晚上都要查寝的你忘了?”
我以为他只是网瘾上头，没想到他还是考虑周全、粗中有细：“就让舍友跟大爷说你去上厕所了，一会儿就回来，咱们跟大爷那么熟，他不会较真的，我好几次去上厕所舍友都是这么说的。”他说的这情况我也干过，不过我是帮舍友那么说的。细想之下确实有可行性，不是病急乱投医，我还在犹豫答不答应，他也没催，静静地等待答复。最终还是欲望和挑衅战胜了原则与畏惧，我在他欲求不满的渴求眼神下答应了。
我们各自找到舍友交代了此事之后，在宿舍楼门口会面，相视一笑、内心澎湃。一同走出宿舍门，迎着狂风、昂首阔步，身后仿若千军万马；任尔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只管仗剑天涯；如果死是归途，宁可永眠沙场，如果只有偏见和抛弃，何妨与整个世界为敌。其实想的很霸气很中二，实际情况应该叫抱头鼠窜比较贴切。
从宿舍楼到教学楼有道小铁门，轻松越之，这小小的困难不在话下。学校的大门才是难点所在，问题不是它有多高，而是你不知道门卫在干嘛，所以翻越的要点在于快、快、快。当我俩脚步落在学校外土地上的那一刻，心跳才从无法计算的峰值缓缓回落，不约而同地回望一眼身后的牢笼，越狱般的成就感兴奋感油然而生，正如艾青所说：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嗨了一晚，第二天就要该用身体偿债了，一开始激情还没退却的时候还好，估计是昨晚的兴奋略有残留，等到了第三四节课，那真叫个生不如死度刻如年。下课也飞不起来了，睡死在桌子上，小肥使出浑身解数才在每次老师来之前叫醒了我。
这次之后安分了好几天，一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现世报，还有就是身体上的难受给自己留下了些阴影需要消化，最重要的是老这么干钱吃不消啊。当然要说爽一回就能痛改前非，那这世界至少少了九成犯罪分子，有一就有二，这是必然的。
第二回实施违法行为，关于借口我是搜肠刮肚、纵古观今，最后U弟酒后乱性一事给了我启发，就跟舍管大爷说一个同学晚上身体难受家里没人，我要送他去医院。大爷见我不似作假的焦急面容以及一身正气，没多想还反复叮嘱要照顾好他，千万别出什么差错。诶，我又一次无耻地利用了他人的同情心，罪过啊罪过。
好运不可能永远站在人渣一边，天下哪有不透风的人？对，没错，是人，这事我被逮到不是因为窗户跟墙而是因为人，两个人。其实上课打瞌睡对我来说家长便饭而已，也是学生之常情，但是那两次已经不是打瞌睡了，虽然没能像张飞睁着眼睛睡那么猛，但是差不多站着都可以睡着。班主任不瞎也不傻，但是肯定没能想到我可以这么野，他估摸着我应该是晚上在宿舍看小说看电影什么的不睡觉、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样而已，但是这时候他那求真和探索的精神将我置之了死地。
一天课间班主任把壮士叫到办公室，套路他已经是熟谙于心，严厉的对壮士斥道：“你们这些住校生每晚都在干什么你心里有数，国人（就是本小侠）的事我已经非常清楚了，现在就是不知道你干没干，你是知道我的习惯的，坦白从宽，不老实交代除非你别给我逮到。”
壮士一下就被吓懵了，差点跪在地上（一方面性子有些孱弱，还有就是不知道做过啥亏心事），诚惶诚恐道：“我真没干，这事跟我没关系。”其实班主任清楚这厮没干啥出格的事，不然贼贼相护，他也不会叫他来。班主任淡淡一笑，似是一切尽在掌握：“你没干最好，那你说说他的事吧，情况我现在基本都了解了，你说不说无所谓。当然你最好说清楚，不然跟你有没有关系就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要明白这点。”然后壮士想也没想，从头到尾、精确以毫厘计算，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和盘托出。
整个听述过程，班主任的心理我大致揣摩一下应该是这样：首先说震惊肯定毫不夸张，他带的都是重点高中实验班，这么野的路子对他来说可以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再就是会有一丝丝莫名的兴奋，可能不止一丝丝，狗仔发现了不得了的头条一般可窥一二。分量最重的应该是震怒，这么个为非作歹的痞子就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这么一粒巨大的老鼠屎在他的班级胡作非为影响众人？简直是岂有此理，简直是不拿他当人，教育理念和存在感严重受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但是他职业素养在那里，自控力还算可以，所以从头到尾表情都是风轻云淡、了如指掌。
壮士回来后他并没有立马传我上公堂，可能是需要冷静一下，不然发生了死伤事件就不好了，也可能是在钻研对策，怎么一步到位、永绝后患。
记得那是个下午的第一节课，我一边假装听课一边思考人生，突然发现了门口的父亲、似是跟平时不太一样的父亲，紧接着看到了父亲身边微笑着的班主任。班主任进来把我叫了出去，还是熟悉的楼梯口，我、父亲、班主任。班主任最先开口：“你儿子的事你也清楚了，说实话我教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在我的班遇到这种情况，你儿子自己念不念不要紧，别带坏了我班级其它学生。现在我也没法管了，你带回去自己管吧。”
那天风挺大，狂风吹乱了父亲的头发，父亲眼里有些湿润、似是含着泪水，略微颤抖地看着我说：“国人哪，就让你好好念书就这么难吗？说了那么多次不上网不上网，就是做不到，这事你在干的时候考虑过任何人吗？不说了，不能念就算了吧，老是这样也没意思，走吧，回家吧。”说完便拉着我要下楼，那一刻，父亲似乎是第一次佝偻了些，第一次在我的印象中与老挂上了钩，我想那大约就叫寒心吧。
班主任还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记得把宿舍里的东西都拿回去，别再跑一趟。”说真的，我想把他从二楼扔下去，要是没死，再过去跺上几脚。但是过错都在自己，自作自受罢了，再怎么泄愤也于事无补。
我爸带着我一起来到宿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去的，完全回不了神，完全没法相信事情发展到这份上。我爸拉着我开始收拾东西，用床单把被子衣服什么的全部包起来，准备出去的时候发现床底下还有个小纸盒，我爸就拉出来看看，怕漏了东西。拉出来一看，里面是好几根烟屁股，我爸的手已经呼到了我头发上，那一阵风把我拉回了现实。“说过不打你了，算了，已经这样了，不说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吧，走吧，回去吧。”一种难受，两处心思。一人做事，两人绝望。那恐怕真是叫绝望，对我是，对我爸，更是。
帮我者萧壮士，害我的也是萧壮士。有人说这样也是为我好，确实从长远看利大于弊，好像是在挽救我。但是我这样的流氓，这种剂量的药，说实话，作用不大、聊胜于无吧。
